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庄子上一时没有了主管与账房难免有些忙乱,吵吵嚷嚷了好些日子,终于在小半个月后安静了下来,苏琅琅照旧在在庄上找了一个很是老实的人,让他学着暂管庄子,而至于账房,在找到可靠的账房先生之前,暂由绯云代替。
而至于被送去官府的那些人,因着人是长青亲自送去的,京兆府处置得很快,也处置得极重。李主管因着是主谋又有数罪并罚,当堂被判了脊刑六十,流三千里,不过因着伤势极重没有几天便一命呜呼,而至于红袖……
“戒尺一百,掌刑的是禁卫军的人,说是打完后,那双手血肉横飞。”绯云说着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上回苏琅琅被罚戒尺,那手上的伤口就够让她害怕了,红袖这一百尺下去,恐怕不止血肉横飞,只怕是连指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苏琅琅眉心一跳,禁卫军的人掌刑,那这责罚必不是京兆尹主动给的,“是长青的意思?”
“是世子的意思。”绯云将攥在手中的纸笺交到苏琅琅手中,“世子说,红袖勾结外男,姑娘很不该轻纵。”
纸笺上的字难得工整好看,短短两句话与方才绯云转达得一模一样,她对着字发了一会儿呆,才将纸笺重新折好,“红袖与程循的事,你猜猜他知晓多少?”
绯云闻言一怔,半晌才道,“姑娘疑心上回朱雀湖之事被世子知晓了?”
“不是疑心,是确定。”她将纸笺放进自己的香囊里,原本装着花瓣香丸的囊袋早早被她清空,如今里面鼓鼓囊囊地装满了纸笺,“上回朱雀湖你不是恰巧遇见长青,而是他跟在你身后,恰巧让你看见而已。”
红袖与程循的话,多半也被长青听得一清二楚,他听见了,时黎想必也听见了,否则哪能说出勾结外男这种话来。
时黎不动声色地将此事记了许久,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分毫,那日在府中处置李嬷嬷又特意将红袖带上,多半也是为着此事。
“殿下不曾同姑娘提起过此事,姑娘便权当不知晓罢。左右都是红袖自己做出来的事,如今得个什么样结果都是应当的,何必为她费心。”
“不过是恰巧说到此处罢了。”她拍了拍绯云的手,“他们一家这般算计,如今这结果,的确是他们应得的。”
原先苏琅琅不曾想轻纵了他们,这一家子仍是奴籍,身契也不在自己手中,即便被流三千里离开主家的掌控,也只能在当地做些维持生计的苦役,正经能挣钱的营生是不许这些尚有主家的人去做的。只要苏府不插手帮扶一把,李家余下的这群拖着病体的人能过成什么样子,便只能凭天意了,恰巧,苏府也没想着插手。
此事早该告一段落,若不是今日长青来交代府衙的处置结果,她也是不愿再多问一句的,平白让人心烦罢了,“闲来无事,去园子里看看罢。”
如今她的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走起路来虽还不能如从前一般轻快,寻常散步总是没有什么问题。苏琅琅拍了拍自己的衣裳,慢慢悠悠地从自己的院子往小花园走。
之前移过来的绣球现下开的正好,一簇簇地开成一片,远看上去就是赏心悦目的蔚蓝。鲁三夫妇将花园照看得很好,两个儿子自从回了花园后,也安分了不少,每日除了侍弄花草并不怎么在人前出现。
如今园子比从前好看了不少,坐在凉亭里赏花看景的人心情也好了许多,算算日子住来庄子上也有两个多月了,也是难得这般舒心顺意,她才要同绯云慨叹两句,便瞧见侧门边上有小丫头探头探脑地来寻绯云。
“去罢,我一个人在园子里看看花。”
今日岩阳寺有法会,苏夫人一早便带着嬷嬷去寺中祈福,庄子上的大小事务虽有规矩可循,但日常也有不少琐碎小事,这些事情苏夫人一股脑儿交到她手中,她又全部丢给绯云,累得她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
天气日渐热起来,她手上的擦伤好了许多,已经不必再裹上纱布小心呵护,医女留下的药膏虽很有效用,但也免不了还有些浅白深粉交错的疤痕需要长久调理。
好在她颜色稍深布料轻薄的窄袖短衫不少,随便取一件套在身上能将手上的伤疤盖得严严实实。
苏琅琅有意无意地勾起腰侧的令牌把玩,这东西放在她身边许久,从一开始只会捏着木牌边缘摩挲,到后来动作越来越熟练,再到现在无意识地模仿时黎的习惯在两指间摆弄,这几乎成为她闲暇时分必做的事情。
“姑娘。”绯云去而复返,对着懒洋洋地靠在石桌边发愣的苏琅琅小声道,“殿下回来了。”
“什么时候?”她维持着一手撑着脑袋的姿势,心思还全放在被自己甩出漂亮幻影的令牌之上。
“刚刚。”绯云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自家小姐扶正,等着她坐直了,才双手送上一张瑞亲王府的拜贴,“殿下在门口等着呢。”
拜贴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前边本该空白一片的纸上印有斑斑点点的墨渍,苏琅琅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又翻过拜贴的首页,确认这的确是时黎的拜贴后,才又问了一句,“现下?”
“就是现下,姑娘见是不见?”
自然是要见的,不止因着想见,还因着他难得这般知规守礼,又送上了瑞亲王府的帖子,她便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不见的。
苏琅琅忙着吩咐府中下人将会客厅收拾出来,又特意叮嘱了上些提神解乏的茶水,才急急忙忙地扶着绯云往门口走去。
……
庄上的人经过此前的事安分了不少,不该管的不管不问,就连不该看的也不多看,时黎牵着马立在门前,门内的丫头小厮,门外的来往的庄户,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一眼都不往他那处瞟。
“怎么能让殿下在外边呆着?”她走得有些匆忙,斥过门房后也仍张着嘴巴微微喘息,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南边的日头毒辣,晒得他又黑了几分,又约是旅途劳顿饮食不惯,时黎看上去也清瘦了不少。
听见她呵斥门房,时黎才缓缓回过身来,带着她熟悉的神情,似笑非笑地挑眉戏谑,“几日不见,苏小姐的脾气见长。”
还有闲心玩笑,可见此番去南疆还算顺利,她上下打量了时黎许久,越看越觉得鼻头没由来地发酸,她垂下眼眸,看着他脚下的地面良久才缓缓开口,“府中下人不规矩,只怕怠慢了殿下。”
“苏小姐不接帖子,递帖子的人便不能踏入府门半步,这才是规矩。”
从前他从不将规矩两字放在心上,即便是在宫中,是否要守规矩,也全凭他自己欢喜,无人能管得住他。只是后来苏夫人明里暗里嫌弃他不守规矩,为给未来岳母留下些许好印象,他很乐意守着最严苛的规矩,以宫中规矩的严苛程度来守。
“帖子我接了,殿下请进府来歇歇脚罢。”
得了她的点头,时黎将缰绳随手丢给门房,快走两步入了苏府,转进抄手回廊的那一瞬,时黎只问了她一句话。
“伤未痊愈,为何骗我?”
他与长青之间频繁通信,时常传些纸笺给她,却从不肯让她写只言片语给自己,虽是如此,长青偶尔也会在书信的最后一行,写上一些即便信件外泄,也叫外人看不出端倪的隐秘回话。
譬如国公府的鹤如今已能振翅,再譬如王府里的兔子近日很是活泼好动。
方才他观苏琅琅走路,与活泼好动实在全无干系,虽走得不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扭到伤处。两个月过去,她的脚伤似乎他想象中的那种好转,至少她两脚踩在地上的轻重声音明显不一。
甫一见面就被问住的人赔着笑脸继续往前走,当初骗他一是为了不叫他分心,二则是因着自己觉得自己伤势不重,能在他归来之前痊愈。
时黎抿着薄唇站在原处,盯着她走动的伤脚好似非要看看清楚她恢复到了何种程度,苏琅琅见状也不能不停下脚步,捏着嗓子软软糯糯地小声服软,“殿下便是有事要问,也到了会客厅再说,我们两人在此处对峙一般站着不动,让旁人看了叫怎么回事呢。”
撒娇服软这招对付她父母亲极其好用,她用得得心应手,却不知用在时黎身上会如何,她一面捏着身侧的令牌,下意识摩挲着想要减轻自己的紧张,一面偷偷去看时黎的脸色。
好在时黎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脸色虽未有缓和,说话的语气却软下来不少,“那便去了会客厅再说。”
“我连夜赶路有些累了。”他晃晃悠悠地往前挪动,走起路来恐怕还没有刚刚学步的稚童快,“你陪我慢慢走过去。”
“是。”苏琅琅放慢了脚步,也觉得这般走路伤处好受了不少,她微微偏过脑袋,装着不经意地模样用余光去瞥时黎的神色,“两月刚至,殿下很是守时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