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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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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丛云自然是不会让长子的婚事被罪臣之后拖累,恰好六部的调任一向都会在年前下达调令,而原本的户部郎中早就定好年末告老,故而他的调令比旁人的来得更早一些。

    他收下调令后,一面让自己夫人去与陆家商议婚事,一面又刻意以即将调任为由,提前将手中一切事务交由工部同僚。

    工部察觉其中仍有两三项修葺衙门危房的事项未完,复又向户部伸手讨要修葺所需款项,两部为银钱之事纠缠良久,衙门危房更是搁置不动,工部尚书未免自己被连累其中,先将此事上书皇帝。

    皇帝下令严查户部,查出户部光一本账目之上,就有亏空两万余两,“沈丛云找到户部尚书,表明自己一人愿意担下其中两万两,户部尚书为保户部不受牵累,遣人封了牢中三人之口。”

    户部亏空令皇帝震怒,查案之人也清楚当务之急是定罪及补上亏空,明面上的证据确凿,的确是户部相关人等办事不力,而至于这案子再往内里查,还能查出什么别的来并不要紧。

    “堂上提审只审了三回。”思卿抬起眼眸,硬憋回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因着当时我父亲以为沈家会信守承诺,故而并未将一切和盘托出。”

    沈家人在她父亲被捕入狱后,便再未曾露面,因着皇帝对此事极为看重,涉事人等的府邸被团团围住,打听不到一丁半点的消息。

    “沈丛云为早日结案,费了不少心力,两部之中被罚降职不下十人,偏他安然无恙,到底是好心计好算计。”

    这圈套设得一环套上一环,根本没有给陆家一丁半点逃脱的机会,亏空案一出,陆家上下百余口无异一能幸免于难,正因如此,陆主事才会想着尽量保全自家长女。

    联姻是最好的法子,沈家若真心想救,只消将东西准备齐全,找上陆夫人对好了说辞,便能保住思卿。亏空这样的案子,到底不会牵累出嫁女。

    “当初若是他们肯说一句姑娘是沈家请过期的待嫁女,恐怕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地步。”苏琅琅轻呼一口气,她在平日里不是听过官场争斗,此前卢思惟对自家的手段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不过这样七弯八绕的圈套还是第一次实打实地摊在她的面前。

    她有心想要宽慰思卿两句,却发觉眼前这位似乎一点儿也不需要。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思卿勾了勾唇角,面上的笑意浅淡,“沈家若是就这般与我陆家一刀两断也就罢了,可沈夫人偏要做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的。”

    沈夫人不知是看着她长大,对她尚存一丝怜悯,还是良心不安心中有愧,在她被罚没教坊司后,还偷偷托了人对她百般照顾,只为她能在教坊司好过一些。

    托她的福,坊司里的教习对她多加关注,吃穿用度也与旁人不同,这样的特殊叫同在坊司里的人对她没有一点好颜色,明里暗里地针对,让她没一日好过。

    从官眷贵女一时沦落到乐籍女子,自也有忍受不了的时候,自尽的法子她试过许多次,每次都因着沈夫人的特意关照不了了之。

    “当初还不如就让我一头撞死在坊司里,何苦费劲来救,左右这里边每年都有罪臣之后畏罪,这原也不是寻常事。”

    她挑着眉,眼里尽是讥讽,于她而言,这般不体面地活着,这样小意逢迎还不如死了干净。

    “既不让我死,那我便得好好活着,不但要活着,还得将他家那位长子,也拉下来,陪我一道。”

    沈家为何保下她,她现下毫不在乎,人活一世,若是连死都不易,那便没有什么不容易的了。

    苏琅琅交叠挡在腿上的双手忽得揪紧,像是透过她的眼睛看见了什么熟悉的身影,“沈文博之事……”

    “自然是我故意接近。”

    沈文博因陆家之事与父母争执不休,后被沈家送到城外书院念书,即便距离不远可每年回京中沈府的时候也不多,两个人若要见面,一个回不来,另一个自然就得出去。

    教坊司众人只有受邀出坊这一个法子,为了能出去,思卿在琵琶上下足了功夫,“我足足用了四年,才挣到出坊的机会,城外路远,凡有出城的机会,她们都不愿意去,只有我愿意这样来回折腾。”

    “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是见着他了。”

    “短短五年,沈大少爷怕是一眼就认出你了?”

    思卿入教坊司时年岁已然不小了,短短五年,容貌上的变化应当不会很大,她与沈文博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也是因着她被送出城外,想必见着心心念念之人,会很是激动。

    “恰好相反。”思卿看向坐在自己面前听得很是认真地苏琅琅,笑得让人心疼,“他问我师从何人,夸我指法娴熟,最后赞我,似他幼年好友。”

    苏琅琅听了这话只觉得胸中憋闷得难受,好似有一口气哽在喉间,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所谓深情,不过如此。

    思卿抱过放在一边的琵琶,反复摸着琴轸,“我谢了他的称赞,受了他的赏,甚至还收了他的赠礼。”

    这把琴是沈文博费尽心思寻到的,又费了不少气力托人将东西送到她面前,讨她欢心。据他的同窗好友所说,他一直将这琴放在房中最显眼的地方,日日瞧着看着不知是在看什么。

    “还能是在看什么,看从前的你,从前的他。”苏琅琅接过思卿的话茬,“做出这幅相思成疾地模样,却连相思之人都认不出,实在可笑。”

    “的确可笑,可我不在意。”

    她毫不在意沈文博能否一眼认出她,甚至觉得认不出还对她有利,她尽数收下沈大公子的好意,顺便应下了他的再次邀约,一来二去见着沈文博对自己动了真心,才开口直言了自己的身份。

    余下的事,几乎不用她开口,沈文博就办好了一切,他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地置了屋子,将她金屋藏娇,“他这样的人,虚伪又懦弱,还总欢喜做出一副情深的模样,既是如此,成全他又如何呢。”

    一双素白纤细的手死死压在琴弦之上,被绷紧的琴弦勒出一道道深红的印记,苏琅琅起身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往外带了带,“别伤了自己。”

    思卿盯着那一道道深红的印记,眉头都不曾皱那么一下,“哪儿这么容易伤着。”

    沈文博觉得自己深情厚谊,她便陪着演戏,原本是想等着沈家替他议亲时,再将此事掀出来,纵使不能将沈家拉下水,至少也能让他不甚好过。

    “即便没有国公府之事,过不了几日我也会亲自将此事掀开。”她抬眼看向苏琅琅,“当初户部尚书找人封口时花了不少银钱,那银子可都是沈丛云出的。”

    “陈年旧事说完了。”她伸手拨了一下琴弦,悠长的琴音飘飘荡荡地停止,“姑娘还不愿意露出真容吗?”

    说了这样久的故事,前边那些不过一家之言,唯有最后一句是留有实据的,她忍着恶心陪着沈文博演了许久的戏,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实证,自然是不能轻易交出去。

    苏琅琅自也知晓她的意思,这时候若不能让她如愿,恐怕今日是要铩羽而归了。

    她伸手就要挡开自己眼前的面纱,顾嬷嬷比她的反应更快一些,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言语之中满是对思卿的不信任,“姑娘。”

    “无妨。”她挡开顾嬷嬷的手,轻轻将面纱从中间分开,露出一张清秀小巧的脸庞来,“今日既拿了王府的帖子,便没想着瞒住身份。”

    思卿对着眼前这张脸瞧了半日,只记得好似在什么宴请上见过,苏琅琅倒也极为大方地冲她莞尔一笑,“苏琅琅。”

    “礼部尚书府?”思卿挑着眉看向苏琅琅,似是不知她家与沈家会有什么仇怨,“令尊出了名的好人缘,便是对着我们都极为和悦,不曾听闻与沈家结仇,不知是何时投靠了王府,还要自家掌珠替王府做事?”

    “今日拿的是王府的帖子,自是与苏府无干的。”她将自家撇清干系,便是提醒思卿,此事是世子的意思,也是皇帝的意思,“沈丛云在户部太久,把持着国库不放,怕是……不大妥当。”

    “你我说了这般久,说话也不必这般克制。”思卿像是早早想到了这点,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什么不妥当,无非是沈侍郎是国库守得久了,将国库当成自家的了。”

    沈丛云有再进一步的想法,可现在的这位礼部尚书油盐不进,十年之内恐怕没有什么升迁的可能,“沈文博曾与卢家大小姐议亲,怕不是沈丛云攀上了卢大将军,让皇上心中不安了罢。”

    到底曾是官眷,只需只言片语便能将事情猜出个大概,与这样的人说话很是省心,苏琅琅只消笑着,连话都不必说。

    “我很是乐意看着沈家覆灭,只是这证据,不能白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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