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等到终于把开启了医学狂人(?)模式的宫野志保送走, 古川久弥沙已经躺尸在床上了。
降谷零给她拉好被子,“你没事吧?”
古川久弥沙揉了揉额角,缓了一会儿才遏制住浑身一阵阵的发软, 有了力气回话:“没事……就是最近有点虚……”
降谷零看着她虚弱的样子, 摇了摇头, 站起了身,“你再休息一下吧,我不打扰……”
还没等他说完,垂在身侧的手突然“啪”地一下被人握住, 他低头,看到了古川久弥沙的手。
她的手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道——那是长期注射松弛剂的影响, 也是她身体中没有解开的毒素的影响。
那双曾经能单手就卡住一个成年男性脖子,拥有铜墙铁壁般力道的手, 如今几乎连寻常的东西都握不住。
降谷零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将某一个人杀害鞭尸,又挫骨扬灰的冲动。
然后他想起来……琴酒已经被她亲手挫骨扬灰了。
这轻轻的一握顿时让他刚提起一点脾气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认命地叹了口气, 回握住她的手,坐回了她的床边。
“对不起, 刚才我……”
“抱歉, 我……”
话音出口的同时,他们相对愣怔。
古川久弥沙笑了笑,“你先说。”
降谷零慢慢将她的手扣在唇边, 轻轻吻了一下,“对不起, 刚才我太冲动了……我是说, 我不该……对你那么凶……”
降谷零齿间的呼吸弄得她有些痒, 她的指尖动了动,“不,零,我没有生气,恰恰相反,我很开心。”
她伸出指尖,戳了戳他有些发愣的脸颊:“你愿意对我说实话,愿意对我展现‘真实’的一面——就像你之前答应我的那样。这比你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一味迁就着我,更让我开心。”
降谷零看出她还有下文想说,便没有打断,只是握着她的手,静静听她说下去。
“你刚刚问我有没有想过你们,在乎过你们……”她抬眸看着他沉淀着紫色的双眸,“如果没有你、没有你们……我撑不过那么久。”
古川久弥沙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琴酒是个疯子,他试图用囚|禁与……肢体暴力逼迫我、驯服我,他把我关在房间里,在最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中只有暴力与绝望。”
古川久弥沙说起这段回忆的时候,语调尚且平稳,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分毫思绪。
降谷零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开口想要安慰她,却被她打断。
“在那样没有任何锚定的生活里,没有时间、没有朋友、没有倾诉的人……差点逼疯我。”
她并没有夸大其词,事实上在琴酒最开始囚着她的半个月中,这就是她的生活。
暗无天日,只有绝望与恐惧。
古川久弥沙不是超人,她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系统,计划被全盘打乱,寸步难行,再加上琴酒天天的施虐——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都差点到了极限。
她扮演着那个一步步沦陷于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角色,一度沉浸于此。
——是不是真的放弃比较好?你看,琴酒还爱着你,至少想要得到你,只要你顺从着他,不再想其他事,他会对你好起来,这一切困难便会迎刃而解,你可以得到相对自由的生活,不再有这种暗无天日的担惊受怕……
想要骗过琴酒,只有浮于表面的演技显然是不够的。
她一度与自己扮演的角色融为一体。
“我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去想些其他事,比如……你们。”
她闭上眼,似乎回到了那段时日中的幻想里。
“我有的时候会回忆我们曾经发生的一切……和你,和秀一,和松田,还有工藤……”
记忆中的美好画面被反复咀嚼,成为了她在黑暗中仅能抓住的唯一一丝光明。
降谷零俯身拥住了她,他的呼吸很烫,比一直在回忆着这一切的她还颤抖。
古川久弥沙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最常想到的,是我们去北海道的飞机上经历的那一晚。”
这么多年来,她其实很少碰到在“性命交关”之际还能“死里逃生”的事情。
在前几世的印象中,每每在这种关头,她都切实地面对了死亡,退出了这个世界。
唯有那一晚,他们从死神的手中抢下了192条生命,包括他们自己。
她睁开眼,回抱住了降谷零:“零,那是我第一次,在通往地狱的征程之上,有人相伴。”
她深吸一口气,“那一次我们赢了,所以这一次,我也一定能赢。”
后来她开始幻想着那间空荡荡的房间中有其他人相伴,有时是赤井秀一,有时是松田阵平,有时有工藤新一喋喋不休念着福尔摩斯的声音,有时又是降谷零半敞着房门在厨房中炒菜的声音,偶尔灰原哀敲着键盘又念叨两句“声音轻点,太吵了”。
——只要能熬过这段日子,这些都会回到她的身边。
“零,我并不坚强,我也很脆弱。”她叹了口气,“我确实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支撑着我活着回来的,是你们。”
她摸了摸降谷零垂在她肩膀上的脑袋,“我为我的自作主张向你道歉,但是那确实是我一个人的执念,很遗憾,没有人可以帮得了我。”
说着她抬起了降谷零的头,突然朝他一笑,她的笑容褪去了阴霾与苍白,终于恢复了从前的眉目爽朗。
“但最重要的是,我回来了。”
降谷零在她的额上啄了一下,语调中有些哽咽:“嗯,欢迎回来。”
“恭喜宿主,攻略对象降谷零对宿主的好感度提升8点。目前降谷零对宿主总好感:100点,攻略完成。”
“恭喜宿主,达成柯学世界所有攻略对象完美通关,获得隐藏成就‘一个都不放过’。”
古川久弥沙:……嗯?
她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当初系统好像确实说过,如果所有攻略对象都满好感的话,可以开启什么隐藏成就来着。
“宿!主!!!啊啊啊啊啊啊宿主!!!”
古川久弥沙果断屏蔽了脑中系统的兴奋尖叫,继续在降谷零怀中享受劫后重生的安宁时光。
降谷零却放开了她:“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你的身体需要好好休息。”
古川久弥沙点点头,“你如果有什么要忙的话也去吧,不用陪着我。”
他摇了摇头,“没事,等你睡了我再走。”
古川久弥沙于是翻了个身,闭上了眼,任自己沉入了黑暗。
——然后把系统解屏拉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宿——”
“你再叫我就永久屏蔽你了。”
“——主……”系统的尾音化成了委委屈屈的下降符,但还是乖乖降低了音量。
“好消息好消息!宿主我们获得隐藏成就了!你知道吗,这是……”
古川久弥沙被它吵得头疼,“说重点。”
“重点就是这个隐藏成就可以开启系统的新功能,唔……简单来说,我可以实现你两个愿望。”
古川久弥沙:“哈?隐藏成就的功能就是把你从高科技系统升级成了阿拉丁神灯?”
“‘实现两个愿望’只是我的简要概括,如果你一定要听的话,这个功能的全名是系……”
“不需要谢谢,”古川久弥沙飞速打断它,“两个愿望是吧?有什么限制吗?”
系统:“……只要系统能做到的,应该就没有限制了……吧?”
这话它说得有点犹豫,倒不是对系统的功能信不过,而是它了解古川久弥沙。
再怎么正常的功能到她那里,都有可能被玩出奇奇怪怪的bug。
古川久弥沙想了想,“好,那我就随便许了?”
系统想了想:“一定要说的话,我毕竟是攻略系统,你最好许一点和攻略方面相关的……比如,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回家吗?”
古川久弥沙笑了一声:“我现在的好感度有多少点?”
系统看了看,“额……你五个世界的攻略值都刷满了,被扣掉的好感也都加回来了,现在加在一起有将近六百多好感。”
古川久弥沙叹了口气:“而我要回原来的世界只需要250点好感——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把这么宝贵的隐藏功能,用在只需要250点好感就能达成的事情上?”
系统:“……行吧,那你要许什么愿望?”
“第一个愿望……”她拖长了音调,“……再给我来三个,不,十个愿望!”
系统:……看吧,它就知道。
等一切尘埃落定,古川久弥沙的身体在系统的调养下慢慢好了起来,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是她这么多年来难得清闲的时光,没有任何好感度任务鞭策着,也不用面对枪林弹雨阴谋诡计,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唯一的任务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
她也一度闲不下来,想给他们帮忙,但却被所有人全票通过,一致决定按住躁动的她,最多在安全屋中远程给他们打打下手。
好在同样的闲人宫野志保天天陪着她——或者说压着她吃药调养,不然她几乎觉得自己又被变相囚|禁了。
在这整个月期间,她窝在客厅的沙发上,以一天两三部电影的速度,扫荡完了安全屋中所有影碟的存货。
于是在这栋屋子里经常会出现这样诡异的对话——
“……对,就在你们的六点钟方向,八个人……啊啊啊志保给我暂停一下!!我要看杰克给柔丝画画的名场面!……好了我帮你们屏蔽了身上的设备信号了,你们上吧,对方监测不到你们了……”
“……呜呜呜呜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绝美爱情……你们传过来的资料没有志保需要的,建议再扫荡一下,没有的话可以撤退了……呜呜呜呜男主不要死啊啊啊……”
“……这是魔法!!这一定是魔法!!为什么侦探片里会出现这种反牛顿的场景!!……好了前面的炸|弹已经被我拆了,你们可以往前走了……啊凶手居然是那个人吗?我就知道!……”
对面的松田阵平终于忍不住开了麦,“不是,其他的也就算了,你为什么坐在电脑前就能拆|弹??你用键盘拆的吗?”
这种反常识的事情简直在挑战他这个拆弹专家的认知底线——她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们不知道的??
古川久弥沙一边破口大骂电视里漏洞百出的推理桥段,一边抽空(敷)回(衍)了一句:“嗯嗯是啊,e键拆弹,你值得拥有!”
松田阵平:……
总之,在这样鸡飞狗跳(划掉)有惊无险的生活中,他们迎来了恍如儿戏般的胜利。
降谷零看着眼前一排排眼熟的、正被拷走的组织核心成员,几乎觉得自己在做梦。
……原来剿灭组织居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理所当然、顺理成章、轻松愉快得仿佛真的只需要分三步就能把大象关进冰箱一样。
旁边的赤井秀一叼着烟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从来不对付的男人第一次在某方面达成了诡异的共识。
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再加上耳麦里时不时传来安全屋中某人看着搞笑片“哈哈哈哈”的魔性笑声……实在是非常微妙呢。
尤其是当那个魔性笑声的主人还是这场对决中起到至关重要因素的功臣的时候。
“结束了结束了,快快志保,换下一集!”
降谷零恍惚了一下:“……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这场旷日持久、横跨了全世界两个半球的缉凶大战,在这个如儿戏一般的夜晚终于落下了帷幕。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当古川久弥沙终于可以安全地出门溜达的时候,她反而已经宅习惯了,她穿着一身敞阔的卫衣运动服,棒球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脸上还架了一副墨镜,远远看去,活脱脱一名深宅中二少女出街的模样。
赤井秀一看着对面连吃饭时都不脱帽子的古川久弥沙,有些无奈,“……再怎么样你也不至于在室内还带着帽子吧?”
古川久弥沙咽下口中的食物,答得理直气壮:“忘记洗刘海了,带个帽子遮一下。”
赤井秀一:……洗什么?
古川久弥沙抬头看他,“不说我了,你呢?最近怎么样?”
组织已经覆灭,但是产生的后续影响不可估量,最近他们甚至比大决战的时候还要忙上三分。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还好,至少和她一样都代表着日本警方,偶尔还有些碰面交集的机会,工藤新一回了学校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只有赤井秀一这个算上去也是“外来者”的fbi显得神出鬼没起来。
赤井秀一看了她一会儿,插着手突然开了口:“我准备回美国了。”
古川久弥沙握着刀叉的手微微一顿,意义不明地开口“啊”了一下。
他不说话,就看她又吃了两口,然后抬头道:“什么时候的机票?我有什么特殊的行李要准备吗?”
赤井秀一笑了笑:“为什么这么问?”
古川久弥沙也向他笑了笑:“我答应过你的。”
她答应过他,等她平安回来,就满足他的那个要求。
赤井秀一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很轻松地开口:“那去领证吧,现在。”
古川久弥沙的刀叉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差点把盘子切成两半。
她抬头,看着语出惊人的赤井秀一,他却表情淡淡地,仿佛刚刚说出的不是什么终身大事,而是“去喝杯咖啡”这么简单。
她呛了一声,“不、不太好吧?”
赤井秀一的笑意慢慢漾至眼底:“为什么?”
她想了想,“……至少让我先回去洗个头?……而且证件什么的也还在家里……”
她才不想在结婚照上耷拉着黏糊糊的留海呢。
赤井秀一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可以,那我先送你回家?”
古川久弥沙很干脆地放下了餐具,擦了擦嘴巴,“行啊,走吧。”
赤井秀一当真开着她一路回了安全屋,现在是工作日的白天,整个屋子里只有宫野志保一个人在家,她正喝着咖啡抱着电脑在研究资料,看到了两人的声音,抬了抬眼。
“这么早?吃午饭了吗?”
古川久弥沙点点头:“吃了,就回来拿个东西,一会儿还要出去。”
宫野志保随口问道:“去干嘛?”
古川久弥沙波澜不惊,“领证。”
“哦,领……”宫野志保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崩坏——没有将口中的咖啡喷出来已经是她最后的自制力。
“领……什么?……什么证??”她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古川久弥沙答得理所当然:“结婚证啊,不然呢?”
“不是……”宫野志保有点错乱了,“你们,吃个午饭就打算去领证了?不再……等会儿?”
“啊,对了,”古川久弥沙想到了什么,“你不是日本公民吧,如果要领证的话需要办理额外手续吗?”
宫野志保:……我不是说这个……
赤井秀一答得也很自然,“已经和领事馆开过证明了。”
宫野志保:……??准备这么充分了吗已经??
“这样啊,”古川久弥沙点点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拿个东西就下来。”
“嗯,去吧。”
对话与语调都极其自然,就是话题过于诡异。
宫野志保看着古川久弥沙啪嗒啪嗒跑上楼的背影,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赤井秀一。
他站在门口,没有挪动一步,脸上也看不见任何“新婚”的欣喜,一瞬间竟让她看到了当年那个冷冰冰的“诸星大”一样。
她于是开了口:“……你们真的是去领证?”
诚然这两人都不是喜欢开玩笑整蛊的人,但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赤井秀一回神,淡淡瞥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宫野志保想了想,诚实地开口道:“因为你脸上的表情比起去领证,更像是去诀别。”
古川久弥沙洗完澡,换了一件干净清爽的白衬衫,随意捋了捋头发,便拿着证件下了楼。
刚刚走到楼梯上,她就闻到了客厅里传来的烟味,她低头,赤井秀一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咬着一根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上前去叹了口气:“以后我们家一定要约法三章,除了阳台以外任何地方都不能抽烟。”
赤井秀一被她拿走了口中咬着的烟,似乎刚刚回神,抬头看着她。
古川久弥沙挑挑眉:“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身为赤井太太,这点要求还不能提了?”
赤井秀一笑了笑,语调有些悠远,更多的是纵容:“可以,赤井太太可以提任何要求。”
宫野志保“啧”了一声,抱着电脑离两人远远的,“行了,快滚。”
古川久弥沙拉着赤井秀一出门,倒像是比他更急迫似的。
她一上车便查了导航,“离这里最近的役所开过去只要十分钟,同步给你了。”
赤井秀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然后跟着导航一路开了过去。
一路上两人都出奇地沉默,似乎半点没有一对即将领证的新婚夫妇的样子。
到了地方,赤井秀一停了车,古川久弥沙刚想解开安全带下车,突然“啪嗒”一声,车门被赤井秀一锁了起来。
她推了两下没有推开,奇怪地回头:“开门啊?”
赤井秀一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又拿了一根烟出来,叼在唇齿间点燃。
他最近已经很少在她面前抽烟,尤其是在这样狭窄的车厢里,但他今天已经破了两次例。
他狠狠抽了两口,吐出的烟味霎时满溢了车厢,连带着那古怪静默的气氛,压得古川久弥沙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赤井秀一开口了:“我今天本来是想问你另外一个问题。”
到了这一刻,古川久弥沙也若有所感般,抿着唇不开口了。
赤井秀一嘴里咬着烟,声音有些含糊,“不问问戒指在哪吗?”
古川久弥沙“啊”了一声,顺着他的话开了口,“……戒指在哪?”
他干脆地笑了一声,“没带。”
古川久弥沙:……
“你不生气吗?”
她顿了顿,善解人意地为他开脱,“你已经求过婚了。”不止一次。
赤井秀一又笑了,“准备去领证的新人夫妇,丈夫没有认真地、浪漫地准备过一次正式的求婚典礼,甚至连去领证前都忘记将准备好的戒指带出来,你觉得,正常的妻子会是什么反应?”
古川久弥沙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不言。
在他一口接着一口的吐息下,整个车厢内的烟雾越来越浓,古川久弥沙觉得自己有些呛到了——不然为什么会鼻梁发酸、眼眶发热呢?
赤井秀一抽完了这一根,干脆地在烟盒里按灭,重新点了一根。
他也似乎终于有力气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我对我自己说,如果你有任何一分踟躇,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拉着你去领证。”
古川久弥沙勉力笑了笑,“……原来你喜欢霸王硬上弓的风格?”
“不,因为那代表着,至少你有在认真将和我结婚这件事当做‘人生大事’来看待,而不是只是遵守一份约定好的承诺。”
古川久弥沙无法开口。
“赤井太太……”赤井秀一轻声念着这个称呼,长长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古川久弥沙在这样窒息的沉默中走了神。
她不由地去想……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她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他们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位的。
“如果有来生……你有什么愿望吗?”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但赤井秀一早已习惯了将她每一句话都当真。
他认真想了想,刚想回答,却侧头看到了她蓄满了泪水的眼眶。
赤井秀一咽下了脱口而出的话,改口笑了笑,“……让我忘了吧。”
忘记所有的纠葛与过往,无念无执。
赤井秀一按灭了第二根烟,打开窗通了通风。
窗外的人声与风声呼啸着灌入,终于将车中这被隔绝的一方天地拉回人间。
赤井秀一重新启动了引擎,往回开去。
“我明天的飞机,不用送了。”
古川久弥沙点点头,甚至不敢幅度太大,生怕眼眶中积蓄的泪水落下。
又是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回到了安全屋底下,赤井秀一熄灭引擎,和她一起走下了车。
他站在车门旁,淡淡看了她一眼,“不送了。”
古川久弥沙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了步伐,猛地向后跑去。
短短几步路她跑得有些气喘吁吁,“你之前想问的问题,是什么?”
像是一时冲动,又像是不顾一切,她抬着被泪水洗刷过的、亮晶晶的眼眶,在寒风中盯着他。
赤井秀一垂眸看着她,一句“你愿意吗?”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他不要一时冲动,不要愧疚心软,更不要迁就妥协。
那只会为这份本就错位的感情,更蒙上一层凄凉的悲哀。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爱过我吗?”
古川久弥沙积攒了一路的泪水倏然而下,她拼命地点头,却答不出口。
怎么能答出口呢?“爱过”,多伤人的一句话。
但是又怎么会没爱过呢?她是个演技高超的骗子,赤井秀一也是。
他一直在骗着所有人不爱她,最终却没能骗过自己。
她一直在骗着所有人爱他,骗过自己了吗?
赤井秀一终于笑了——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这就够了。”
古川久弥沙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把赤井秀一离开的那一天睡了过去。
知道宫野志保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按在桌子前梳妆换衣服,拉着她去夜店嗨。
然后两个脸上写满了“性|冷|淡”的女人走进了酒吧,躲在角落里喝着柠檬水。
宫野志保叹了口气:“他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这幅样子是要演什么未亡人剧情吗?”
她没有问为什么昨天还说好要去领证的两个人当场分手天各一方,反正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从来不能以常理推断。
古川久弥沙没有理她,只是搅着杯子里的柠檬水,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志保,如果一切重新开始,你会做什么?”
宫野志保想了想,“大一那年解剖医学的期末考试选择题倒数第三题选a,这样我的那门课的绩点就能满分了。”
古川久弥沙:……她为什么要和一个科学家讨论这种玄学问题。
但她还是吐槽道:“你能不能有点浪漫细胞啊……”
“没有,不存在的,”宫野志保答得很干脆,“但如果你给我几个答案参考一下,我或许可以给出你想听的答案。”
古川久弥沙:……
她向后靠了靠,看着满眼灯红酒绿的霓虹,有些恍惚。
这段日子里她得到了不少答案。
松田阵平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埋头在卷宗中,他咬着棒棒糖——是近期他强迫自己戒烟后养成的习惯,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卷的留海在眼前一晃,遮住了黑瞳中的笑意。
“那不是正好?我都说了,我们会重新开始。”他仍开手上的笔伸了个懒腰,“然后去做那些没能做的事,救那些没能救到的人。”
松田阵平是唯一一个答得这么认真的人。
工藤新一正在补作业——就算是不用看书也能全科满分的天才侦探,碰上了绩点压迫着毕业证的情况也只能乖乖拿起笔屈服于作业堆之中。
他拿过古川久弥沙给他端来的咖啡,抬头朝她笑了笑,“谢谢古川姐姐。”
古川久弥沙一阵恶寒,“你能不能不要顶着17岁的脸卖萌。”
他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咖啡,然后以一种非常哲学的眼光看待了问题:“《蝴蝶效应》这样的电影看多了,就不会觉得‘回到过去’是什么好的能力了——不解决那些问题本质的症结,悲剧将循环往复,永远轮回下去。”
古川久弥沙觉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柯学世界这么多命案悲剧的始作俑者就是侦探,只要消灭了你们这些侦探,大家都将会迎来美好的人生。”
工藤新一:“…………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
古川久弥沙笑得非常和善:“当然没有。”
降谷零看似也认真答题了,但没有完全认真。
回归到公安的工作后,他每天忙得像个小陀螺,倒是比先前每天打三份工的日子更为神出鬼没。
他打了个哈欠——古川久弥沙还没有见过他这么困顿的模样,“提早消灭组织。”
他回答得很干脆,几乎没有犹豫。
降谷零的回答在某种程度上隔空解决了工藤新一担心的问题——解决所有问题的根本症结。
确实,排除那些动不动就想杀人的npc,柯学世界中所有悲剧的本质症结99来源于组织,剩下的1是组织引发的此生灾害。
降谷零将衣服挂上了衣架,伸手环住了她——他近来特别喜欢在忙碌一天将她在怀中抱一会儿,古川久弥沙在这种时候经常幻视他头顶上会出现“能量+1+1+1”的提示。
“但我不希望重新开始。”
“为什么?”他是第一个明确拒绝了这个“提议”的人。
他仗着身高差将古川久弥沙圈在怀中,下巴在她的头顶摩挲着,“我说过,我们能在这么多危险的可能性中走到这一步,是奇迹。”
他的语调转而有些低沉,“奇迹不会二次降临。”
降谷零总是能用这么普普通通的话语勾起她内心最深处的柔软,她转身回抱了他,“任何一份奇迹只要降临在了世上,便成了命定的必然。”
她抬头向他笑了笑,“在它降临的那一刻,便注定属于你了。”
古川久弥沙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宫野志保的答案,她醉成一滩肉泥似的被不知道谁扛回了家,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奇迹……”所有人走到这一步,都是奇迹。
“嘀嘀嘀——宿主,我升级完成了!可以实现你的要求了!要现在就开启世界重启吗?”
系统聒噪的声音再度钻入她的脑海。
她本想点头,却在最后关头难得地有了些犹豫。
“系统,你说我这样的选择是对的吗?”
系统不解:“这种事情还分对错?”
古川久弥沙失笑,是啊,她和一个人工智障抱怨什么。
但人工智障总算智能了一回,“不管是对是错,只有试了才知道,最差的结果,你还有我陪着你嘛!”
古川久弥沙笑了笑,却还是嘴里不饶人,“啊……那也太绝望了,还是算了吧。”
系统:“???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她翻了个身,拉开窗帘,看着高悬星月的夜空。
这是一片她已经看了许多年的夜空,从一无所有到无所不知,从生存到死亡,她已经在这个世界渡过了太多年。
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古川久弥沙唤来正聒噪着抱怨的系统:“那么,我准备好了。”
准备好迎接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奇迹。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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