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颗糖：实验室date
吃过晚饭之后，我又又又一次地搭上了化工大楼的电梯。
对于这个我这几天一直反复前往的地方，我的情感难免有些复杂。好奇的心理和身体上的疲惫两股互为矛盾的势力在我身体的内部不停地斗争。最后脑海里池连雨的身影出现，让这些波动逐渐地平静下来。
实验室的白炽灯早早地亮了，通过虚掩的门透了出来，铺在了走廊里。实验室里很是安静，从走廊上听不见里面有一点声响。
我尽量把脚下的步子放轻，小心翼翼地踏进实验室的门，生怕动静太大破坏了如此安静的环境。
池连雨静静地坐在电脑前，仍然是戴着他的口罩，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红色谱线。应该是注意到了门口传来的声响，他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看到我轻轻地迈着步子进来。
“来了？”
“嗯。”
池连雨看了看手表：“来的有点早，还要等一会儿。”
我一边走到他旁边，一边算着拆反应装置的时间。下午大概是两点半换的样品，分析时间要三个小时，这么算来应该是五点半结束这第二组实验。
“师兄一般不是要做三组实验吗？今天只做两组？”
“周六实验室下班的时间早一点，还要打扫卫生。”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实验室一个人也没有，台面上不少勺子随意地放着，还有不少用过的试管堆积在水池里。看起来不像是打扫过卫生的样子。
“打扫卫生是按什么顺序来的吗？怎么实验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池连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师兄师姐每周打扫卫生的时候跑的都很快…平常都是我一个人打扫的。反正，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就简单地把地面扫一下拖一下，然后把没洗的东西清洗一下就行。”
我不禁脑补了一下池连雨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面洗试管的画面，有些忍俊不禁。看不出来，宛如仙子的师兄也有下凡扫地的一天，而且池师兄这待遇，应该算的上是实验室的团欺了。
池连雨没意识到我在他身后走神：“时间差不多了，过来拆装置吧。”
这话一出，我的脑子又开始在茫茫记忆中寻找那天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可惜记忆的容量太大，直接给我的大脑整卡机了。
我跟过去的步伐有点犹豫，看了看地上摆着的几台不同的仪器，以及反应仪器上面的一堆错综复杂的管路……决定用求助一般的眼神望向身旁的大佬。
他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我的信号，问道：“是要我帮忙吗？”
我猛烈地点了点头，心里猛一顿夸赞——
天仙果然乐于助人，领悟能力也不同凡响。
“那我在旁边做，你跟着我做就好。”池连雨说话的语气仍旧是平平淡淡的，但眼下的平平淡淡对我来说，那可是——无与伦比的善解人意、富有耐心啊！
“先把装置下面的灯关了。”
我立刻照做。
“然后把搅拌机停下来。”
继续照做。
“把灯挪开，挪四十五度角，小心磕碰到灯，不要碰到反光镜那一片了，会烫到手。”
我们用的这个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搬动起来还怪沉的。力气用大了，一不小心就会磕到容器旁边的管子，把管子磕破；因为长时间的照射，反光镜的温度很高，隔着厚厚的抹布摸得话也感受的到热度，所以很容易被烫到。
搬灯的时候，总是要格外小心的。
池连雨先给我做了一遍示范，他手上的力气把握得很好，把灯顺利地抬起，还能控制着灯缓缓地移动，一整套动作看起来非常连贯。到我搬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体积不大的灯比我想象的还要沉得多，很费力气。
“搬得动吗？”
“还好，有些沉……”
毕竟我的胳膊上还是有二两肉的，移个灯倒也不是移不动，就是有些吃力。
“移好了之后，先将装置里面与外界的大气相通——就是扭动中间这个按钮，将它旋钮上的小黑点和管道上面的小黑点对齐，这样整个装置的气压就和大气压一致了。”
池连雨一边说，一边给我演示。大气阀接通的时候，整个仪器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这个巨大的仪器突然喘了一大口气，终于通畅了一般。
我觉得这个声音还挺新奇的，所以好奇地问了一下。
“每次通大气都有这样的声音吗？”
池连雨反应了一下，意识到我在说什么之后，点点头：“嗯，都是这样的声音。你打开那边的大气阀，也会听到的。”
我尝试了一下，果然又听到了装置大喘气的声音。
“每次拧可乐瓶的时候都会听到这样的声音，还有每次拆快递时候的真空袋，不过都没这个声音响。”
“因为装置内部和大气的压力不一样，当大气阀打开的时候，气体猛一下溢出出来，摩擦瓶口导致的。”池连雨解释道，“可乐瓶的原理也差不多，不过可乐瓶溢出的是二氧化碳，我们这个容器里面溢出的是氢气。”
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通完大气之后，先不要着急把夹子卸下来，不然上面这个石英的盖子就容易掉下来。这个盖子的材质比玻璃特殊一些，一个石英的盖子和这一个容器瓶是等价的，差不多一千多。”
“这个容器瓶这么珍贵吗？”
“嗯，而且还很容易碎掉。据我所知，我们实验室里已经弄坏了三个了，大多是在水池里清洗的时候不注意碰到了，然后轻轻一摔，容器的耳朵就碎了。”
“容器的…耳朵？”
他轻轻地摸了摸容器两侧的弯管：“就是这两个部分，弯管，很像两个耳朵。”
这么一看，还确实有点像。这个容器是圆柱形的，两个弯管对称地分布在容器两侧。从正面看，有点像是长着长耳朵的脸。
弯管我们大一第一次实验课上就有做过，人手弯了一个，还打磨了一个玻璃棒。简单地描述一下步骤就是：从长直管切下一小段直管，再用酒精灯加热一段时间，等加热到一定的温度之后，轻轻捏住直管的两端一掰，就能把玻璃管弯出一个弧度。不过这个弧度要自己去把握，要不偏不倚，刚好弯成自己想要的弧度才行。
“弯这个耳朵很耗费精力，而且弯的部分会比其他的地方要更脆弱一些。这个弯管是用来联通外界和仪器里面的，起到沟通的作用。人的耳朵也是一样，耳朵是心灵的窗户——耳朵能听见外界的声音，能反应人的心声，也能起到沟通的作用，所以耳朵格外珍贵，要好好保护起来。”
池连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好是望着他的，刚好看见他的侧面。他的耳朵被碎发遮住不少，隐隐约约能看出轮廓。很可惜，我没去学过什么看面相，小时候经常听大人们说耳垂大福气大，池连雨的耳垂挺薄的，耳朵的形状和面相没有什么违和感，其他的倒看不出来什么。
轻轻把装置摇了下来之后，我和池连雨一人捧着一个装置，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到实验台上。
“这个时候就可以拆掉两边的夹子了，把石英盖子放在面前这个篮子就好。里面的装置取出来之后，都放进水池里准备冲洗。”池连雨犹豫了一下，“你放到水池里，反正是要大扫除的，我一会儿一起洗就行。”
我嘿嘿一笑，把袖子往上面提了一点：“那怎么行呢，反正我晚上也没有什么事，师兄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儿多冷清啊……”
“习惯了。”
池连雨虽然这么说，倒也没有拒绝我这个免费的劳动力。
我把要洗的玻璃们都撒上洗衣粉，拿起旁边的小勺子开始一个一个刷了起来。实验室的瓶子都不是很脏，清洗起来并不费劲。只需要简单的刷一刷瓶子里面，再用干净的去离子水润洗一遍就行。
我在刷试管的时候，池连雨默默地拿起了扫把，已经开始扫地了。
“师兄？”
“嗯？”
“你今年读研几啊？”
“研二。”
“哦…那师兄本科就在这儿读的吗？本硕连读？”
池连雨刚好路过我身边，将扫把放着，换成拖把。他摇了摇头，道：“本科不在这儿，不过也在w市。我考的一般，能分到这也算不错了。你要是想读研究生的话，理科化学和工科化学都可以选择，如果你高数不是很好的话，可以考虑一下理科化学。”
“可以不用考高数的吗？”听到这儿，我两眼放光。不用考高数，是多少学工科擅长文科女的梦想啊——
池连雨笑着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高数不好嘛，不用考高数最好了。”
“有考研的打算？”
我点了点头：“因为这个专业只读个本科出来不好找工作，我家里人都希望我找一个比较稳定轻松一点儿的。思考来思考去，还是觉得过几年读个研究生之后，再考教资当老师就行。”
池连雨点了点头：“教师也不错。”
“师兄有什么打算吗？”我问道，“就是读完研究生之后想做什么啊？”
“还没想好……”
“没事，师兄可以慢慢想，还有一年半嘛，反正也不着急。”
池连雨“嗯”了一声。
……
眼看没什么好聊的，气氛就要冷下来了。我正在拼命地想应该聊什么话题才好的时候，没想到池连雨突然开口问我，道：“你们平时作业多吗？”
“还好，一时一时的吧。有的时候呢，可能什么作业都没有，轻轻松松地过好久，有的时候呢，好几门的作业都要赶到一起交。什么无机化学啊、高等数学啊、大学物理啊……”我用力地摇了摇头，“想想那些字母脑袋就疼。”
池连雨轻轻笑了一下，可能被我浮夸的表演感染到，他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笑意：“看得出来你还挺不擅长这几门课的。”
“是啊，脑细胞不够嘛……”
“那你报考的时候怎么想着报应用化学这个专业？”
这可真是纯纯冤枉我这个不爱化学的好学生了。
我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因为分不够咯，我当时听说掉档了之后就要去上大专，报名的时候就把能报的学校和专业都勾上了，一层一层投档下来就到这里了……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咯。”
池连雨微微一笑：“那你还挺全面发展的。”
“那可不！”我有点骄傲地扬了扬眉毛，“我从小就不偏科，文科理科都是差不多的分数。说好听一点，叫全面发展，说不好听一点吧，就是什么也干不到最好。不过人还是懒一些的嘛，所以我不喜欢思考高数化学之类的题，太费脑子了。”
“挺好的。全面中有自己的个性，我比较偏科，所以很羡慕你这样能均衡发展的人。”
“真的？”我有些不太相信，毕竟池连雨给我的感觉并不像一个学渣，而是像以前语文课本上描写的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三好学生。
“师兄你是化学学的太好了才这么说的吧？我听班主任上次开会的时候，还提到我们实验室里面有一个很厉害的研二师兄，应该就是池师兄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