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经历安静而又漫长的等待后,苏琅琅得到了一个并不怎么能让自己满意的应答,罗嗣看向长青又透过屏风想要努力去看对面的人,半日才哽着喉头道,“家母近十载未碰果林之事,苏府之事自然牵扯不到她,小人也没有什么可替她考虑的,至于小人自己……”
他顿了顿没有任何迟疑地继续道,“小姐既说已有确实证据,那便按着律法说话罢。”
这便是在提醒苏琅琅,不必再想着用什么母子之情来逼迫他说出任何事情,或许他早早就给他母亲安排好一切,又或许是早有人许诺了他什么,总之他是没有后顾之忧的,而至于他自己,他并不后悔也并不害怕自己将面对什么。
苏琅琅在屏风那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这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也实在可敬,执拗得可敬。
他与旁人不同,是吓不住也是诈不出的,既无话可说,留在此处也是白费时间,倒不如早早放他离开,“既是如此,便不多留你了。”
“小人告退。”
他拱手一礼,走得颇为洒脱,方才这段时间的应对仿如只是寻常回话,一点儿也未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绯云方才就听着有些云里雾里,并不很懂苏琅琅方才所为。说是人证物证俱全,实际她们手中只有庄户们的证言,最要紧的几位,譬如那两个账房和罗嗣,他们三人都是咬死了什么实在的东西都未说明的,想只靠着庄户们的证词去定李主管的罪名,只怕有些困难。
而至于物证,山林里唯有棚屋的确可以当作佐证,只这一点,最多也不过罚没李主管一家的钱财,定不上太重的罪责。
她见着人离开了院子才敢小声开口,“姑娘方才说人证物证齐全,是当真齐全了?”
“方才是诈他的,待会儿可就不一定了。”苏琅琅撑着手边的桌几,勉强蹭到榻边再小心翼翼地借着绯云的力气站起身来,“去请罗副将坐罢。”
按着他们两人的约定,今日长青该是告之事情查的如何了,叫了人来将屋子里的屏风搬离,重又搬上待贵客所用的扶手椅与桌几,规规矩矩地端上清茶一盏茶点三碟。
长青见着这架势略有些受宠若惊,这两日绯云倒是从未对他这般客气,不过他面上不露分毫,只在请他坐下时假意推脱了两句。
“苏小姐叫查的东西,在下查清楚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田地契书,这契书上写明了山林所在之处,占地多少,立契时日和卖林所花银钱,“山林所在之处的描述与鱼鳞册上所记一致,原主与现主的身份也核查了清楚。”
“还有在果林里做活的几户人家的身契,也在此处。”
“果林连着原本在林子里做活的四五户人家的身契,共卖出了一百两白银。”她粗粗将几份契书看了一遍,密密麻麻地娟秀字体中,只有几处最要紧的东西,“买家是淮江秦栖?”
看见淮江两字她边不自觉地将这事与罗嗣联系起来,绯云适时将名册拿来翻到罗嗣那一张,他母亲便是姓秦的,“总不会是什么表兄弟罢?”
绯云抬首看向长青,见他点了头才气呼呼地冷笑,“他这也算是好手段了。”
的确算是好手段,罗家母子在京郊定居已久,也不常提及自己的来历,若不是今次特意去查,恐怕也不会有人知晓他家原籍何处。即便知晓了此事,那契书上的田地卖价不低,谁也不会想到能买下这地的人,能与罗母有什么干系。
“与此事有关之人,已经全部请来此处,在下简单审了两句,据卖家所说,与他签订契书之人的确是秦栖本人,只是当时与秦栖一起去的还有一年轻男子,银钱契书均出自他手。”
“审了两句?”
苏琅琅觉得此事略有不妥,他将人请来此处未必就是规规矩矩请过来的,所谓审问必定也不会客气,事情尚无确凿证据,这般强硬的做派难免会叫人反感。
“这般叨扰到原本的那个主家,恐怕是不好罢。”她看着长青的面色,又怕自己说了什么叫他不高兴,斟酌着问他,“不知可否方便,叫我见那原主一面。”
“待在下安排妥当便将人请来与小姐见面。”长青知她心中所想,少不了也要解释两句,“苏小姐放心,在下做事很有分寸。”
除去秦栖是他着人半哄半骗请来京郊的,其余人也都是他让自家府中的主管去见面商谈的。
“既如此,那是再好不过的。”苏琅琅将田地契书与几张身契都叠好交还给长青,“这到底是别人的东西,未免往后说不清楚,罗副将先替我收着吧。”
长青坐在原处不动,不肯去接苏琅琅手中的东西不说,反而又掏出一张契书来,“殿下前几日传了书信回来,吩咐了不论查处那山卖给了谁家,都得想法子买回来交于苏小姐。”
“你家殿下近日可还安好?”她此前一直不敢主动去问,只怕他的行踪隐秘不能说,今日长青主动提起她才敢顺口问上一句,“若是不能说便不要说。”
“只是连日骑马奔波,恐有些疲累,倒也没有旁的事。”他将契书正对着苏琅琅,往她面前送了送,示意她先看看再说。
这张崭新的死契上写着的东西几乎与原契书一模一样,只不过买卖双方的名字和立契年月有了改变,她的名字被端端正正地写在其中,她颇为诧异地看向长青,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苏小姐安心,这山林是秦栖自愿出卖的,一应手续都是王府里的人去办的,银货两讫由官府见证,日后也必定不会有什么纠葛,参与此事的人也都承诺会为此事保密,绝不会随意乱说,以免败坏了姑娘的名声。”
“自愿?”苏琅琅看向自己面前这个一本正经的人,很难相信他所说的话,这东西都不是他的,他哪里能自愿出卖。
长青倒很是镇定,总之王府的人是这般同他回报的,至于秦栖本人是真的自愿出卖还是迫于王府的威势出卖,这并不在他的考量范围。
不过说到底,他家殿下若开口说自己想买一样东西,还真没有买不到的。
“新的契书一式两份,一份存在官府,另一份苏小姐请自行保管。至于原本的那两份契书,原本是应当即时作废的,只是在下想着苏小姐或许需要这东西当作物证,便将秦栖的那份取了过来,官府的那份已经销毁,还请苏小姐安心。”
苏琅琅被他这一连串的话说的有些迷糊,从他的审问到时黎的赠地,从头到尾一点儿同她商量让她有个逐渐接受的过程都没有。甚至时黎还将一切事情都考虑了妥当,就连知晓此事的人也都直接明示他们不要乱说,他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好像自己不收就辜负了他一般。
她僵着一张脸将契书全都交到同样经被惊得头皮发麻的绯云手中,吩咐她收好,又趁着长青没注意捏了捏她的手掌,示意她取出一百两白银来。
“殿下说苏小姐或许不好意思白收这些东西,若是取了银子出来叫在下千万不可收下。”
绯云转身走向内室的脚步一顿,不由转过身来等着他的下文。
“殿下说,苏琅琅若还有些良心觉得心下不安,空闲时不若多绣绣花,免得届时时间紧迫,绣品不够用。”
长青说起这话时面上根本没有一丝表情,好像只是单纯给时黎传句话这样简单,苏琅琅只觉得自己的脸更僵硬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绯云从未见过传话传的这般精简,不转弯抹角也完全不考虑旁人感受的,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半晌才打破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姑娘,那奴婢……”
“不用拿了。”她挥挥手,半句别的都不想说。
“苏小姐。”长青起身向她微点了头,“三日之期已至,殿下吩咐的另一事,在下还未做完。”
他今日来此之前便吩咐了那两个掌刑的按时前往,以他从前的经验来看,用三日来休养足以捡回一条性命。
“都在前院厢房,待绯云回来让她带你过去。”
那母女两人脸上的伤依旧吓人,不过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绯云每日三次给她取药,顺便也每日三次地去看那母女两人的伤势。
因着苏琅琅的吩咐,每日给她们上药的婆子还算用心,至少绯云隔着窗子远远看过去,她们脸上的伤处都敷着药粉。
只是那两位的确算不上安分就是了,因着说不出话,她们每日都只在厢房里都能闹出些动静来,那屋子都已经被搬空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她们是怎么闹出的响动,也不知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即便她再怎么不想管那母女两人,她也不得不再叮嘱两句,“千万留住她们两人的性命。”
“苏小姐安心,若是快不行了,在下自会再留出三日让她们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