chapter 10
chapter 10
然而没等到第二天,两人就提前见了面。
不是在公司,不是在片场,也不是在两人小区附近,而是在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医院急诊科里。
从下午开始,初然的肚子就隐隐的疼。她蹲了好几次的厕所,甚至是催了好几次吐,可胃里的胀痛感不减反增。
半夜里竟还开始头疼胸闷。
元筱立刻开车送她去医院挂急诊,一系列检查之后,被诊断为胃胀气。
坐诊的医生是个中年男人,半严肃半和蔼,一直笑眯眯的。
他拿着初然的报告单瞅了半天才慢慢悠悠地问道:“胃胀气,吃撑的?”
看见初然小幅度地点头之后,医生轻笑,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揶揄:“来给我说说,吃什么好吃的东西能给自己撑着这样?”
初然憋着疼,大气儿都不敢喘,暗戳戳回他:“就火锅。”
医生‘啧’了一下:“怎么又是火锅啊。”他乐开了,扶了扶眼镜继续道,“刚刚有个帅小伙也是因为吃火锅犯了急性肠胃炎。你俩这挺巧啊。”
“挺巧。”初然白着脸干笑一声,“我们大概是跟火锅八字不合。”
“你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行了别贫了,去拿药吧。”说着,医生递过来一张打印好的单子,他捏着一角没松手,盯着初然又嘱咐道,“年纪轻轻的,别熬自己的身体,老了,你可就吃不消喽。”
元筱让初然在急诊大厅坐着等她,自己则是跑去西药房取药。
排队时,后面有人拍了她一下。
元筱回头,一眼就认出迟绍来,说:“迟总也在这儿?”她上下打量几眼男人,问,“您怎么了?”
迟绍哼笑一声叹口气,摇头道:“我没事儿,是我家叶总,急性肠胃炎。小元总你呢?”
元筱也笑了,“不是我,是初然,胃胀气。”
话音落,两人都顿了。
叶子骞,急性肠胃炎;
初然,胃胀气。
好家伙,一顿饭给两人都弄进医院了,怕吃的不是毒吧。
不过有更重要的事情待证实,元筱也顾不得其他的,她悄咪咪凑近问迟绍:“迟总,他俩…关系不一般吧?”
虽然元筱一直觉得那两人之间的画风不对劲,但也只是猜测,毕竟初然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两人的事情,每每被问的时候,就扯出‘老同学’三个字。
老同学之间一起吃个饭,倒也说得过去。
迟绍回想起那天叶子骞贱不嗖嗖的话,勾起一侧的嘴角,说:“的确关系不一般。”
元筱眼睛瞬间大放异彩,又上前一步,问,“你的意思就是说,两个应该不只是老同学吧?”
“他俩是——”迟绍忽的噤声,学着那晚叶子骞的动作,微微歪头故作清冷道,“——关系匪浅的老同学。”
说完的下一刻便恢复正常,一脸的无奈:“我家叶总就是这姿态这语气和我说的,绝对是真的。话说,人家黄梅戏都是夫妻双双把家还,他俩可真是好样的,非得整一出儿夫妻双双进医院。”
元筱差点儿给笑抽过去,她揉了揉脸抱怨道:“不能笑了,再笑我就该长皱纹了。这对儿cp我嗑定了。”
取完药,元筱碰碰迟绍的胳膊,说:“你家叶总呢,我去看看他,好歹是合作伙伴。”
“那初然怎么办?你不给她送药吗?”
元筱看看手里的药,满不在乎地笑着说:“她呀,喜欢吃什么就往死里吃,让她多疼会儿长长记性,不然迟早有一天她得吃死。”
迟绍一边腹诽元筱的狠心,一边挑眉道:“行吧,那走着。”
叶子骞正在留观室里挂着水小憩,听到脚步声缓缓睁眼,看到元筱时难免有点儿诧异,但仅仅一秒,他神色就恢复如常,一如既往地浅浅弯唇问道:“小元总怎么过来了?”
元筱瞧着他除了有点虚弱之外没什么大事儿,便笑了下说,“我陪初然来医院,拿药的时候刚好碰见迟绍,知道你病了就过来看看。”
床上的人听到这话时瞳孔很明显的紧缩一下,眼底布了少许的凌厉之色。他皱着眉往门口那看了看,没发现人,这才再次看向元筱,问:“初然也来了?她怎么了?”
“胃胀气,现在去在急诊大厅那儿坐着等我呢。”
“严重吗?”
元筱的那个‘不’字刚想张口,但愣是给转了个大弯儿,变成了‘很’字儿。
说话时还加上点儿哭音儿:“很严重,特别严重”
话还没说完,就见刚刚蔫不拉几的男人翻身下床直接冲出了留观室,而那挂水的针头儿还向外汩汩地冒着液体。
顺带着针尖儿上的血珠一起,在洁白的床单上,晕染成了绯色。
-
初然一边刷抖音一边等元筱,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来。
胃胀得生疼时,就算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是抵消不了浑身的不适感。
而四周又是安安静静的,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下,她的眼皮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又困,又疼,又烦躁。
草!
一天都没怎么休息的初然此时满脸倦怠,苍白的面颊上不见丁点儿血色,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氢气球似的,软塌塌地斜靠在椅背上。
她本来是仰着头盯向天花板发呆,但明晃晃的白炽灯刺得她眼睛生疼,不经意时,几滴眼泪便顺着眼角流出。
初然抬手随便抹了把脸,顺带着用小臂罩住眼睛,阻断了灯光的侵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视线暗下来时,好像胃里的疼痛也减了几分。
叶子骞来的时候便见到这样一幅场景,他眉心微动,脚步在靠近初然的时候,很明显的放轻了不少。
人们往往在不用眼睛的时候,听力会骤然变得很好。
譬如此时,初然清晰地听见了略有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自己面前。
她将将把手臂摘下,还未来得及睁眼,那人便开了口。
叶子骞微微前倾着弯腰,柔和地唤她:“初然,醒醒?”
因为染着一丝惊讶,初然并没注意到叶子骞的声音里氤氲着的紧张情绪。
“我没睡。”她睁开眼,上下打量了叶子骞两秒,待看清他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时,也顾不得胃里的翻滚,立刻坐直身体。
“”叶子骞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不轻,眼看着两人的脸不可控地贴近时,他赶紧后退了小半步。
对视一秒。
-“你怎么了?”
-“很难受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了一下。
这回叶子骞没讲究什么女士优先,和刚才一样,他稍稍低下些身子,却又刻意保持着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率先开口,说,“你很难受吗?”
初然摇头否认。
他瞥见初然眼角有些细微的泛红,不禁蹙眉,连带着声音也提高了一些,问:“你哭了吗?”
初然眨眨眼,对于他突然来的问题有些想笑。
哭倒不是,她刚刚这两滴泪应该算不上是哭,顶多就是正常的应激反应而已。
解释之词旋于口中,却被随后赶来的元筱和迟绍打断。
“你哭了?你怎么哭了?”
元筱刚到便听见叶子骞说的那句话,她扯住初然的胳膊,上前细细打量着,发出的动静着实不小,在急诊大厅里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迟绍也跟过来,问初然:“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住院观察一下?”
说着,他竟真的转身去找医生。
初然有些错愕,慌忙起身叫住他:“迟总,我真没事儿,别去麻烦医生了。”
“那你为什么哭?”
叶子骞站在一旁锲而不舍地追问,他的目光锁死在初然的脸上,生怕漏过一丝什么可疑的表情。
初然忽觉得自己像是个被看管的犯人,耸耸肩,无所谓地说:“电灯泡太亮了,晃眼。”
元筱、迟绍:“…”
感觉有被内涵到。
过了三四秒,迟绍突然怼怼元筱的胳膊,说:“听见没啊,电灯泡,bling bling的晃眼。”
两人对视时,元筱会意,她拐着迟绍边呜哩哇啦地说话边往旁边走去。
这下轮到初然和叶子骞大眼瞪小眼。
但没过多久,两人就释然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也不用装成小白莲似的,谎称自己不懂。
初然坐了回去,扯扯嘴角咕哝道:“他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叶子骞盯了她两秒,深深叹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元筱给耍了,可了解她的动机,又偏偏生不起气来。
他顺势挨着初然坐下,说:“抱歉,迟绍就爱开玩笑,你别介意。”
这话,初然一时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来答复。
若说介意,自己和叶子骞的关系被误会,两人相比起来,好像是叶子骞更吃亏,他可是黄金单身汉;
若说不介意,这话倒有种上赶着倒贴的感觉。
怎么样都是怪怪的。
两人并排坐着,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拳的宽度,这样的接触,让初然有些无所适从,她换了个坐姿,同时不动声色地收了收胳膊。
却不想,这些小动作悉数被叶子骞用余光瞥到。
叶子骞忽然勾了嘴角,清隽的脸上虽沾着笑意,但根本不达眼底。
他动动唇瓣,出声时温柔又无奈:“医生怎么说?”
初然答:“胃胀气。”
叶子骞问:“严重吗?”
初然摇头说:“不严重的。”
叶子骞沉默一瞬,想起什么似的,很轻很轻地一笑,轻到似乎是怕初然发现,“哦对,我忘了。你刚刚说过了,不严重的。”
‘不严重的’。
这话他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同时放入心底。
初然噎了一下,扭头看他。
她最听不得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几乎是下意识地心里发堵。
叶子骞的侧脸好像比那天在公司会议室里见到的要清减了不少,鼻骨高挺,在脸颊一侧投下一小片的阴影,深邃的眼睛低垂,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隐隐好像有点儿失落感。
也是,生病了在医院,这情绪能高涨到哪去?
初然收回目光,同叶子骞一样目视前方,她思忖了一会儿,重新开口:“你呢?怎么都穿上病号服了。”
叶子骞微微侧头看她一眼,语气轻描淡写:“没什么大不了的,急性肠胃炎而已,可能就是最近才回国,有点儿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亏他想得出来。
要不是医生刚刚笑着调侃火锅儿这事儿,她真的快要相信叶子骞的说辞了。
“哦。”初然应得很敷衍,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在他身上乱转。
叶子骞察觉到她颇有怀疑的目光,直视她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初然有点犹豫要不要问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又或者还是默认他的言辞。
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她还是说了:“这是第二次了。”
叶子骞问:“什么第二次?”
初然闭了下眼,有点儿自责。
这是第二次因为她而让叶子骞陷入困境,十年前就发生过一次,今天又发生了。
一些曾经的记忆如同蛊虫一样钻入初然的骨髓,肆意的蚕食着她的神经。
那年叶子骞的保送名额被取消了、同学们的指指点点,还有郭辰月那番话…
高三下学期快高考的时候,所有同学都已经完完全全进入了应战状态,叶子骞也是,但他是在准备保送的事宜。
名额有限,理科生中只有一人。
但叶子骞一直是年纪第一,按理说是稳扎稳打。
可是突然有一天,年级里开始疯地传他和初然早恋。本来大家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叶子骞一直是风云人物,传绯闻也不在少数。
但谣言就像是攻城的利刃,一刀直接捅到了年级主任那里。
年级主任是个认死理儿的老古板,对于早恋这事儿几乎是零容忍,一旦发现,轻则请家长,重则可能就是开除,而且只开除一个学生。
后来的几天里,初然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甚至这事儿很快就在主任那里翻篇了。
她一直以为是老师相信他们,或者说老师坚信优秀的叶子骞根本看不上如此平凡她,直到郭辰月某天气冲冲地来找她,她才知道——
是叶子骞一个人把所有事情担下来了,用他的保送名额,用答应老师调换座位的条件,保下她。
那天下午,郭辰月面部扭曲,说出的话几乎是字字诛心。
她说:“初然,你就是个祸害,因为你,叶子骞的保送名额没了,还成了全年级的反例。”
“他居然和老师说你是受害者,你什么都不知道,请家长就请他的,开除就开除他。可是初然,你又真的是无辜的吗?”
现在想想那话,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曾经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委实担不起叶子骞的‘受害者’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