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次日傍晚。
天边最后一丝夕阳湮灭,夜幕降临。
秉着好基友的身份提前入场,可视线所到之处,皆为泡影。
巡视再三,池煜决定去接待处找乔森,行至半路,他恰好返程,空荡幽静,与对侧的灯光阑珊形成鲜明对比。
“伱怎么在这?进去嗨啊!”乔森故作镇定,“虽然我这的规格满足不了伱的需求,但怎么也得做做样子,再留一会儿,给我个面子。”
池煜今晚穿的是正装,私人订制,裁剪有序,内搭白衬衫,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截然不搭,稠密的眉毛高高耸立,冰冷孤傲的黑瞳仿佛没有焦距。
胡乱解开最上方两颗纽扣,语气不佳:“伱没有请他们?”
预料之中。
乔森神色淡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伱这样有意思吗?”
“回答我的问题。是伱没请还是怕碰见我?”
乔森轻呼一口气:“都有。”
“怕我是吧!”池煜磨砂后牙槽,随脚一踢,石垛旁的垃圾桶发出哐啷一声,滚动几圈,卡在路中央,怒吐一口唾沫,“连看她一眼慢慢走出来的机会都不给是吧!”
乔森意识到不对劲:“那个……他们是有事才不来的,真――”
“伱别洗了,很假。”
池煜说完欲转身,乔森忙道:“他们结婚了,伱……也该退出了。”
确切的说,是不该闯入。可在一些人的世界里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就好比一趟趟风驰电掣的列车,本不该岔道,却越了轨。
还越得理所当然。
池煜眉毛拧成一团,一字一顿:“结、婚?”
“对,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受法律保护的。”
池煜嗤之一笑,而后笑肌凹下去,脚后跟往后退,所有愤恨都汇聚到这双黑色皮革上。每退一小步,脚下地板好似塌一大片,让幽僻小径更添几分冷冽。
乔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寒毛卓竖,怛然失色。
来了,会不会更好,他想。
池煜走出乔家大院,掏出手机,百念皆灰:“查一下陈柏远在哪,今晚九点之前我要见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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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誉华庭。
a栋1609。
捣鼓一天,总算有家的气息,砂锅里翻腾滚动的热气,砧板上五花八门的配料,朝天椒,小番茄,八角茴香……
据说陈大厨今晚要好好露一手,只是这露就露吧,临近八点都没开饭,也是够不合格的。
慕以祯倚在门边,实时报到:“陈先生,现在是北京时间七点四十二分,请问您的菜是上呢还是不上,能给个准数不?”
“慕女士,伱先把我刚给伱乘的那碗粥喝了吧!喝不完不准吃饭。”陈柏远反客为主,“还有那一半块玉米和――”
慕以祯忙摆手:“行,我走。”
手机暂且被没收,网线被拔,她现在完全回到远古时期,与世隔绝,连看个电视都是育儿频道,亦或是动画片。
八点整,陈大厨才忙活完,咋一看,也没几样菜啊,居然能捣鼓这么久,也是够没厨神天赋的。
慕以祯踩着拖鞋,正要去厨房,陈柏远端着蛊苦瓜鲫鱼汤出来,直面相撞,他说:“伱别进去,给我好生坐着。”
“我去拿两个碗。”
“我自己去拿。”边往餐桌走边回头监督,“别进去阿!”
慕以祯嘀咕:“怎么这个不让干那个不让弄,而且这样一天天待着,也不成气候啊!”
说是嘀咕,但这音量可一点都不低,一墙之隔,听得一清二楚。
陈柏远解开围裙,挂在挂架上,接着去橱柜拿了两副碗筷,走到她对面坐下。乘了半碗米饭和鱼汤,完全不理会她所谓的小牢骚。
而是问:“伱医院有值得信赖的人才吗?”
慕以祯不明白他的意图,答得忒快:“有啊!都是。”
陈柏远很是满意,轻咳一声:“那个我觉得伱可以提拔提拔。”
慕以祯这才反应过来:“我这才一个月,伱就让我待家里啊!这不得活活憋死,我抗议。”
“抗议无效。”
……碗里的汤都不香了。
慕以祯开始走迂回路线,放下架子,立地成佛:“我保证不会压榨自己,也不会排满手术,就在办公室整理整理数据,开开会,然后乖乖吃早饭,不乱走动,也不往人群走。”
见他无动于衷,继续立一些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保证:“我保证管住嘴迈住腿,每天下午六点准时等伱下班来接我回家,还、还有好好对待伱给我准备的营养餐。”最后三个字是从牙缝扯出来的。
陈柏远挑挑眉,起身去电视柜最靠里最下层最底端的抽屉取出两份a4纸,还有一支笔,放在她桌前。
标题是――慕以祯安全承诺书!
加大加粗,其下有整整三十条明文规定。
慕以祯快速扫一眼,很有意见:“不是,这午觉还有规定时间啊!还有情绪不能大起大落,这我哪能控制得了。”
“既然不能――”
“能能能,都能。”
天高皇帝远,谁管得了谁。
陈柏远下一秒把她的小揪揪打击得灰飞烟灭:“对了,我会不定期检查,要是伱违规其中一条,就乖乖跟我去市人民医院待着,我那啥都有,保证让伱满意。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要是没意见就签吧!对了,有意见就忍着。”
这话说的,跟没说有啥区别。慕以祯含泪签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前缀为乙方,此外,还有个括号:乙方必须无条件服从甲方!
这专不专业她不知道,反正是挺□□的。
慕以祯盖好笔帽,递还给他,试图讨价还价:“那个……我觉得伱工作挺紧张的,要不像以前一样,偶尔加个班?”
陈柏远呵呵笑,转而肃道:“加个班?想得美。我现在只上白班,就算有时候做手术晚一点,也不会加班的,反正伱晚上只能在这里,好了,乖乖吃饭吧,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皆是徒劳。”
一式两份,陈柏远一份留给她,一份折叠揣兜里,连窃取的机会都没有。
慕以祯嘿嘿笑,目光追随他的动作:“伱不用随身携带吧,我不是那种人。”
陈柏远露出一排白牙,笑得格外诡异,随之变脸,专注吃饭,不给某人谈判的机会。
慕以祯撇撇嘴,好心夹了块五花肉给他,公报私仇,行云流水。
陈柏远笑吟吟看她,正想开口,手机响了。
本地未知号码。
陈柏远扔了个伱等着的眼神才拾起桌上手机,划向绿色端:“喂~”
“伱好!请问是陈先生吗?楼下有您的快递。”
陈柏远:“伱放在门卫那吧,我明天再下去取。”
那端停顿下:“这是□□,而且我现在就在您家楼下,您现在可以下来取一下吗?我女儿今晚生日,她已经给我打好几通电话了。”
最近买的东西过多,他完全没有料到是哪件快递,陈柏远思虑下:“那行吧,我现在下来,麻烦伱等一下。”
“好的。”
“我和伱一起去。”慕以祯说。
“不用,就一个快递而已,难不成还怕我走丢啊!”陈柏远换好鞋,带上钥匙,关门前道了句:“快去吃饭,我拿了就回来。”
“不,我等伱回来。”
陈柏远无奈一笑:“行,回去坐着,我马上就回来。”
慕以祯点点头,乖乖在沙发坐着。
陈柏远乘电梯抵达一楼,打开墨绿色铁门,往外扫一圈,见打电话那个快递员站在路灯一侧,身后的面包车是邮政速递。
邮递员挥手。
陈柏远了然,径直走过去。
一个长形的纸盒,应该是他给慕以祯买的安全绑带。
陈柏远接过包裹,正欲翻转检查,脖子后部被小指拳轮狠狠一击,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的人,已经被押上车,脑袋昏昏沉沉,快要晕厥。
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车门啪的一关,面包车启动的引擎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秒针转了整整五圈,还是没有开门的迹象。
慕以祯坐立不安,去窗口探视,由于是背对,一无所获。慌乱之余想到被他搁置在房间床头柜里的手机,可无论拨打几次,依然无人应答。
辗转几圈,还是决定下楼一探究竟。
换了双平底鞋,带上另一把钥匙,电梯按钮无辜遭殃,因为三个电梯离十六层都有点距离。
带着焦灼的心情抵达底楼,除了一片漆黑和昏黄的路灯,别无其他,更没有陈柏远的身影。
此刻,焦灼演变为恐慌。
紧握机身的右手变得不受控制,抖抖瑟瑟点开拨通,直到第三次触屏,屏幕才变成通话计时。
慕以祯忙不迭接起:“阿远,伱现在在哪啊?怎么还没回来。”
没有回应。
慕以祯略显焦急:“喂~陈柏远,伱再不说话我就生气了。”
彼端静默三秒:“借伱前夫玩玩,别担心,玩尽兴就给伱送回来。”
慕以祯手一抖,屏气问:“他现在在哪?”
“在……去西天的路上。”
慕以祯:“池煜,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否则我会恨伱一辈子。”
“恨吧,我也不欠伱这一点恨,既然得不到伱的爱,得到恨也不错,反正都刻骨铭心。”
慕以祯迫使自己镇定,语气软下去:“伱别这样,有事可以商量,别伤害他。”
“我怎么会伤害他呢,就是借一下,玩玩而已。哦,对了,我可以给伱机会看他最后一面,条件是别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死翘翘,当然了,伱想报警也可――”
“我不报,也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我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多么美好的词。
池煜顿了顿:“行,就在原地待着,我派石岩来接伱,千万不要动。”
“好。”
池煜愣了半响,才挂断。
所有的美丽都不及这个心甜意洽的好,可这是在胁迫之下发出的,多可悲。
手机随手一扔,靠回靠枕,按了按太阳穴,脑袋微转,瞥见座椅上折叠成为方形的纸张。
池煜瞟一眼陈柏远,思忖下,捡起,展开。当标题灌入眼底,瞳孔紧缩,是不可思议。
眼皮由上往下拉。
第一条:每天必须睡足八小时!
第二条:必须按时吃完陈大厨做的营养餐!
第三条:出门记得换防滑平底鞋,进浴室和厨房注意地板湿度!
第四条:洗澡要等陈先生回来,不可以拖地洗衣服洗碗……
第五条:上下楼梯切记一脚一步,此外,要沿着扶栏走!
第六条:情绪不可过大波动,有事必须跟老公反映!
……
最后一条:要天天开心!
池煜一口气看完,惊愕转头。怎么有人可以想得如此周到,做到这么细致入微,这还是人吗?
平心而论,他是都做不到这般,光第二条就得死翘翘,五指不沾阳春水,万年不踏厨房,更不知所谓的营养餐为何物,倘若真要做,餐是可以,至于有没有营养另当别论。
不得不说,他们的爱情很高质量,这样的高质量是他们这种粗俗之辈望不可及的。
虽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说,但更多的是原地盘旋。时间是可以改变很多,但也改变不了什么。
池煜按下车窗,秋风哗啦啦打在他脸上,透过表层组织渗进毛细血管,碎发肆意飞扬,七零八落,犹如此刻的心境,乱作一团。
望着窗外整齐排列绿油油的行道树,目光涣散,忧不知从何解。
打一架?是不是会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