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古川久弥沙被带进审讯室前就已经将身体的痛觉感知部分调到了最低档, 痛觉的屏蔽导致了整个人的感官都变得有些迟钝,直到她被按在行刑椅上,手腕上的束缚带被扣到最后一格, 已经紧到连她这样的迟钝感官都有感觉时, 她才微微低头。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束缚带, 又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给自己绑缚的人, 突然笑了一声。
“我记得你的这张脸,你经常跟在皮斯克旁边,但很遗憾,你在组织中的地位还没有重要到档案有幸能呈到我面前来过一次, 所以,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个在她眼里无名无姓的成员显然被她激怒了,他更紧地扣住了她的四肢, 然后走到了她的身后, 给她套上了脖颈处的束缚带。
他拉进皮质扣带时的力道将古川久弥沙勒得狠狠一呛, 嗓子有些不太舒服,干咳了两声, 心里却差点笑出来。
——皮斯克手底下要真的都是这种随随便便一句激将法就能激怒的蠢货, 那这次他们简直胜券在握。
她向后仰了仰脖子, 刻意将嗓子压得哑了点, “如果在‘审’出点什么结果前就把我勒死了, 你猜会是谁的责任?”
那人不说话, 古川久弥沙艰难地动了动脖子, 看向了坐在刑室角落中,一直在等她被绑好后亲自动手的琴酒。
“琴酒, 你觉得呢?”
古川久弥沙从来没觉得琴酒的名字这么管用, 她只是提了一句, 对方便已经将她的脖子松开,改换到了合适的松紧程度。
古川久弥沙不再开口,只是垂眸将眼底的笑意掩下。
——蠢货。
将她完全绑好后,那个人没有再等到琴酒的吩咐,便规规矩矩地走出了刑室,将整个房间交给了掌控一切的琴酒。
古川久弥沙看着坐在刑室中都仍然在抽烟的琴酒,她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速战速决,琴酒。四肢被长时间地捆缚会导致缺乏血液供养,最终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还是说,你就这么希望我出去后变成一个废物?”
琴酒将手中的眼底扔到地上,踩住,狠狠碾灭。
他走到她面前,平静而克制的脸上没有波澜:“没有人会觉得自己进了这间房间后,还能活着出去。”
古川久弥沙无动于衷:“没关系,我可以做第一个。”
说着她勾了勾唇,“在那之前,你还有一点时间来思考该怎么补偿我。”
琴酒笑了一声,走到了整个房间内唯一的一张长桌前,伸手拉开了抽屉,古川久弥沙扫了一眼,都是一些常用的刑具。
琴酒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指尖滑过那些令人生畏的刑具,最后停在了旁边的一个小盒子上。
他拿出盒子,“啪嗒”一声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支针剂。
他走了回来,将针头处的保护罩拔开,“啵”地一声轻响,回响在寂静的室内。
这样慢条斯理的动作对于普通受刑人而言,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折磨——将临刑前的恐惧放到最大,是逐步击溃对方心理防线的一点。
但古川久弥沙对此只想说:……搞快点,她装得很累的。
“认得这支针剂吗?纳塔菲。”琴酒的声音有些异样的柔和——在此时此地听来,却像是催命的符咒了。
古川久弥沙面无表情:“是我在传统□□基酰胺的基础上研制出来的新型药品,作用于人体的时候,能够进一步放大人体的感官,将其转化为疼痛神经元传回脑中,却又不像传统□□基酰胺会让人神智不清,只会越发清醒,从而痛苦更甚。”
她微微勾唇,“出乎我的意料呢,琴酒——原来你在对待女性的刑讯上这么绅士?”
虽然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的法治社会年代,但她从来不觉得组织是个遵纪守法的地方。
毕竟昨天她才亲眼见过那名公安联络员最后的下场。
她不遗余力地通过言语的手段去影响琴酒。
“这究竟是上头给你下的令,还是你自己的……”她紧紧凝着琴酒的双目,“……私心?”
其实在琴酒拿出这支针剂前,古川久弥沙还没法完全确定这一世的琴酒对她是什么心思。
但在看到他取出了针剂之后,她几乎可以确定了百分之八十。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嘛……
果不其然,在听到她说完这句话后,琴酒的手微微一顿,冷笑一声。
“如果我一定要有什么私心……”他伸出手,掐过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猩红的光在绿瞳中闪过,兴奋而癫狂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希望你可以让我玩得久一点,纳塔菲。”
——是的,就是这样。
疯狂否定这份被自己界定为“可笑”和“不应该存在”的感情,才是现在这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爱人死亡”的琴酒该有的反应。
甚至在那之后,他会用更为恶劣的手段去“证明”这份感情的不存在。
古川久弥沙在心里撇撇嘴,太好懂了。
而仅与审讯室一面镜墙之隔的观察室内,皮斯克看着琴酒堪称“温柔”的手法,有些不满地开了口。
“琴酒在干什么?”
如果换做是他,根本不会和俘虏聊那么久,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从他们的口中获得有价值的信息,又或者……
浑浊的眼瞳中闪过一丝微光,却被及时掩盖下去。
皮斯克点起了进来后的第二支烟。
——屈打成招。
他的目光瞥过了镜墙后站着的三个身影——观察室中已经很久没有进过这么多人了,这让这个狭小的房间显得有些拥挤。
情绪波动最大的看上去是黑麦诸星大,他自从在天台上被古川久弥沙指控后,便整个人处于一种有些暴躁又愤怒的情绪之中。
相反,几乎同时赶到现场的波本倒是十分平静,就如同他平时在组织里表现出来的那般深藏不露。
至于苏格兰,他看上去似乎仍然在状况之外,甚至有些费解眼前的情况,托着下巴沉思着这一切。
皮斯克开口了:“你们觉得呢?”
“她在挑衅琴酒对她动刑。”脱口而出的是黑麦。
皮斯克瞥了一眼镜墙另一边,正给古川久弥沙注射药剂的琴酒。
“为什么?”
“进了那间房间的卧底永远只会有唯一的想法——早点迎接死亡的解脱,以防透露出更多关键线索。”
说道这里,黑麦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言语是这个女人最趁手的武器,我们都见识过她蛊惑人心的水平。”
皮斯克笑了笑,“你对她的怨气很大。”
黑麦并不反驳:“我是通过她搭线进入的组织,而她看上去早就想好了在暴露后,通过污蔑我的方法来金蝉脱壳。”
他说的是今晚在天台上,古川久弥沙脱口而出的指控。
苏格兰适时地开口,温温柔柔的声线听上去有些阴沉,“如果那是污蔑的话,黑麦,你对我的指控又被称为什么?”
黑麦有些不耐烦:“我已经调出了手机通讯商的服务记录,确实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号码在下午给我发了那条短信,那是正当‘指控’。”
苏格兰的声音仍旧是温柔的,却不带任何感情,“但我会得知那个地址,也是通过波本的短信。”
这一唱一和的台词已经引到了这里,安室透沉声接口:“追寻这串短信的起点显然毫无意义,我说是纳塔菲发的,苏格兰说是我发的,黑麦说是苏格兰发的,纳塔菲又说是黑麦发的——不管我们之中谁在说谎,他的最终目的都是搅乱我们的视线,将所有人都拖下水,给真正的卧底兜底。”
他的视线在审讯室内的身影上一撇,仿似毫无波澜:“所以,情况很明了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现在正坐在刑椅上。”
“又或者——”皮斯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他们身后,“你们之中,有一个她的同伙。”
三人都没有再开口。
皮斯克苍老的声音在观察室中回响:“纳塔菲昨天才接触过我和琴酒审讯公安联络人的现场,就算她真的是卧底,也不会愚蠢到今天还亲自去往与那个已经去世的联络人的交易现场。”
他走近镜墙,看着脸上开始渐渐失去血色的古川久弥沙:“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你在包庇谁?”
琴酒的声音在刑室中响起。
离第一支针剂的注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差不多是药效发挥最剧烈的时刻。
她对于痛觉的感知被无限放大,直至连四肢上的束缚带都在脑内转化为强烈的痛觉,刺激着她的大脑。
任何一点轻易的触碰,都将在她脑内转化为最残酷的刑法。
古川久弥沙可以借由系统作弊来屏蔽自己的主观感受,但却无法控制现实中的躯体的生理反应。
她的脸色控制不住地苍白起来,额头渐渐冒出冷汗,这是由于注射了过量药剂与感知疼痛相结合的因素。
对此古川久弥沙本人倒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躯体上的一些反应,她演技再好也很难演得万分逼真,这倒是给她省事了。
她揣摩着药效,渐渐放重了自己的呼吸,直至那压抑的、深沉的疼痛随着胸腔的起伏,渐渐传递到唇齿间,借由颤抖的呼吸轻呼出口。
琴酒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甚至好脾气地又问了一遍:“你在包庇谁?”
古川久弥沙抬了抬眼皮,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终于开始替自己解释。
“……琴酒,你直接跳过了讯问我是否是卧底的过程……快进到问我……同伙了吗?”
琴酒走上前去,伸出指尖轻轻在她的颊边一点。
被放大了数倍的感官将之转化为疼痛,传递到古川久弥沙的脑内,仿佛被人狠狠锤了一拳。
她脸上的冷汗更甚,甚至闷哼了一声。
“如果我是卧底……昨天我才见过你们对那个联络员……的审讯,今天还会那样冒冒失失地……去和已经不存在的人……接头?”
琴酒冷笑一声,伸手执起她的一缕长发,轻轻向外一扯。
“所以我从来没有问你是不是卧底,纳塔菲,我问的,是那个你哪怕做下这么愚蠢的事,都要掩护的同伙。”
针扎般的痛感让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紧抿的唇瓣没入齿间,狠狠咬出了血红色。
“但是……我连卧底都不是……该怎么给出你想要的答案?”
观察室中,波本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开口了。
“我认为,无论纳塔菲是不是卧底,她的同党都不可能出在我们之间。”
皮斯克笑了一声,“说说看。”
“她昨天下午得知了联络员暴露,在那之后好好地回到了我们的安全屋,而当天晚上,我们三个人都在房子里。”
黑麦看了他一眼,接口道:“所以,如果她的同伙是我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她只需要跑来我们房间里说一声,或者留下一点线索,阻止他参加今天的接头就行——没必要大费周章,甚至自己趟雷,落得这样的一个下场。”
“嗤”地一声,是火柴滑动的声响,皮斯克点烟的声音再度在房间中回荡。
苍老的声音沉声一笑,“如果真是这么简单的逻辑问题,你们觉得,为什么自己还会在这里?”
琴酒捏开她的嘴巴,露出了已经被咬得血迹斑斑的下唇,在看出了她唇边的鲜血完全来自于忍痛的咬唇后,他满意一笑。
“我还以为,你们公安到现在还只会用咬舌这种愚蠢的方式自尽,”他放开她的脸颊,“你很识时务,毕竟口枷的滋味不太好受。”
古川久弥沙:……在琴酒眼里,她居然是那么愚蠢地会自尽然后坐实自己是卧底的人吗?
她不说话,琴酒便一个人在那里开口。
“那个卧底传出去的内容,大部分都与你们那栋房子里几个人的行动内容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在你住进去之后,你拆掉了房子里所有的监听设备。所以,所有行动内容,只有你们四个人知道。”
他伸出手,轻轻在她的胸口抚摸了一下。
或许在平时是会被归为性||骚||扰的动作,但在这样的时候,它只有一种解读。
古川久弥沙整个人都因为这放大的痛感弹跳了一下,心口被重击的疼痛直接让她呛咳出声,本控制在颤抖范围内的四肢都开始痉挛起来,呼吸中的呻|吟再也抑制不住。
“说说吧,你的同伙是谁?”
刑室内古川久弥沙因疼痛而挣扎的铁链碰撞声忠实地传达到了镜墙的另一头,连带着她忍耐至此终于控制不住的痛苦呻|吟,一声声地传递到观察室里所有人的耳中。
在这一刻,没有人是冷静的。
连最该作为旁观者的皮斯克都不能——他在兴奋。
当然,那不像是琴酒那样的疯子嗜血般的疯狂,而是他在兴奋,自己终于可以除掉一个长久以来的眼中钉了。
——不止古川久弥沙,还有眼前站着的,三个在行动组晋升速度极快的新星。
到了他这个年纪,组织的未来与需求已经不再是他忠心维护的一切,他需要自利。
而以古川久弥沙为主角的这一场捉鬼游戏,正合他意。
他在乎的从来不是“鬼”本身,就算她不是卧底,又能怎么样呢?
他首要考虑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利益。
苏格兰轻轻咬了咬舌尖,通过些微的刺痛让自己保持冷静:“如果真是这样,还有一种可能——纳塔菲在卸掉所有窃听器后,又在房间中装上了她自己的,用以窃听我们的情报。”
波本的反应也很迅速,只是语调有些缓慢,似乎有意放慢了速度——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压抑。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她可以将我们放的所有窃听器识别出来,说明她对这些设备非常了解,又或者,本身就有更高一筹的研究。”
皮斯克笑出了声,“在你们三个眼皮子底下装那么久的窃听器而不被发现?”
这当然不可能,所以波本和苏格兰那两句话是废话,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结论做铺垫。
虚弱又颤抖的声音从审讯室中传来。
“……所以,所有牵涉到他们三个……任务的人……都有嫌疑……不、不是吗……?”
“计划的第一步,通过我‘目睹了审讯却仍旧去往天台’,‘所有泄露讯息都和你们三个人有关’,以及‘我明明有机会却没有提醒你们之中任何一人’这三个离谱的破绽,把所有相关人士都拖下水。”
一天前的夜里,古川久弥沙坐在赤井秀一的床上,和他一步步解释自己的计划。
“组织里的人最不缺的就是疑心,但凡这件事上有一点逻辑接不上,琴酒就不能盖棺定论,他必须审个清楚——因为这不像之前的小打小闹,这整件事从最开始就涉及到了四个代号成员,甚至如果真的查起来,琴酒本人都脱不开联系,毕竟我最近和他走得那么近。”
赤井秀一不愿意承认她的思路是可行的,但她不介意,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如果是任何一个非核心成员碰到这种事,按照琴酒或者boss的性格,他们都会选择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但我们不同,最开始我们就把五个核心成员牵涉了进去,哪怕是琴酒或者皮斯克,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滥杀或者审讯那么多核心代号成员,所以你们是安全的。”
赤井秀一看着她,她笑得真心实意,似乎真的在为此开心。
是啊,所有人都是安全的,除了她自己。
“所以这一步,我们必须把水搅浑,越浑越好,争取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能拖几个是几个——而且不能让皮斯克发现我们在针对他,除了他和他手下以外,其他派系的,哪怕是实验室和情报部的都要连累一遍。”
古川久弥沙向他眨眨眼,笑道,“这一步我只能给你们起个头,剩下的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事实证明,这三个人的本事堪称逆天——毕竟疯子不可怕,就怕疯子有想法。
从那晚过后,组织中就再也没有过安宁的日子。
这场由四个疯子起头的现实版《狼人杀》游戏在组织中进行得如火如荼,还是不是冷不丁夹杂一下《谁是卧底》。
起初只是他们三个人在老老实实回忆,所有在情报中泄露的计划都涉及了哪些成员,上到任务参与者,下到哪怕只是在开会时路过会议室给他们端茶倒水的路人甲,一连串牵扯下来,名单长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级别。
再后来不知怎的,从皮斯克手底下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仿佛串串子一样,开始互相攀咬起来。
名为疑心的战火一旦烧起,便是顷刻燎原。
古川久弥沙很早前就和系统分析过,加入组织的人除了琴酒那种反社会人格的真·疯子以外,其余都是趋名逐利而来,而那样的人,是不存在“绝对清白”的可能的。
组织中没有两袖清风的好人,追逐名利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们最大的污点。
而这场风暴起得太突然,但凡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发现不对,但一路往上追根溯源,掀起这场风暴的是与纳塔菲同居的三个人,但真正将它扩散成一场灾难的人,却是皮斯克。
又或者,是他某个不知名的手下——无从考究。
“单凭我们三个,能做到,但耗费时间太长,这个计划需要速战速决。”
赤井秀一沉吟一下,“既然你的最终矛头是皮斯克,那我们就直接一点。”
古川久弥沙眉头一跳:“你想干什么?”
“我用我手上纳塔菲的情报,换你保我这一次全身而退。”
在古川久弥沙被捕的当天晚上,赤井秀一找到了皮斯克。
皮斯克浸淫官场多载,自然不会被这么轻易地说服,他只是笑笑,“你这是什么话?琴酒已经下令彻底调查清楚前,没有人会因此丧命,连纳塔菲都还能再活几天。”
赤井秀一眉峰不动:“但她死定了。”
这话在当下没人能反驳,毕竟古川久弥沙已经被扣上了“卧底”的嫌疑送进了审讯室,没人怀疑她还能活着出来。
就算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是被冤枉的,只要她无法完全洗清她身上的疑点,就是必死无疑。
而还是那句话,在组织中的人,有几个是完全清白的呢?
“而我是被她引荐进来的人,现在琴酒或者boss不对我动手是因为形势未明,他们连纳塔菲都还留着等她指认同伙,更加不会动我。”
皮斯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赤井秀一。
“等到她的最后一点价值被榨干,下一个就是我了。”
同样涉事其中的波本、苏格兰甚至琴酒或许都有可能全身而退,但完完全全是被纳塔菲引荐进来的他,还一幅从头到尾和她亲密如此的关系,是绝对没有存活的可能性的。
赤井秀一直接开出了自己的价码:“你保下我,我替你除了她。”
皮斯克自然不会在人前袒露自己想要除掉纳塔菲的意图,他只是一笑:“不是我要除掉她,是组织需要除掉内鬼。”
赤井秀一“嗤”了一声,“那你就当是我要除掉她吧。”
皮斯克这下当真有些惊讶了,“你和她有仇?”
赤井秀一的眸中闪过狠戾的光,“她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事情还不明朗吗?他们早就计划好了。无论她和她的同伙谁最先暴露,都是她出去送死,然后将第二个卧底的视线放到被她引荐进组织的我身上,用我给她的同伙挡枪。”
皮斯克垂了垂眼,微微一笑:“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那个同伙呢?”
赤井秀一答得很干脆:“因为我站在了这里,站在了你面前,也因为——”
他勾了勾唇,“你并不需要这个答案。”
皮斯克抽着雪茄的手微微一顿。
“组织需要除掉卧底,我们需要除掉纳塔菲,这并不冲突。”
在那一刻,皮斯克觉得眼前这个名叫诸星大的年轻人果然还是过于天真了。
他很聪明,看透了他迫切除掉纳塔菲的意愿,也看透了他为了得到她的把柄,不会在意前来投诚的黑麦到底是红是黑。
但他却天真地将它点明了。
皮斯克是不会允许将自己野心点明的人活下去的。
他重新将雪茄放入口中,眯眸一笑:“那就,合作愉快。”
但不是现在。
黑麦还有用,至少在纳塔菲死前,他不能死。
苏格兰和安室透这段时间自然也没闲着。
古川久弥沙在房间里留下了一份名单,是她凭着后世的记忆,列出的一份和皮斯克背地里私交甚好的成员的名单。
能在组织中做到七十几岁高龄才光荣“退休”的老油条,自然有自己在组织里的独特情报网。
那些人或许明面上和他没有过密的私交,甚至可能还有仇怨在身,但那也只是明面上的表象。
在前几世皮斯克死后,他的这些暗线都被大张旗鼓地清洗了一遍,古川久弥沙轮回几世,早就对这份名单了如指掌。
你如今的组织,除了皮斯克自己,不会有人知道这份名单。
这其中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可太多了。
卧底潜伏碟中谍是赤井秀一擅长的手段。
而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两个从以不择手段闻名的黑心公安训练出来的好苗子,自然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送去给人泼脏水开黑|枪。
古川久弥沙觉得自己在这个星期里已经快疯了。
——当然,不是因为琴酒层出不穷的刑讯手段,而是快无聊疯了。
自从第三天皮斯克对他用上电击的刑罚开始,古川久弥沙就干脆地关闭了身体感知,沉进意识的世界里,开始和系统一起浪了。
“左边左边左边!那里有敌人!!我靠我中枪了!!”古川久弥沙玩得快摔手柄了,“你不是人工智能吗??为什么玩个联机游戏都玩不好!”
“人工智能只擅长预判那些有规定路数的游戏,你要是和我玩象棋围棋跳棋之类的,我绝对爆杀你!”
古川久弥沙“呵呵”一笑,“外面这盘棋下得还不够过瘾是吗?”
说着她按动手柄准备重开一局,突然系统开口提醒到。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琴酒又带人来给你认人了!”
在她被关起来的这一个多星期里,组织里这场谁是卧底的游戏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从前天开始,琴酒就开始不断带人到她眼前去试探她的反应。
——虽然古川久弥沙早就料到了计划进行到后期会有这一环的出现,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她的设想里,琴酒他们至少要焦头烂额地挣扎小半个月,才会采取这么白痴到堪称穷举的方法,来试图找出那个卧底。
看来,外面三个人的进度超乎她的想象。
至于古川久弥沙怎么给出反应——纯粹看她的心情。
如果她心情好,就替代掉现在掌控身体的那个“本能”ai,去陪他们演一场戏,多给点反应与动作,让琴酒和坐在监视器那头的皮斯克瞎猜去。
如果她心情不好,就放任ai继续干活,根据身体的“本能”来回答各种问题。
当然,前者多数情况下作用于那些皮斯克阵营中的帮手。
而今天,显然就是古川久弥沙心情没那么美妙的时刻。
她摆摆手,“来就来吧,我懒得出去了,你让ai随便应付一下。”
“来的人是安室透。”
古川久弥沙:……
安室透本不想来走这一遭。
在古川久弥沙被关进审讯室的一个多星期内,除了当天晚上他们被强行叫过去一道“审讯”的那一次,他再也没有靠近过那个地方。
他需要争分夺秒地去执行古川久弥沙的计划与布局,多早一分一秒完成,或许就能多给她争取一丝生还的希望。
但这个计划执行到现在,越是深入布局,他便越是陷入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这一场闹剧进行到了现在,组织已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沾染上丝毫嫌疑的人。
她或许能用这一场宏大的布局将所有她想消灭的人拉下水,但身为棋局的中心,那个最先酿起这场风暴的核心风眼,她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在她的计划中,从一开始,自己就是唯一的那一颗弃子。
她的计划彻底完成布局之日,就是她自己的死期。
——当然,或许在她看来,能用自己一个甚至连现役公安警察都不是的卒子换来这么盛大的一场“锄奸行动”,咬下深耕于组织这么多年的一系党派,已经是一个非常划算的一场交易了。
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
连身为一丝不苟的执行者的安室透本人都不能。
但如果一开始他没有被蒙在鼓里,如果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计划会面临的后果是什么,如果他知道这一场盛大的胜利是用她的鲜血浇灌而成的……
他不会同意。
但这一切没有如果。
古川久弥沙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视线已经只剩模模糊糊的一片白光了。
她不知道这是她长期意识脱离身体导致的不协调,还是皮斯克和琴酒对她的身体做了什么,导致她如今连视力都退化成这样。
她试图动一动四肢,找回身体的掌控权,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连稍微动一动指尖好像都已经无法做到,仿佛真的切断了一切控制身体的神经感官。
“……系统,这是bug还是琴狗对我做了什么?”
系统:……已经叫上琴狗了吗?
它扫描了一遍她的身体:“很遗憾地告诉你,宿主,这不是bug——但有个好消息,大部分的……咳,身体机能损伤都不是琴酒动的手,只是他看着皮斯克审讯你的时候,没有出手阻拦而已。”
古川久弥沙:……懂了。
她咬牙切齿:“本来我觉得,这一世我既然和他无冤无仇,那就让他自生自灭也好,不需要太执着于他的生死。”
系统听着她语调中的寒意,不存在的羽毛都抖了两抖:“那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他值得梅开二度死在我的手上。”
“哦对了宿主,你现在这个身体损伤程度,不用好感度修复可能恢复不到正常人的水平,如果要用好感度修复,得加钱。”
“……加多少?”
“50点好感度。”
古川久弥沙深吸一口气:“……挫骨扬灰吧。”
系统:???
“我是说琴酒。”
系统:……哦,那没事了。
“那皮斯克呢?”
古川久弥沙想了想:“……我只能遗憾他不能亲自死在我的手上了。”
系统:……
安室透在看到古川久弥沙的那一刻,竟然一瞬间没有感觉到眼前在刑椅上坐着的,还是一个活人。
她微微垂着头,身上看不出什么伤口,只除了有些凌乱的衣饰与长发以外,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但她的胸口已经几乎没有了起伏。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角落中外置的监测仪,屏幕上的心跳规律已经到了人体所能极限的低值,离死亡只差半步之遥。
但在他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她似乎若有所感般,紧闭的双目颤了颤,挣了开来。
安室透清楚地看到,那双从前水波粼粼的瞳仁中,此刻已白茫一片。
她似乎也没有习惯自己无法聚焦的视线,又用力眨了眨,在确认了自己真的已经看不见后,便沉寂了下来。
琴酒走上前去,按了一下手边的一个小小的开关。
安室透听到了些微的“刺啦”声从椅上传来,瘫软在椅子上的古川久弥沙浑身一震,似乎终于从昏迷中回了神。
安室透几乎下意识摸上了自己腰间的配枪,那一刻,所有的理智与自制力都在他的脑中远去,一切几乎都在凭着本能行动——他要杀了琴酒。
“砰”地一声,刑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直在镜墙后观察的苏格兰眼看情况不对,直接推开门冲了进去,剧烈的声响终于震回了安室透的神智,他持枪的手僵在了腰间,屋内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匆匆忙忙的苏格兰。
苏格兰其实也没想到闯进来后要说什么,只是在刚刚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不进去阻止,安室透会开枪。
——那所有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他清了清嗓子,扯住安室透的手把他往外拽:“急事。”
琴酒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两个人的不对劲,他扫了僵硬的安室透一眼:“什么事?”
苏格兰没有回答,而是握住了安室透的臂膀,死死压抑着自己在目睹古川久弥沙现状后的颤抖,然后看了琴酒一样。
“你无权过问,琴酒。”
组织里的这一场旷日大战比古川久弥沙当初的计划还要宏大,苏格兰和波本甚至看准了时机将琴酒都摆了一道,借题发挥,掠了他一部分实权。
来去匆匆的两人连刑室的门都没来得及关,懵逼的古川久弥沙刚从恍惚中回神,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有点麻,还没搞清楚状况,门就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试图朝门外看看,但以她现在的视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发生了什么?
琴酒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这是你这两天难得清醒的时候,想好要交代什么了吗?”
这两天古川久弥沙和系统沉迷双人联机游戏,直接把身体指挥权交给了“本能”ai,所以在他们看来,都是“非清醒”的状态。
古川久弥沙快速入戏,无力地勾了勾唇角,“……琴酒……”
她的嗓子似乎已经被彻底破坏了,再开口时只剩气音。
古川久弥沙:……你吗的这副身体可整整值五十点好感度呢!!
琴酒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她是在叫他的名字,他微微一顿,还是走到了她的面前。
古川久弥沙吃力地抬头,没有焦距的目光凝在了琴酒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灵动。
“……我想好,你该补偿我什么了。”
琴酒没有想到隔了这么久,她最后开口的还是这句话。
他见过嘴硬的卧底,也见过那些被屈打成招的蒙冤者。
但没有一个是像她这样,明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却还是信誓旦旦地笃信着自己能离开这间牢房。
她永远不屈从于死亡。
琴酒几乎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古川久弥沙的回答,低头一看,她似乎又昏睡了过去。
心电图上的起伏越来越弱,她从昨日起就一直离死亡只剩半步之遥,但就是半步,她固执地不肯踏过。
到了这个地步,皮斯克不会放过她,boss不会放过她,组织更不会放过她。
她已经迈入了她的墓地,所有的拖延也不过是死亡前的序曲。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帮她解脱。
他始终记得那一日昏暗的走廊上,她亮闪闪的目光看着他,一字一句地,甚至充满向往道:“我只愿意为了研究事业而献身——但是其他死法?抱歉,我不同意。”
他们这样的人,连选择自己向往的死法都是一种奢望。
他想过帮她解脱。
在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她是不是卧底已经不重要了。
在她彻底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前,在曾经光辉耀眼、神采奕奕的她彻底变成一具破败的布偶,被病痛与折磨侵蚀了所有神智前,替她留住最后的尊严与荣光。
琴酒不知道刚刚安室透那近似拔枪的举动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但本能告诉他,他们是一样的。
所以他选择对安室透的冒犯熟视无睹,在那一刻,他奇迹般地放过了他。
他走到了昏迷的古川久弥沙面前,蹲下了身,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手|枪。
生平第一次地,他拥住了一个人。
他的枪口对准了她的心脏,轻柔到不像琴酒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我帮你解脱。”
在他动手的前一秒,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琴酒本不想在这种时候分心去接电话,但他认出了那是boss的手机铃声。
他只能收回配枪,反手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boss对这场牵涉甚广的狼人杀行动一向十分关注,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打电话到琴酒的手机。
琴酒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已经有些急迫地问:“纳塔菲还活着?”
琴酒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心电图仪器,犹豫了一下,还是“嗯”了一声。
“放了她。”
琴酒愣住了。
大概是意识到琴酒的错愕,boss重复了一遍,“放了她,卧底另有其人。”
琴酒不愿意质疑boss,但是这件事实在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就算是得到了新的证据,也无法证明纳塔菲她……”
“这一批卧底最开始的行动在两年前,而在那个时候,纳塔菲、苏格兰、黑麦还有波本,甚至都还没有加入组织。
“他们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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