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苏琅琅眼睁睁看着时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勾了勾手指,诚然,她听了绯云的话,现下的确对他有些意图不轨,今日也确实是来谢他的,但她却没准备这么明目张胆地将这份谢意公之于众,不过好在他威势够足架子够大,在他踏出门槛之前,没有谁敢同她一般抬着头去看的。
程循被连着两道评价压得心情低落,连带着一众人都陪着他沉默不语,原本热闹的地界突然安静下来实在叫人难以适应。沈思书忙着给安抚众人的心情,管不来其他太多的事,此时苏琅琅提出去独自去园中逛逛,她实在求之不得。
外面的夫人们依旧没人来管孩子们之间的事,她顺着时黎离开的方向往塘边的假山石后找,沈府费了大劲才运回来的太湖原石耸立在湖边,不但几块就能堆出一个看着逼真的山景,还能将花园里众人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她微提裙角,绕着不甚好走动的假山转了大半圈,才在山石堆砌出的蜿蜒小道边,看见一块月白色衣角,和时黎今日穿得一模一样。
“你就在这附近待着,不要走远。”包裹好的谢礼不算太沉,她一直藏在袖子里没别人瞧见过,“山石里的蛇虫多,不要胡乱走动。”
“哎,奴婢就在此处守着。”
待苏琅琅再想叮嘱一句话,就被时黎懒散的声音打断,“可说够了?”
听出世子殿下的不满,她转身钻进了曲折的石洞之中,洞中比外间要冷上不少,四周都是池水,少不了也有些返潮的霉味,时黎不怕疼一般靠在嶙峋的山石之上,抱着双臂观察着洞内的一双石鹭。
“这是小女的谢礼。”她双手奉上准备好的东西,刻意将兵书放在最上面,好让他真切感受到苏府的诚意。
时黎随手接过,看也不看地就放到一边凸起的石台上,对着她的依旧红紫的双手端详许久,而后才又问她,“方才本殿的评价,可还叫你满意?”
方才那文章究竟是好是坏,评价之语是否中肯,他们两人都心中有数,现下问出这话,倒像是为了她才那般评说似的,他故意这般问,苏琅琅也刻意装作不明白,“文章既不是小女做的,小女哪里会不满意。”
“嗯?”他发觉这丫头很是喜欢在这些事上同他使些小聪明,不过现下他空闲得很,有的是时间可以同她说话,“看来是不满意了,早知本殿也不如做这样得罪人的事了。”
他分明更多是为了他自己,他一直都清楚程循并非做官的材料,也一直不愿意程家的人在朝中有太多势力。
苏琅琅找了一块稍平整些的石头,垫了帕子慢慢坐下,“殿下哪里得罪人了,不过是评说文章两句,又不是不许他去科考,左右就是叫他走不了捷径。”
在时黎面前,她从未表现过绝了他前程道路的意思,到底是名声在外的学子,一时下手狠了容易叫人看出端倪,怀疑她的用心,因而她现下只是表现得不愿意他仕途太过顺利,“科考这样公正的事,可不能钻进什么投机取巧之辈,以免出了什么名不副实之辈扰了朝堂安稳,殿下以为呢?”
她说得依旧冠冕堂皇,叫人无法反驳,苏琅琅仰头看向这个连话都懒得说,只哼出一个音节的世子,莫名地有些心慌,“殿下不这么以为?”
时黎靠着山石的后背微微挺直,皱着眉头微抿薄唇,似是对她的话很是不满,“科考朝堂之事与你无关,与我关系也不大,这是皇帝该管的事。”
苏琅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她把现下仍游戏人间的世子殿下,当做两年后那位能与国舅分庭抗礼的将军大人来对待了。
如今宫中唯一的皇子年幼,他又是被寄予厚望过的,这样的条件,只要表露出一点心思就会被人猜忌,所以他如今虽做着禁军统领,可一向表现得对朝中事务不感兴趣,只做自己该做的,至于那些额外的事务。即便是皇帝交代给他的事,他也总是拖拉着。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能在两年后成为权倾朝野的将军大人,其心计城府不可小觑。在他没有展露野心之前,若被人猜中心思,不知会以什么手段解决此事。
她心中惊骇,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耸肩道,“左不过是找个好听的名头罢了,难不成世子要以,自己就是与程阁老不睦,所以针对程循这个由头吗?”
话毕,她看着自己眼前这位放松了一些,整个人又懒懒地往后靠去,狂跳不止的心才平静些许,幸而她反应得快些,也幸而他与程家的不睦是放在明面的,否则她还不知怎么将方才的话圆回去。
“本殿不喜一个世家子弟罢了,还要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嗤笑一声,以他的身份,若是连个人喜恶都不能宣之于口,这世子做的还有什么意思,“想来阁老大人也会以这理由给自己最有出息的孙辈开脱。”
他今日本就是来看热闹的,说是有公务,其实也就是随便找了的由头,三两句话就说完了公务也没有急着走的意思,沈丛云同他客套两句,问他是否要去赏赏花,他这个一向不喜欢宴请的人破天荒地点头答应,就足以让沈丛云琢磨了。加之他对程循文章的评价,不管程阁老怎么说,这位滑不溜手的户部侍郎,恐怕都不敢再那么尽心尽力地替程循铺路了。
不论如何,程循想要依靠考官取个好名次的设想大概是不成了,苏琅琅今日来,就是不想让他在别人给铺好的路上走的顺利,现下做成了此事,心中高兴得很。
“怎么开脱都与我们无关,左右只是评说两句文章罢了。”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文章再好也没有强压着所有人都去夸赞的道理,何况他们两人从头至尾也没说一句程循的文章不好。
“我们?”时黎故意挑出她话里的字眼,顿了半晌不说话,而后才又开口,“这样听来,又的确像是我们两人合谋针对程循了。”
“只是恰好殿下与我都不喜欢他的文章。”
她才发现,世子殿下对每件事的注意点都与常人不同,除去他过于敏锐,她实在想不到其他任何原因,她离开花园的时间不能太长,以免惹来误会,现下又不好直接起身走人,只能四下打量这石洞。
时黎看出她有要走的意思,却不肯主动开口,两人相顾无言也是无趣,他索性拿起方才随手放在一边的兵书看了起来。
那两册兵书薄得很,来前她随手翻看过,一页纸上不过也就寥寥几句话,看上去却是晦涩难懂,时黎对着第一页看了许久,她也不敢开口催促,偏外面守着的绯云也没有眼力见,只能独自一人坐在石洞里,对着栩栩如生的石鸟发呆。
“这盒子里是什么。”他不知什么时候合上了书对着一盒香丸很是不解,他平素不大喜欢这种东西,燃起来烟雾缭绕,也没什么好气味。
“是灵犀香。”
据外间传闻,瑞亲王世子一向睡不踏实,具体缘由不知,是否属实也不知,不过她看着时黎总是一副散漫的模样,觉得这传闻或许有些实据。
刚好她也偶有失眠的时候,寻了好些古方来做静思凝神的香丸来用,这段日子用这灵犀香多些,自然做的也就多些。昨晚想着仅两本兵书或许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于是将这香丸也带上了。
不管他用不用的上,左右是她的一份心意,“是小女亲手制的,凝神静气最是好用。”
“你这谢礼倒是诚意十足。”仅那两本兵书就已十分难得了,看这书的样子也知晓是他父亲精心保存了许久的,今日舍得拿出来怕不知是为了道谢,还为了些别的什么,“看来皇伯昨日没白与苏尚书说那么久的话。”
他说得模棱两可意有所指,苏琅琅吃一堑长一智,也不再多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装没听见,时黎见她这模样不由好笑,“现下知道装乖,可见的确是将方才的话听进去了。”
“殿下这几日帮了小女这样多的忙,小女很该将殿下的话好好记在心中。”
“记得就好,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曲起一只手指,敲着身侧的山石,“你今日知晓沈丛云的嫡长子?”
“隐约听人提起过,似是还在书院念书,殿下寻他有事?”
沈家的嫡长子不常在外人面前露面,沈夫人带在身边的只有沈思书和年岁尚小的嫡次子,每每有人问起她长子的事,都只说是在书院念书。不过这位沈大公子的风评可不大好,据说很是喜欢流连烟花柳巷,游船画舫,只不过是书院离着京城远,沈家又势大,一直瞒得极好。
时黎突然提起此人,倒不像是他一时兴起,她对沈家不算太熟,但又记着沈大公子好似后来出过一件什么丑事,闹得沸沸扬扬,众人皆知。
“无事,随口一问罢了。”
“殿下若无事,小女就先回去了。”她出来的时间太长,再待下去少不得有人来寻,到底是在旁人的府邸里待着,还是少惹些麻烦为好。
“等等。”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轻轻一抛就丢到她的怀里,“一日一次,不出三日,你这双手就该恢复如初了。”
苏琅琅接了药瓶刚要曲膝,就被他拦住,“不必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