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齐家姑娘愿意留下来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这于苏琅琅而言有利有弊，苏府的家丑不得不能外扬是弊，她可以少费许多和李主管周旋的口舌是利。
她伸手取了茶盏，单薄的白瓷盖碗映出浅淡的茶水颜色，白茶的味道并不受她欢喜，浅浅抿了一口尝了些味道，她才抬眸去看齐家姑娘。
长着一张一眼看过去就是温婉和顺的脸庞的姑娘，现下再看，就连她微微上翘的睫毛都透出一丝强势。想要做什么便一定要做，绝不让自己委屈，这样的性情让苏琅琅好像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齐姑娘待会儿是想一道去审那几个不成器的奴才，还是想在一旁听着？”
齐姑娘知晓自己不方便插手苏府的家事，既然只为了要个交代，自然只是听着便好，再者说，她原本对审人也全无兴趣。
“苏小姐在廊道上给安排个座椅便好，如有需要时候，也方便出来与他们对质。”
她指了指苏琅琅身后的廊道，小花厅后都有这样一条不宽不窄的廊道，廊道里还摆放着长条桌案，平日里若要待客，茶水糕点便都放在此处。便是没有客人要来，此处也兼供人避雨取暖，看着那地方不大，再放上一张桌案，扶椅的空间却还是有的。
“那便委屈姑娘了。”苏琅琅吩咐了人去整理后边的廊道，又吩咐绯云去请长青将人都带进来，“家中琐事繁杂，恐要累得齐姑娘多待一会儿了。”
“这倒是不碍事。”她摆摆手表现得很是洒脱，“谁家还没有几个心怀鬼胎的，苏小姐不必挂心。”
……
长青亲自押着秦栖前来，这是苏琅琅头回见他，逆着光猛的一瞧，他与罗嗣几乎一模一样，从身高身形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分别，不过秦栖看上去却没有罗嗣沉稳。
从进了门开始，他便低着头站在一旁，好像很是害怕与旁人有什么眼神接触，一双手藏在不算宽大的衣袖之下，紧张地来回搓动。
见他这般，苏琅琅更只盯着他视线不移，像是要将人看透一般，用极具攻击性的审视目光一寸寸分割着他完整的身躯。
“秦栖。”她默了许久突然开口，“你可认识罗嗣。”
“在下不……”
他下意识地想要撇清自己与秦嗣的干系，一句不认识就在嘴边，眼睛四处乱飘着想要糊弄过去，又瞧见坐在上位的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像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到底回应了什么。
这神情他很熟悉，这些天他见过的几位都是这样一幅什么都知晓的神情，直看得他头皮发麻，后脊发凉，他下意识看向自己身边的长青，吞了口水，又即刻改口道，“在下认识。”
苏琅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罗嗣是你表兄，那山林也是他给你牵线才能买下的。”
“是，表兄他在京郊生活多年，自，自然对京郊的土地山林很是熟悉。”
他看了苏琅琅一眼，又即刻收回视线，上座之人却毫不在意一般，只嗯了一声，便再没有别的话说。
待罗主管与罗嗣一道被请了进来，寂静无声的花厅才勉强有些热闹，秦栖勉强维持住的冷静和所剩不多的防线，在看见李主管的那一刻分崩离析，突然粗重的呼吸声几乎是在言明了自己心中有鬼。
他原以为自己与表兄做的很是隐秘，即便是被发现，最多不过是横插一脚抢夺了苏府原本就看上的东西。左右他表兄也算不得苏府家仆，便是抢先买下主家想要的东西，也未必能将他们如何，可事情一旦牵扯上李主管，那便不能轻易脱身了。
罗嗣显然也发现了他的不安，斜睖了他一眼后，便主动开了口，“不知小姐千里迢迢将我表弟请来，是有何要事？”
“淮江离着京郊不过三日的路程，算不上千里迢迢，自然也没有什么要事。”她将早就准备好的契书卷了一卷，随手丢到罗嗣怀里，“看看这个罢。”
这契书是他亲手所写，只看了前边两字，他便心下一凉，不过也只一会儿，他便将契书叠好放在一边。
“这契书是小人所写。不过……”他看向身边的秦栖，眉头略皱，示意他不要说话，“苏府恐怕是管不了旁人买卖山林田地的。”
契书上的名字写得清清楚楚，是淮江秦栖买了山林，任苏府管天管地，也是管不到别人头上的。他很机灵，也很会找准漏洞，但苏琅琅并不预备按着他的意思继续下去。
“罗嗣。”她坐得有些累了，将手肘搭在扶手椅上班略往侧边歪了歪，说起话来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当知晓苏府想买这片山林许久，李主管也是年年去拜访这山林的原主，他是买田置地的老人，他都没有本事买下来的山林，你是如何替你表弟牵线搭桥，买到的这片山林？”
她微微偏过脑袋看向秦栖，“你家表弟方才说过，你在此事上出了不少气力。”
秦栖的脑袋低垂，恨不能将自己埋进地缝之中，此事原本与他没有什么干系，若不是罗嗣找上门来，说是可以分他一些银钱，他也不至于这样铤而走险。
他是穷怕了，才会为着些银子参与其中，但他却不蠢，现下这情形，苏府显然是发现了端倪找到了些证据的，他总要说出些有用的话来，先保全自己。说到底，他还有父母姐妹，总不能不管不顾地陪着罗嗣一条路走到黑。
秦家经过那年水患也是损失颇多，根本没有救济罗家母子的余力，而他们母子离开淮江时，他方才六岁，哪里能有什么情分。
“是，的确是表兄替在下牵线，否则在下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认识此处的人家。”
罗嗣闻言面色不动，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握成了拳头，早知晓秦栖不甚可靠，却没想到他当着自己的面就能背弃自己。
“买卖一事总也得双方愿意，李主管买不下或许只是那家人不愿卖。”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解释，“大约是小人运气好，凑巧碰上那家人愿意卖了也不一定。”
苏琅琅挑着眉看向罗嗣，前些日子还没见他能对答如流，今日便能这般轻易地将所有问题抛了回来，想必他这些日子在家中也没有歇着。
“是吗？”她将目光从罗嗣身上移到自踏进花厅便主动跪下的李主管，“李主管觉得呢？”
“小人不知。”他这些日子一直被苏琅琅的人看管着，除了能在自家活动，哪里也去不了，也不许任何人同他说话。久不开口让他的嗓音变得喑哑低沉，听起来与年迈老人无异。
李主管一家都被分开看管，不能及时知晓妻子儿女的情况，这让他很是焦躁，回起话来也比不上从前滴水不漏，“小人对此事一概不知。”
“李主管年纪大了，自己说过的话自己也不记得了。”她抬着下巴看向绯云，“我身边的丫头记性却是不错，你来给李主管说过，前些日子夫人问他山林之事，他是怎么回的。”
绯云站在苏琅琅侧边，侧对着跪在厅上的李主管，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向眼前这个头发略略花白的男人，“李主管当时说的是，今岁他去过那家许多回，都被直接回绝了，买卖田地山林之事不能着急，只要耐心等着，总能等到那家人出卖山林一日。”
她冷笑一声，将罗嗣手中的契书抽出，抖落开来送到李主管面前，指着立下契书的时间问他，“李主管方才说从去岁到今朝去了齐家数次，小姐想问问你，山林都已出卖，你还去齐家做什么？”
李主管被逼问得汗流浃背，还未等他开口罗嗣便道，“李主管总有两年没去过齐家了，这山林一次两次买不下，哪里又是去得次数多了就能买下的。”
“正是因着主管这些年未曾前往，小人才抓住了时机去试了一试，齐家早前已经被主管说动想要出卖山林，小人又刚好在那时出现，这才促成了这桩买卖。”罗嗣一面说着，一面向李主管使着眼色，“否则小人的表弟哪里能有这样的运气，轻易就买下了那处山林。”
他的反应极快，即刻李主管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也是给李主管提了醒，方才还勾着腰背紧张不已的人闻言立即松懈了下来。
有人主动扛过罪过，又将事情交代得清楚，李主管也跪直了身子，他抬头看向苏琅琅，“小人近些年年岁大了，庄子上又琐事繁杂，难免事有疏漏。欺瞒夫人是小人的过错，求小姐看在夫人的情分上，饶过小人这一次。”
苏琅琅自罗嗣说话开始，便一直盯着他，她从方才开始，就总觉得这人熟悉，待他说完了话，她才想起他这将自己当做傻子来骗的机灵模样像谁，果真这些巧言令色的家伙都心怀鬼胎。
先下还不是处置他的时候，这样的事，总得一个个慢慢来。
“这便是说，这山林买卖与你全无干系了。”她轻呼一口气，“做了这么久的庄子主管，不知苏府家规你可还记得几条，欺瞒主家屡犯不改的，是要做什么的？绯云，你来说说。”
“回小姐的话，欺瞒主家屡犯不改的，家生子仗三十，举家发卖出京，不得轻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