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363 眼看他起朱楼
阮文过来的有些不巧。
病房里正忙碌着。
医生和护士匆忙赶来, 处理那个刚刚冒头的寄生虫。
刚走到门口的阮文被护士撞了一下。
有些着急的护士忍不住埋怨了句,“你这同志,别站在这里碍事啊。”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
里面有好几个医生护士, 瞧得出来有些还是正在实习的医学生, 正在听老师现场讲课——
“几内亚龙线虫的蛰伏期一般是10-15个月, 但也有极特殊的情况。之前我们制作了相关的标本, 但目前还没有针对这一寄生虫的特效药,想要彻底拔除,唯一的办法就是等蛰伏在人体的虫体露头后,用木棍引导它一点点出来, 就像是这样……”
病床周围有很多人, 阮文远远的看着, 听到医学生的低呼声,似乎是被眼前那一幕给吓着了。
阮文上前一步,依旧没看到。
医生早前咨询了谢蓟生的意见,这会儿看着来实习的学生充满期待,“有没有过来试试看的?”
虽然医学生们对几内亚龙线虫有所了解,也知道只要小心操作并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看到病床上的那人时,还是没有谁第一个开口。
病人气质冷冽,不太容易接近。
“我能试试看吗?”
医生终于听到有人自告奋勇, 连忙应下, “好啊,你是……”
护士看到了阮文,“我说你这个同志,你来捣什么乱?”刚才就在门口站着碍事,这会又毛遂自荐。
也不知道哪来的人, 懂不懂啊就我试试看。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蓟生下意识地寻找声音的主人。
看到站在那里的人时,他要站起来,却不想阮文先一步过了来,“别动,好好躺着。”
谢蓟生最狼狈的时候什么模样?
阮文觉得是躺在王家沟的山腰上,浑身伤痕脑袋还被人开了瓢。
现在没那会儿惨。
那时候九死一生都能活下来,现在不就是身体
里有几条寄生虫嘛。
弄出来就好了。
医生和未来的医生们都愣住了,有点没反应过来。
护士更是傻了眼。
这位首长都不太待见让自己帮忙给他处理,咋就任由着这个女同志来摸?
难不成……
“首长,这是您爱人啊?”
长得挺好看的,穿的很时髦,驼色的风衣里罩着一件连衣裙,脚上的小皮鞋比国内流行的那些都好看,很会打扮,跟大明星似的。
护士觉得有点眼熟,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到底在哪里见到过。
谢蓟生露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嗯,我爱人。”
他稍有些迟疑,这才抓了下阮文的手,“你怎么回来了?”
阮文梦里头都是在东京大学附属医院里看到的几内亚龙线虫的照片。
她像是重复了一百遍一般,很是熟练的将那细长的寄生虫卷在了木棍上。
“元元后天生日,她想回来过生日。”
谢蓟生的手微微一颤,“我……”
“你好好养病,回头还有几十个生日要给她庆祝呢,你好好养病就行。”
她低头处理那寄生虫,不敢用力,怕扯断了。
连眼泪都不敢落下,只要碰到水,这雌虫就会大规模产卵。
病房里的医生看着这一幕,眼眶也带着微微的酸涩。
他这个有家有口的更能体会到这种夫妻间的感情。
医生几乎是没话找话说,“您这手法还挺不错的。”
阮文笑了笑,“之前没少卷毛线。”
这半开玩笑的语气让病房里忽然间一阵笑声。
实习生们也都乐呵起来,看着阮文坐在那里,抽丝剥茧似的,把这细长的寄生虫往外拔。
饶是用了抗组胺药物,配合着抗生素使用,这也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工作。
谢元元放在北池子大街那里,阮文放心却又不那么放心,等罗嘉鸣过来后,她就先回去了。
罗嘉鸣看到阮文有些心虚,都不敢说话。
等着人走了这才问谢蓟生,“她没生气?
”
谢蓟生看着小腿处的那白色蠕虫,他心情很好,“她没你那么想不开。”
罗嘉鸣:“……”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还人身攻击了呢。
……
谢元元每次生日阵仗都很大,尽管前面俩生日都是在东京过的,但该收的礼物一样不会少。
只不过这些礼物都送到了省城的家里,没能邮寄到东京。
这次阮文带着她突然回国,消息很快由罗嘉鸣传到了汪家那里。
罗嘉鸣有些担心,“你说老爷子过去给元元庆生,会不会被阮文给赶出来啊。”
“赶出来那也是他活该。”
要不是因为他,谢蓟生何至于非要去一趟非洲。
没去的话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的过日子呢。
那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罗嘉鸣觉得汪萍这大公无私的精神还真……
“要不我劝劝他,别去了?”
省得给阮文找不愉快。
这件事总得有个发泄的由头,憋着也不好。
汪萍打了个蝴蝶结,这次倒是省事,直接把礼物送给谢元元就行。
“你劝得动吗?”
罗嘉鸣:“……”
“你看看我这蝴蝶结怎么样,我觉得元元肯定喜欢。”
粉嫩的包装盒,她还精心挑选了包装纸,小姑娘肯定喜欢。
罗嘉鸣连连点头,“那肯定的,你准备的她能不喜欢吗?”
只是汪萍这花了大价钱的包装纸……
谢元元整天见到。
毕竟她东京家里头的和纸不要太多。
不管田岛家还是藤原家的造纸坊哪家出了新品,总会第一时间送到阮文家去。
在把握时尚这一项上,阮文拿捏的死死的。
饶是藤原优子这个日本贵族中的贵族,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当然,谢元元还是很配合的表达了谢意,“谢谢汪萍姑姑。”
小姑娘拆开了礼物盒,看到里面的书册时,一双眼睛变得滚圆,“哇,这是我喜欢的书。”
从小就是听谢蓟生讲科幻故
事的谢元元,最喜欢的莫过于科幻类的小说。
如今收到最新的科幻类小说集,自然是再开心不过。
不见得多贵重,但这礼物十分的有心。
汪萍看着小姑娘,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在育儿经验上她积极跟阮文学习,奈何家里的小子不够机灵,总是憨乎乎的,看不到一点聪明样。
她是个最争强好胜不过的人,可是在儿女这件事上,如今输了阮文可不止一点半点。
“元元喜欢就好。”
每年给谢元元准备生日礼物都是个麻烦事,尽管小姑娘从来不挑剔,但总得准备的合心才好。
汪萍看着在那里帮着女儿拆礼物的阮文,她挪步过去,“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不着急。”阮文笑了笑,“下午我带着元元去故宫玩,要不把你们家小虎也带上?”
汪萍自然乐得同意,倒也不是非要培养什么青梅竹马的感情。
但小孩子能够多个玩伴,长大后相互照顾着总归是好的。
他们都是独生子女,不会有亲兄妹。
血缘关系不见得亲密,就像她与家里的三个兄弟都不亲近,反倒是和阮文关系好一些。
小朋友能玩到一起去自然最好。
“那就辛苦你了。”
阮文笑了笑,“哪的话。”
趁着现在故宫没什么游客,多去转转,顺带着也能打发时间,省得谢元元追问她爸爸在哪里。
谢蓟生觉得孩子抵抗力弱,不敢见女儿。
病床前放在她们的照片,平日里就靠看照片来慰藉思念之苦。
阮文说完又要去拆下一份礼物,正说着,汪老在警卫员小张的搀扶下进了来。
这次回来,阮文头天去了医院,第二天上午回了省城一趟,下午回来后又去了对外贸易部和农业部,没顾得上去看望汪老。
说是没空,但也有几分忧心。
阮文知道,自己这样牵连到汪老身上不合适。
毕竟这是谢蓟生主动请缨,即便是汪老不说,或许也会有别人。
何况她所熟悉的谢蓟生,
可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但一想到谢蓟生这样一个人,病恹恹的躺在病床上,阮文就觉得难受。
借口自己忙,便没再去看望汪老。
这会儿人过来特意给谢元元过生日。
阮文恍惚了下,杀人不过头点地,不管怎么说没有汪老当年的照拂,就没有谢蓟生的今天。
她跟一条腿迈进阎王殿的老头计较什么?
抬起头时,阮文脸上带着笑。
谢元元已经小跑过去,“爷爷,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啊?我还以为你忘了元元今天生日呢。”
没什么比孩子的笑容与童真更有说服力。
甚至都不用阮文开口说话。
……
“下午在故宫跑了大半天,精力再旺盛也累了。”
阮文在病床前看着谢蓟生自己在那里捣鼓。
这次冒头的寄生虫就这一条,拍片子也没看出还有其他的来。
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条了。
谁都说不准。
谢蓟生不敢再承诺什么,听阮文说着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
“之前我把旧金山的那栋大厦开价八亿美元似乎把人吓着了,最近也没什么人联系我。也不知道东京的那些小报是不是还在每日灵魂发问。”
她绘声绘色的学给谢蓟生听,“你说他们无聊不无聊?”
谢蓟生轻笑了一声,“你真打算把那两栋大厦都卖了?”
“还没想好。”
阮文在等政策变化,“之前我问了程部长这事,他给我的建议倒是挺中肯的,让我多关注一下美国那边的情况,尤其是大选。”
经济服务于政治。
她想要挣钱就离不开对时政的关注。
“是可以再等下,不过趁早收手也行。”
阮文这两年在东京赚了不少的钱,程部长最开始只给了她一百亿日元试水,到后来这个数额不断增加,当然的五十多亿美元的外汇储备,有一半以上都在阮文的掌控之中。
而阮文也从不曾让他们失望。
从盈利20到翻倍,甚至翻了两倍
,早前为沈老挣研究资金的目的早已经达到,甚至还拨出了一部分钱去拯救其他岌岌可危的研究所。
阮文现在之所以还在日本股市里呼风唤雨,本质是为了多挣点钱。
辛辛苦苦出口贸易,一年下来赚的钱还不如阮文在证券市场折腾几个月。
有这种挣快钱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呢?
只不过日本股市再怎么繁荣,却也摆脱不了其无根浮萍的命运。
万一美国人动了念头,一切就完犊子了。
阮文想要收手也是人之常情。
周建明开车来接阮文时,就看到阮文正在那里捧着书看,准确点说是在读书给谢蓟生听。
古代文人总喜欢红袖添香,那似乎是一桩美谈。
李清照和赵明诚也有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夫妻情趣。
周建明素来不懂这个,如今看着文文在那里低声朗读,小谢侧着头听得认真,竟然能体会到其中一二。
但时候不早了,文文明天上午的飞机,得回去了。
谢蓟生刚才就注意到周建明的到来,直到阮文念完这段,他这才喊停。
“过些天我就回去。”
阮文放下那一卷《少年维特之烦恼》,冲着谢蓟生嫣然一笑,“好啊,你要是不去找我,我就不回来了。”
她站起身来,看着坐在病床上的人,有心靠近,谢蓟生却是往后躲了下。
阮文心头酸涩,他是怕万一身体还携带着寄生虫,感染了她。
哪怕知道这种感染概率不足万分之一,但还是……
谨慎的很。
“记得去接我们俩回来。”
丢下这么句话,阮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周建明这些年来很少看到自家妹子哭,他看着站在那里无声哭泣的人,心里头也酸涩的很,“没事的,小谢他吉人自有天相,过几天就好了。”
阮文趴在兄长胸哭成了泪人,“他要是敢抛下我们娘俩,我……”
我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一句狠话。
周建明连连安慰,“他的命是你救的,你不发话他敢走?”
……
阮文回到东京后才知道,卡贝尔联系她了。
几乎每天早中晚都打电话。
她的未接电话太多,一一处理掉已经花费了大半天时间。
而卡贝尔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阮文喝了口水,“你想先说哪个呢?”
卡贝尔:“……”这位主顾咋没幽默感了呢。
他顿了顿,“好消息是日本老板答复我了,他已经知晓了合同内容。”
“但他对报价不满意?”
阮文想,坏消息大概也就是这么个了。
不然还能有啥。
“是不太满意,他直接给了一个整。”
十亿美元。
这数额让卡贝尔都惊呆了。
他晚上觉都睡不好,一天天的就想着联系哈珀大厦的拥有者。
“乔伊小姐,您听清楚了吗?十亿美元。”
您可真是赚大发了。
当年的25亿美元投资,如今有着四倍的回报率。
即便是要交给美国政府15亿的资本利得税,那也有六亿美元的纯收入啊。
这可是净赚的。
六亿美元,多少人几百年都赚不到这些钱啊。
阮文笑了下,“我听到了。”
这笔资产买卖的确合算。
即便早前阮文从银行贷款三亿元来搞这个,这四年来偿还的本金加利息也不少。
但即便如此,她也有差不多三亿美元的净收入。
四年不到,这个投入产出比相当不错。
比起股市来差了点事,但阮文很满意。
“那好,什么时候需要签署合同就喊我一声。到时候我过去办手续。”
卡贝尔觉得这个大主顾十分的省心,“行,我在仔细拟定合同,对了乔伊小姐,您有打算在旧金山再购置房产吗?您看这大厦卖出去,光是资本利得税就15亿,白白交给政府岂不是太可惜?其实也不用全部资产购买,我研究了下相关政策,您只需要用起初购置大厦的资金买相应房产就好
。投资25亿就可以避免15亿美元的税收,怎么看这都是一桩十分划算的买卖。不过这唯一的问题就是得尽快,拖得越久,你要缴纳这笔税就会越多。”
阮文没想到这政策间的可操作性竟然这么大。
“不好意思卡贝尔先生,我可能有些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之前我购买哈珀大厦好像只花了两亿美元。”
卡贝尔:“……乔伊小姐,五千万美元不是小数目。”
阮文十分认真,“对啊,真是抱歉,不过我更想投资工厂之类的,麻烦您帮我留意下,到时候我自然不会亏待您。”
一个五千万美元都能忘记的人,她的不会亏待,卡贝尔想或许自己做完这单生意,就真的可以彻底退休了。
“您放心,乔伊小姐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帮您达成。”
顾客就是上帝,这种有钱的顾客就是上帝中的上帝。
具体的合同还需要再磋商,阮文联系了自己在美国的律师,细细咨询了这件事,得到对方的肯定回复后这才放心。
不是给挖的坑就好。
她拜托律师帮忙跟进大厦的出售情况,也没只把希望寄托在卡贝尔这个房产经纪人身上。
等着处理完这件事,阮文看到女儿揉着眼睛冲自己委屈巴巴的扯了扯嘴角,“妈妈我饿了。”
回家后她就睡觉了,醒来的时候肚子咕噜噜的叫。
爸爸还没有执行完秘密任务,得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怎么吃成了一个大麻烦。
“我们出去吃饭。”
阮文给女儿换衣服,刚收拾妥当出门,就在院门口遇到了荣林。
曾经的翻译官如今几乎成为了家庭煮夫,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照看孩子。
不过这两口子属于典型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阮文倒也没说什么。
偶尔荣林会带着他和田岛惠子的女儿来这里。
小姑娘有着典型的日本人长相,长得更像妈妈一些。
今天荣林一个人过来的,倒是没有带着女
儿。
“你先生还没回来吗?”
阮文笑了笑,“还在忙,怎么你找他有事?”
曾经还算活泼的人如今却变得极为寡言,不过还是跟着阮文一道去了餐厅。
一家中餐厅。
日本的饮食偏生冷,阮文十分不喜欢。
她一个喝水都要喝热水放成凉白开的人,让她吃生鱼片那还不如杀了她。
这家中餐厅还是大使馆的人推荐的,去年换了老板口味有些不太一样。
偶尔来吃吃还不错。
荣林瞧着阮文熟稔的点餐,他看向了谢元元。
“元元还不打算入学吗?”
“等回国后再说吧,她现在学习的课程差不多是国内初中生学习的内容,倒不怕跟不上进度。”
国内编纂的教材阮文都有,十分明确自家闺女并没有落下同龄人的进度,反倒是远超他们。
若说唯一缺失的,大概就是和小伙伴们的友情吧。
荣林没想到,阮文一如既往的坚持。
那次从那所贵族幼儿园退学后,就再没送谢元元去读书。
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普通日本人家庭中,简直不敢想象——
日本向来喜欢孤立特立独行的人,这一点在学生中最为明显。
阮文给女儿倒了杯草莓汁,她没喝,而是端起了玻璃杯喝自己的白开水,“你特意来找我,总不能就是为了关心我们家元元的学业吧?”
荣林知道,阮文向来直白,跟她遮遮掩掩其实没什么好处,反倒是会引来对方的冷嘲热讽。
他索性直接开口,“惠子最近一心扑在造纸坊,她拿掉了我们的孩子。”
这话让阮文险些呛着。
她最近因为谢蓟生的事情也没怎么关注其他,何况田岛惠子与她虽然有合作,但也仅限于生意上的一些来往。
大部分时候两人多是电话交流,偶尔会在一些宴会上遇到,但也就打个招呼的交情而已。
她哪里知道这么私密的事情。
如果有可能,阮文并不想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女儿在旁边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