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将医女送走后,苏琅琅对着自己动弹不得的手掌不由好笑,这还是她头一回被大夫一本正经地教训,“这手包得这般严实,见人也不大方便。”
距她定下要见人的时辰没差多久,医女又特意嘱咐了好生养伤,苏琅琅咬着唇角想了一会儿,叫人将美人榻挪到了外间,又用宽大的屏风隔出一个稍隐蔽些的空间,静等着第一位“来客”。
屏风这边被清理得只剩下一张桌几与一张扶手椅,比扶手椅高不了多少的桌几上摆放着三盘茶点与一壶热茶,这都是苏琅琅平日里会用的东西。
绯云从内室里的樟木箱子中翻出一只重得沉手的红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碎银子,这些银子都是她昨日连夜分出来的,每块一两,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两。
她小心翼翼地将钱箱摆在榻上的矮几上,却仍不可避免地发出了木块相击地沉闷声响,堆成小山一般的碎银叮铃铃地弹跳着滚落,有几块刚好砸在苏琅琅手边。
“你这铰银子的手艺不错,看着都是一样大小的。”
见完长青她便吩咐了绯云去准备碎银子,这丫头一直心疼她私库里的银钱,应下的时候便是扭扭捏捏,昨日再三催促了,她才舍得从箱子里翻出两锭银锭子来。
方才搬出来时面上的表情更是痛心不已,苏琅琅不由觉得好笑,“你既知晓出门在外要多带些银钱,便就该知晓这银子迟早是要用出去的,瞧你这心疼的模样,像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似的。”
府中的月例发得不多,她自己是每月八两,绯云要少上一些,每月只有三两,不过这是在苏府账上划出来的银钱,实际每月她用多少都是没有定数的。
除了府中每月分发下来的东西,一向她想额外要些什么,大到首饰头脸,小到胭脂水粉,都由她母亲来置办,实际自己是用不到什么钱的,绯云日日同她在一起,也没有什么需要花销的。
再有平日里赏人的东西也多是苏夫人替她准备好的,因而她自己的私库里多得便是银子,今次出门绯云带了将近五百两得现银,现下不过只拿出了其中一点,她便心疼得像是自己没了一年的月例。
“姑娘这才来向阳庄几日,都花出去多少了。像您这般花用,等不到我们回京,手里就该一份不剩了。”
“也未必全能用完。”她随手里的银子抛进木盒之中,对待会要来的人并不抱有太过特别的期待,她期待想见的,多数都在明后日。
……
第一个前来的是主管花园里花草的花匠,小花园里的树木花草皆有他与他妻子照看,这位的两个儿子都在院子里做门房,其中一个就是上回她深夜晚归,给她开门的那个,至于他家中的几个女儿,好似是嫁去了苏家旁的庄子上,总之不在向阳庄上。
苏琅琅一面翻看着绯云记下的这家人的人口关系,一面回忆着这人的长相,她原先以为这家来回话的会是门房那个,毕竟那位看起来更加机灵一些。
“小人鲁三见过小姐。”
半透的屏风映出他佝偻的身躯,整个人弓着身子,连坐下都保持着面向地面的姿势,丝毫没有逾越的做派,这与他那两个看着十分跳脱的儿子可是截然不同了。
她将名册往边上一放,腾出一小块地方铺开笔墨,漫不经心地问他,“鲁三,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坐立不安的人一听见自己的名字,就忍不住一个哆嗦,动作大得差点将面前的茶点全都掀翻,绯云见了忍不住皱眉,“又不能吃了你,你慌什么?”
鲁三哎哎两声,一会儿不住交错摩擦着自己的双手,会儿扯了衣袖去擦自己额上细密的汗珠,这模样就差把心虚两字刻在脑门上了。
“小姐问你话,你有想说的便说,没有想说的便说没有,莫要闷着不吱声。”她好声好气地给了他些提醒,“譬如日常做活可遇见过什么事,院子里的花草可好打理,不拘说些什么,小姐也是闲来无事,寻你们说说话罢了。”
这鲁三据他自己说,是与京中苏府里的花匠学过一段时日的,不过因着府中并不缺人手,向阳庄上又刚好没人打理宅院花园,这才将他挪了过来。
只是依着苏琅琅来看,这处的花园实在打理得不算太好,且不说花园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应季的花草,就连树木修剪打理得都有些随意,看着实在不像是学过许久的模样。
“小人……”他微微起身,像是想要站着回话,又见绯云示意他安心坐着,便只屈膝抬起上半身,并不实在坐在椅子上,“小人没什么可说的。”
“那也无妨。”苏琅琅放下抓在手中的笔,很是温言细语,“安心坐着,好生吃吃茶水罢。”
院里静得落针可闻,鲁三不曾有过这般经历,仍旧慌乱得不知所措,后背的衣裳被汗水濡湿了一大片,与衣袖上的颜色截然不同。
绯云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见自家小姐给自己使的眼色,很是了然地缓步向前,亲自给他沏了一杯茶又送到他面前,“今岁的新茶还未到,勉强尝尝南边来的茶饼罢,与你们常喝的味道不甚相同。”
他双手捧过,颤动地盏托上的茶盏叮叮当当地跳动,七分满的茶水不住地往外溢出,深红褐色的茶汤流落在盏托上再顺着他的双手溅落在地,泼泼洒洒,最后茶盏里也没能留下多少茶水。
苏琅琅等着对面的声响渐弱,才漫不经心地开口,“花园里的花草不甚好看,过些日子移些绣球来养罢,免得一眼望过去绿油油地,没有一点颜色。”
鲁三诺诺应下,移花种树这都不是什么难事,京郊各处什么都缺,偏不缺这些花花草草,今日吩咐下来,用不了两三日,他便能将花园里的花草换个遍。
只是这银钱不大好取,他瞧着苏琅琅没有主动提及的意思,踟蹰半日才小声开口问她,“园子里的地方不小,这花销也不少,不知这花销是否还去找李主管去划。”
“自然是去找账房划账。”苏琅琅敲着桌几,一声一声极有规律,“庄子里划账可有什么规矩?”
“倒,倒也没什么规矩,拿着李主管写的条子去寻账房就是。”
庄子上谁都知晓李主管自家都被主家看管了起来,众人人心惶惶地,私下的谣传更是说什么的都有。只是苏家至今未曾做出什么决断来,李家被看管起来的人除了不能随意走动见人,好似与往常也没有什么旁的不同。
只是现下他要去寻李主管要张划账的条子,总得同小姐说一声,请她拿出一张李主管亲手写好的条子来。
他略放松了一些,但说话的声音也还有些颤抖,手中的茶水被晾得刚好能够入口,他猛地灌了一口缓了一缓,才总算换上了能正常说话的口吻。
“账房只认李主管的条子,若是没有条子恐怕划不出钱来。”
“怎么还非得他的条子,小姐照常写一张带着印鉴的给你便是。”绯云听出其中的不寻常来,那账房本就和李主管有些关联,这几人将账目把控得这样严,想来有些猫腻,“难不成小姐的印鉴他也不认?”
鲁三低着头不说话,这便是默认了。
“不妨事,他管这庄子管的好,细枝末节上严苛一些也是寻常。”苏琅琅看向绯云,示意她暂且不要说话,“李主管近些日子事忙,管不上庄子上的事,你且先算算要多少费用,从我这处拿了去用便是。”
“这时节去买绣球,恐要遭人抬价。”
这样快要应季的花花草草临时去买总是要被人抬些价格的,原本再如何便宜,见着你着急要用,总要抬上一两成,加之这京郊附近的人大多相互熟识,见着是大户人家来买东西,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价钱的。
他双手交错,生怕自己说多了让人以为自己有些贪墨,许久才报出一个差不多的价钱,“若是全都换成绣球,至少得要五百文。”
这价钱远出乎苏琅琅的预料,与她一般惊讶的还有绯云,鲁三偷偷去瞧绯云的脸色,见着小姐贴身的丫头面色难看,以为是她们嫌自己报的价格太高,不由得开口解释一番,“小姐想买的必不是小苗,买回来养些日子就能开花的成苗,是要贵上一些,并非是小人想要……”
“绯云。”苏琅琅向着绯云招了招手,从钱箱里捡出三块碎银子放在她手里,又温言道,“不论用上多少,你尽管将我吩咐下去的事做好就是。”
绯云捧着三两银子一块块捡着放到鲁三手中,“这一块是给你去移花用的,若有多的,便算是小姐念在你们辛苦一场,让你们买茶水吃。这两块,是额外赏你的,这半个时辰总不能叫你白来。”
鲁三双手捧着银子,有些不大敢收下又舍不得推脱,只直愣愣地对着手心里的三块银子,绯云现下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重又给他沏了茶,请他安心坐下。
“不独你有,旁人也会有。”她将桌子上的茶点往他面前挪了挪,“时辰还早,先用些茶点罢,等到了时候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