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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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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中讨论昌南之事的人比时黎想象中的要多上不少,不知是否因着她前些日子的大婚让百姓们的印象格外深刻,提起此事之时,众人的神色都不大好。

    朝堂之上,时黎耳边飘来的小声议论几乎都与昌南有关,坐在高位之上的皇帝看起来脸色铁青,听着几位言官的轮番上书之后,到底开了口。

    “早前朕便将昌南之事告知皇后,责令她改过,却没成想她不知悔改,甚至变本加厉以致百姓丧命。”他将手中章奏砸在面前的桌案之上,啪地一声巨响在殿中回荡,惊得众人默默不敢言语,“此番做派,实在不堪为国母。”

    宫殿之上一片寂静,原本上了弹劾章奏的言官们也并未想到皇帝一开口就有废后的意思,一时间竟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钱御史是最先上书弹劾皇后之人,但如今的情势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倘若真因此事废后,日后若有反复,追究起来,他的罪名被恐怕不小。

    他颤巍巍地往一边挪了两步,回首去看苏祈安,见这位礼部尚书在此事不发一眼,便小声唤了一声,“苏兄。”

    事情尚未查清之前,想要废后于礼不合,苏祈安身为礼部尚书,此时很该出面阻止,只是他却当没听见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不语,任凭钱御史在自己身边打尽了手势也一动不动。

    皇帝似是看见钱御史的动作,站起身来,对着那一片文官林立的地块厉声责问,“诸卿有话尽可直说,莫在下面窃窃私语。”

    钱御史身形一抖,闭了闭眼睛刚要往外跨出一步,便瞧见自己眼前一块衣角闪过,为赶上安南大婚日夜不休赶路而归的曲侍郎先且开口道,“皇上,臣心中尚有疑问,想要问一问礼部尚书。”

    他方才从边城归来不久,犀族众人先且被他安顿了下来,下一步要如何,便是这几日朝中谈论最多之事,皇帝看他一眼,因着他安顿犀族有功,少不了也得多听他说上两句。

    “公主大婚所需一向是有礼部采买,怎得现下出了事便全推到皇后头上,户部之人又在何处?”

    苏祈安被点了名,也往外踏了一步,不卑不亢地解释,“皇后想要昌南独有的颜色釉,那颜色釉价值几何,想必曲侍郎心中有数,可公主大婚所用银量皆有定数,户部不曾多拨一分银钱,臣无能,早早送了折子称礼部无能为力。”

    “皇后心疼公主,从自己的私库里取了银钱,说是要让礼部遣人与乔内侍一道前往昌南采买,下官便遣了一员外郎与乔内侍一同赶往昌南。”

    他抬首看向皇帝,请求皇帝能让那一道前往昌南的员外郎入殿解释此事,皇帝只摆摆手,“你且先说着。”

    “乔内侍手中拿着皇后的谕旨及银钱,一切决断都有他一人做主,礼部的员外郎实在是说不上话,做不得主。”

    曲侍郎离京太久,实在不知其中具体缘由,没成想苏祈安刚一开口就将户部拉下水来,一时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他下意识看向卢思惟,得了他的示意才又开口问道,“不知皇后的谕旨上写了什么?”

    卢思惟扬声道,“臣曾见过皇后谕旨,上面分明只写着着令尔等即日前往昌南,为公主大婚添置所需各色瓷器。”

    这旨意上写得倒是无甚问题,方才还寂静无声的朝堂逐渐喧闹来,与卢思惟关系还算不错的朝臣们也都纷纷开口替皇后说话。

    “皇后既拿了自己私库的银钱贴补,遣内侍一道前往也是正理。”

    “昌南远在数百里之外,此事恐怕是乔内侍一人所为。”

    “内侍欺上瞒下,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苏尚书为何不为皇后分辩?此事蹊跷,礼部尚书却闭口不言,实在不堪为礼部之首。”

    朝臣们议论纷纷之时,苏祈安反而愈发沉默,钱御史原也想有样学样地低着头不说话,却没成想被皇上点了名,“最初上书奏明此事的是钱御史,你且来说说,你的章奏上写了什么。”

    卢思惟一个眼刀过来,眼神中的警告不言而喻,钱御史这人最怕处事不合礼数,最不怕为人威胁,被卢思惟这样一瞪,心下一横,将昌南的传言就一五一十地说了个一清二楚。

    “一千两银子,买六百只颜色釉,甚至一开始还点明了要祭红,美人醉这样的珍贵名品。”时黎接着钱御史的话往下说,言语中还透着几分不可置信,“恐怕皇后给出去的该不是银子,而是金子罢。”

    众臣这才知晓苏祈安方才为何闭口不言,喧闹的朝堂忽又静了下来,方才替皇后说话之人也全被记了下来,卢思惟此时才反应过来,入了时黎的圈套,忙不迭地又替皇后辩解。

    “不止一千两。”他紧蹙眉头,“皇后此后分明还送出去了一千五百两现银。”

    两千五百两,时黎笑着看向卢思惟再不发一言,只消他说出这个数字,就足够让朝臣议论。

    皇后的家底如何,卢家的家底如何,朝臣们心中大约都是有数的,既能轻而易举地拿出这样多的现银,那为何只先拿出那样一点。

    这样的疑问一旦在朝臣们的心中埋下种子,日后查出什么,都不会有人再有疑议。

    “皇上。”苏祈安此时才想起自己的职责,身为礼部尚书,自然要为皇帝不彻查案子就要废后的行径做出应对,“臣以为此事也的确有疑,此刻便论断皇后不堪为国母实在言之过早,当彻查之后再做决断。”

    说罢他还不忘给钱御史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位最初弹劾皇后之人也出言相劝,“世子虽已带回人证物证,可事涉国母,也实在需得重新彻查一番。”

    皇帝沉着脸一副不甚愿意的模样,众人皆知此刻该有人搭上台阶给皇帝下一下,便不遗余力地猜着皇帝心中的意思,只是这些人猜来猜去都猜不到皇帝的心里。

    “此事先不急着彻查。”秦国公低声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昌南那些或伤或死的工匠们,皇上预备着如何?”

    这是他与时黎早先套好的话,也的的确确是他最在意的事情,“按着前些日子户部的意思,国库早早被朝中几件大事掏空了,现下是一分都拿不出来的,那昌南那些人的安家费及赔偿,是否都该由皇后先行补上。”

    “昌南窑厂一众人等的安家费及赔偿,朕已从私库里拨款了,国公爷不必担心此事。”

    “既国公爷提起了此事,本殿也不得不问一句。”时黎接过皇帝的话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便直接开口,“经昌南知府查证,窑厂众人过于疲累,以致消火不及火势绵延,共致窑厂损失数万两,这银子,又该有谁来付?”

    数万两白银,皇帝便是自己拿的出来,也不会去应时黎的话,更何况这本就是他们两人商量好要让卢家出的。

    情势一再僵持,朝臣们也多半猜出皇帝的意图,便有人试探着开口,“不若让皇后……”

    能轻而易举地掏出两千多两给公主添置嫁妆,或许也能拿出数万两来补偿窑厂,即便皇后自己拿不出来,总也还有别的办法。

    “皇后一介妇人,哪里来的这样多的银钱!”卢思惟皱着眉头去给自己的妹妹打抱不平,“况且区区一个窑厂,是否当真损失这样多都未可知?”

    “她没有,便有卢家来赔,卢家没有,便拿安南的食邑去填!”皇帝冷哼一声,对着卢思惟上下打量,“看来卢大将军是做大将军做的太久了,不知民间百姓疾苦。”

    ”既如此。”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章奏砸到卢思惟的脚边。“这大将军,你不做也罢。”

    皇帝有意借题发挥,朝臣们即便看得出来也不敢开口,此事已然搅得朝中动荡不安,自然是早早让皇帝出了心中这口气为上。

    “子不教父之过,你这样不知疾苦,皇后那样不顾百姓,说起来这都是你父母的过错。”他这话说的其实没有什么道理,不过因着正在气头上顺口说了出来,又无人敢反驳,故而听着很有几分气势。

    皇帝大约也怕落人口实,往后又添了一句,“安南娇矜奢靡,这也是都是朕与皇后的过错。”

    他随手指了翰林院的编修,一字一句慢慢说着自己的旨意,“着皇后拿出银两赔付窑厂,夺卢思惟大将军职,去卢吴氏诰命,令公主闭门思过。”

    “此事查清之前,后宫诸事交由贵妃主持,原赐公主食邑,暂且收回。”他连着说完一长串的处置,也没忘了轻轻处置自己一番,“至于朕,为替窑厂众人祈福,自明日起日日抄写佛经,至抄满一月为止。”

    待皇帝说完,众臣默默良久,到底没再多说一句话,时黎侧目仔细看了强撑着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程阁老微微挑眉。

    事情方才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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