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李主管大约也知晓庄户说的话让自家主母起了疑心,傍晚忙不迭地就将这些年的账本都送了过来示好,晚饭后苏琅琅坐在一边陪着苏夫人翻看,厚厚的两摞账簿从头翻到尾,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母亲。”苏琅琅从学看账目起,就没见过这样毫无破绽的账本,就好像是女夫子自己做出来的教本一般,“这账本比我从前学看账的本子写得还要好。”
“向阳庄的账一向都好看。”苏夫人随手翻开两本账簿,指着相邻两年同一时间的两页账本,“和仁五年,向阳庄购各式果苗一百余株,和仁六年,购各式果苗也是一百余株,如今是和仁十三年,你瞧瞧这两百多株果苗,多出了多少出息?”
这些果苗从能结果到结出的果子能入口,怎么也得三五年,如今正是这些果树结果最好的时候,出息却只比六七年前多了一百两,便是把庄子上所有的果树都拔了重种,想必也不过就是这样多的出息。
向阳庄去年报了倒春寒,冻死了不少正能结果的果树,前年报了雨水太多树上结的果子不好,再往前还有翻修庄上的院子,总之每年的能交给主家的都差不了多少,苏夫人看在出入不大的份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没想到是养大了他们的胃口。
夜晚的凉风卷着花香钻进屋子里,吹的烛火摇曳不止,光影摇晃,晃得账簿上的光亮忽明忽暗,苏夫人合上账目打发苏琅琅先去休息,“账目不急着看,这事也没这样快解决,且先去休息罢,明日还得去上香。”
苏琅琅提着防风,和绯云两人一步三晃地往回走,庄子里的院落没有京中那样精致,回廊两边全是高至腰侧的灌木,绯云怕有蛇虫出没,提着根木棍一面走一面敲击着回廊边上的美人靠,短短几步路硬是让她们走出了跋山涉水的艰辛。
“去拿些纸来,我抄完心经再睡。”
“姑娘自及笄以后,每日都要抄经,这都快装了一箱子了,正好明日可以带去岩阳寺。”
明日上香,今日怎么也得虔诚些才行,她数了箱子里的心经,不多不少刚好七十六张,“今日再抄上一张,明日千万记得带上。”
“哎,姑娘安心,奴婢知道的。”
……
岩阳寺。
此处一向香火旺盛,又值科考将近,在山下远远往上看去,都能瞧见山顶上烟火缭绕,雾气弥漫,宛若仙境。为表虔诚,母女两人下了轿一步一步地往山上爬。
山路陡峭,纵是修建了一条青石台阶也走得累人,苏琅琅以往上香是决计不肯自己来爬的,总要磨上她母亲半日,非得坐了轿子才肯罢休。如今自己亲爬一次,才知何为虔诚,也才知为何香火旺盛的寺庙总建在深山之中,大约是里面供奉的神仙既灵验又有个性,喜欢考验香客是否虔诚的个性。
蜿蜒曲折的山间窄路走得她两腿酸痛,才刚至半山腰就已经歇了四五回,苏夫人见她坐在供人歇脚的半山石台不肯动弹,也体谅她是初回走这山路,便让身边的嬷嬷先去上边的庙宇安排两间厢房。
“我们今日还宿在此处吗?”苏琅琅就着绯云的手灌了两盏茶水才缓了过来,“母亲不是说只供了香油钱就走?”
“按着你的走法,我们天黑之前怕是下不了山的。”下山只会比上山更加累人,等她爬上山顶,那双腿还能不能再多走一步都未可知,好在她们今次收拾出了不少从前没穿过的衣裳说要送出去,因而住上一两日也无妨。
有人先行上山安排,她们便也不着急再往上走,只坐在半山腰上看风景,山中的气候湿润,温度也要低上一些苏琅琅一手撑着脑袋往远处眺望,只见着不远处的聚集着往上走的人群忽又换了个方向,往山下走去了,“绯云,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还未及绯云应下,便有身着官衣的人往她们这处来,见着坐在石台上的两位衣着打扮不同一般,先规规矩矩地拜了一礼,才开口问询,“不知此处是谁家的夫人小姐。”
“我们是苏尚书府的。”绯云见着他身后也一样穿着官衣的众人,揣测是岩阳寺要清人,瞧了一眼苏琅琅得了她的示意才敢问,“可是寺中出了什么事不叫人上去了?”
“瑞亲王府今日要来此处做法事,现下正在清人,贵府的夫人小姐既未曾登上山顶,现下正好也不必再上去了,也免得白走这一趟。”他站在原处看着动也不动的几人,耐着性子劝道,“还请两位先行下山罢。”
苏琅琅瞧着他的衣裳不像是寻常能见的官衣,倒像是军营里的什么长官,这行事风格倒也像是时黎的个性,只是她现下脚疼得厉害,又见他们只是先行前来清人的,便有些不大愿意走动,“我家尚有一嬷嬷在上边岩阳寺中,她年岁大了,下山若是寻不见我们也是不好,左右诸位是要上去清人的,不如让我们在此处等到了她再一道走。”
领头的这位看起来不大会变通,又或是做不了什么主,站在原处想了半日也给不出个决断来,只能遣人去搬救星,“去请罗副将来。”
长青来的时候,苏琅琅才知晓,这位随侍原来姓罗,还是位副将,这就不由得让她感慨宗室果真是可以为所欲为地,就连领了这样高官职的人也得做随侍才做的差事。
“苏夫人,苏小姐。”他来得匆忙,一见半山腰围了这样多的人,先是斥退了不少而后又是致歉,“两位今日也来岩阳寺上香?”
苏夫人在朱雀湖见过这位副将,也知他是时黎身边得力的,因而对他的态度很是温和,瑞亲王府要做法事定然是要清人的,只是没想到正巧给她们遇上,“是来上香,不过看着有些不巧。”
“方才听人来报,说是贵府的嬷嬷已经先行上去安排厢房了,既是已经安排好的,那便没有再请两位离开的道理。”长青看向方才领头的那位,示意他不要多话,继而又道,“原本我们殿下是不叫清人的,只是怕有不便才清去了不在此过夜的香客,手下的人怕是没听清楚吩咐,这才惊扰了夫人与小姐。”
“是吗?”苏琅琅见他身边那位的神情,对长青的话半信半疑,时黎做事若真是如此替旁人考虑,哪里还会有人说他行事霸道。
她看着山上纷纷而下的人群,虽未见着眼熟的官眷,但也见着不少衣着华贵的女眷,她们身后的丫头随侍手上提着不少东西,看着倒不像他说的这般。
“这自然是的。”长青看上去很是坚定,好像此事本就是如此,方才只是误会一场,“我们殿下因着上回在国公府的事很是内疚,回府之后一直想向苏小姐当面致歉,还望贵府能给殿下一点补救的机会。”
“此处人多纷杂,在下带人送夫人与小姐上去罢?”
他这话一说,苏琅琅就觉出不对来,国公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之间当是心知肚明的,哪里还要特意当面致歉,不过他说得倒很是诚恳,好像今日她们不去岩阳寺住上一晚,就是对时黎心有抱怨一般,她回首看向自己母亲,等着她的决断。
苏夫人仍旧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应对起此事来也很是得体,“不过是被拦下问了几句话,哪里值得说得这样严重。这位小将军也不必费心相送,我们自己上去便是。”
长青怕是得了什么吩咐来的,即便苏夫人再三推拒不必相送,他也站在原地不动,苏琅琅原本还想着在此处多歇上一会儿,现下看着他带着人规规矩矩站在此处,也不好久待,只得吩咐人将东西收好再往上走。
往岩阳寺还有一条路是专供宗室行走的,比起她们方才走的那条要好走许多,苏琅琅很是庆幸长青坚持要送他们上来,否则就方才那条路,她再走上一个时辰也未必能走到岩阳寺。
她扶着绯云,一面走一面感慨,到底还是皇家庙宇,宫里拨款修建的,就连预留出一条缓路方便宗室行走都想得到,实在是思虑周全。
“这沿路的风景也好,看着像是沈侍郎的手笔。”户部拨款,工部修建,放眼这两部能将事情考虑得这般周全的,也只有沈丛云一人了,“母亲觉得呢?”
苏夫人瞧她一眼,觉得她在外人面前有些口无遮拦,沈府如今正在风口浪尖,她偏要开口提起人家,好像一点儿也不知晓避嫌,只能开口叮嘱她两句,“注意脚下,小心走路。”
“今日也是幸好遇上长……罗副将,否则姑娘晚上又得嚷着腿疼。”绯云跟在苏琅琅身后小声嘟囔着,趁着苏夫人没注意悄悄塞给她一张字条,折好的纸笺上印出些许墨迹,上面的字依旧龙飞凤舞。
长青塞字条的本事见长,方才绯云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都没让她看见这字条是何时塞过去的,“已经疼了。”
她微微喘着气,落后苏夫人几步,借着绯云挡住后边人的目光将纸条展开,午后大司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