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秋闱放榜的当日,贡院门前早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只是下场考试的学子们围成一团,更有各府派来抄录举子名单的小厮,这样一群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地几乎半个京城都能听见。
苏府无人下场自然也没去凑这个热闹,不过时黎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隔日特意叫长青将程循的名次抄录下来,交到她的手中。
第九十八名。
苏琅琅看着纸笺上的字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与前世的第十五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原来没有了旁人帮扶,程家学识渊博文采斐然的程二公子,也没有旁人夸赞得那样好。
“长青说,这次中举的一共一百三十六人,这样的名次,程阁老只怕要在府中发上好大的脾气吧?”
绯云凑上前来,她虽也觉得以这样的年岁能够高中已然不易,可也知晓这样的名次大约是不能让程阁老满意的,程家就差将才识渊博这四个字贴在程循的脑门上了,如今这名次,于程阁老而言,只怕还不如不中。
“中了总比不中好。”程府自昨日起就没传出什么动静,她父亲归来也并未提起放榜一事,可见此事她很该当作不知情的样子,她随手将纸笺交给绯云,“烧了罢。”
“哎,待会儿奴婢就去烧了。”她将素白的纸笺收好,从桌子上端了一碟糕饼并一盏牛乳茶,“绮罗方才做好送来的,姑娘先吃了垫垫肚子,也免得待会儿饿着。”
凡是宫宴的菜品,就不会有吃好的时候,尤其是这样参宴人数不少的宫宴。看着精致丰盛的菜肴多半是膳房提前做好了,要么是已经油腻冰冷,要么是被温得过头了。
每次都有赴宴回后身子不适的,久而久之,众人便都知晓这宴请上的菜肴是不能多吃的,夹上几筷子做做样子便好。
“自把绮罗放进小厨房,送来的东西都稀奇了不少。”
小厨房里的厨娘年岁都不小了,做饭菜或许还行,也愿意在那上面钻研,可做糕点着实差了一些,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两样,吃得十多年,她们做不腻她自己都要吃腻了。
她自己闲来无事倒是会找些糕饼方子自己动手,只是自己做与吃别人做的,到底也不一样。
“她老实,心思又细又肯钻研,姑娘要是觉得好,下回多夸她两句,哄她多做一些。”
苏琅琅抿着入口即化的红豆沙糕,也不忘往她手里也塞上两块,“快吃罢,免得你回来也嚷着饿。”
……
历来这种文人墨客汇集的宴请办起来都十分雅致,不过今次因着是皇帝亲自来办的,故而宴请并不十分清雅,反倒透着一股子叫人难以捉摸,且与鹿鸣宴这三个字不大相称的富贵。
宴请分左右两边,中间以半高的镂空雕花檀木屏风隔开,因着这宴请兼任赏花宴的作用,因而这屏风选的很是敷衍,无论是哪一边,坐在席位上都能清楚看见对面的人。看这模样,今日坐在两边的举子小姐们,是吃不好这餐饭了。
精心打扮了的小姐们规规矩矩地坐在右侧,即便是遇见了相熟的闺中密友要小声交谈,也是侧过脸来,用团扇遮掩了口鼻再开口。
苏祈安是主管科考事宜的,坐次与几位考官相近,女眷们的坐次虽无刻意安排,但也多半与左侧的家人一致。
“苏夫人与苏小姐请往这边来。”引路的宫女将她们引至右侧稍前的席位,略交代了两句便退了下去。
苏琅琅端坐在自己的的位子上,眼睛却四下扫视了一番,果然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看见了卢家老夫人与卢锦岑。她大约是知晓今日要来做什么的,眼睛一直似有若无地扫视着对面来往的举子们,对着他们直皱眉。
今岁下场考试的官家子弟不多,多数举子都未曾参加过宫宴,言谈举止间表现得十分拘谨,而这些人中,又有不少已至而立之年,无论怎么看,怎么选,大约都难让卢大小姐满意。
“莫要四处乱看。”苏夫人端起面前的茶盏,假作饮茶的样子提醒自家女儿莫要四处张望,这并非宫宴上该有的礼节。
她们今日前来不过只是赴宴,没有什么别的意图,她又早已及笄,如今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苏府的颜面,礼部尚书家的女儿当最守着规矩。
“女儿知晓了。”她收回目光,学着苏夫人的模样只对着自己面前的一小块空地发愣。
她从小就知晓宫宴最是熬人,在皇帝到来之前她们就得守着规矩端坐,待皇帝到了之后,还有更严苛的规矩。她以往年岁尚小的时候还能在宫宴上四处走动,现下学着自己母亲的模样,没坐一会儿就已经腰酸背痛。
苏琅琅用团扇挡着鼻尖,小声同苏夫人撒娇,“母亲,我坐的腰疼,时辰还早,容我出去走动走动罢。”
苏夫人未及说话,便瞧见宫殿门口涌入浩浩荡荡地一群人,穿着禁卫军的官服身侧配着长剑,入了宫殿便四散开来,找着灯火阑珊的地方站着,以免吓着殿中众人。
不用猜也知晓来人是谁了,在宫中敢闹出这么大阵仗的,除了帝后,便就只有时黎了。
他一出现身边就即刻簇拥着几位远房宗亲,不过这位世子殿下一向不大喜欢同别人寒暄,听着他们围在自己身边说话也不搭茬,只一路往最左侧的首席走。
“瑞亲王世子到了,帝后想必即刻就到。”苏夫人借着起身的实际小声安抚苏琅琅,“忍耐会儿罢。”
今日宴请不必太守规矩,不过众人见时黎站定,也还是纷纷起身行礼,待众人都低下了头,他才正大光明地将目光投向右侧女眷们待着的地方。
即便人数众多,他也仍旧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打扮得格外清丽的苏琅琅,“诸位起身入座罢,皇上已在路上了。”
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在时黎到来之后变得有些压抑,原本吵嚷的朝臣们说起话来声音也轻了不少,三不五时还要去觑时黎的脸色。
他好像天生就是如此,往那处一坐,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倾轧得人透不过气来,尤其在文臣堆中表现得愈加明显。
“这恐怕才是真实的世子殿下。”苏夫人也是初次见他这般做派,瞧着对面那群文官的模样,好似已经习以为常。
这才是世子殿下的常态,乖张不羁心思难测,喜怒无度城府极深,这也是苏祈安迟迟不肯点头的原因。
苏琅琅抬眼看向他,不可否认,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时黎,今日展现出的状态与此前两人接触时全然不同。
他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因穿着隆重的礼服,这样的姿态显得不大合礼数。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神情也很是不耐,让人看着好像他不甚高兴,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惹得他生气。
即便相隔颇远,她也能感受到他周身冰冷的气度,可他从不曾会用这样的态度面对过自己。
的确,这才是真正的瑞亲王世子,此刻再看,他倒有了几分从前的传闻中权倾朝野的模样。
习武之人对环境的变化颇为敏感,她这般直勾勾地盯着,让时黎本能地觉得不大舒服,他半眯着眼睛,往她这边扫过,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时黎撑在脑袋下的拳头放松了不少。
略勾了勾唇角,一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假呷了一口茶水,将被宽大衣袖挡住的香囊露了出来。
苏琅琅轻咳一声将目光移开,装着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模样小声同苏夫人道,“可人也不止有一面的。”
苏夫人深深瞧了她一眼,随即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父亲还未点头,还得从长计议。”
……
帝后姗姗来迟,尚在壮年的皇帝出现在殿内之事,原本窸窣的声响戛然而止,整个大殿静得落针可闻。众人满满当当跪了一地,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等着帝后都入了坐,才叫人起来。
苏琅琅跪下的时候并不老实,用余光瞥着时黎,却只瞧见他起身一礼,而这样的特殊,朝臣们却都熟视无睹。
“都起来罢,不必约束。”皇帝端坐高位之上,说起话来却并不特别严厉,“宫中许久没有宴请过了,此番也不过是皇后心血来潮,想着趁此机会将众人都请来宫中热闹一番,你们若是太过拘谨,岂不是朕与皇后好心办了坏事。”
“皇上说的是。”卢皇后看向颇为拘谨的举子们,也知晓他们初次参加宫宴,多少有些心中不安,“今次宴请没有那样多的规矩,诸位学子尽兴便好。”
她看向时黎,轻声问道,“不知黎儿今日安排了何人歌鹿鸣曲?”
“诸考官们推了程阁老歌鹿鸣曲。”他略侧过身子,将坐在自己右侧的程阁老让了出来,“程阁老文采斐然,原也是状元及第,在没有比他来歌鹿鸣曲更好的选择了,这也算是对诸位举子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