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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章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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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侯府的璋雍院中,仆从围在药庐中,仔细盯着碳火,轻挥蒲扇,十几个炉上煨着汤药,只是再也不是从前滋养补气所用,而是为求续命的草药。

    堂后内阁里,屏风绷的细绸缎是仙鹤延寿图,是赵妙莹亲绘后一针一线所绣,祈求吴太夫人尽快痊愈,以尽孝心。

    吴太夫人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嘴角残留的汤药,被徐若琼拿丝帕轻拭干净。她给吴太夫人喂完药,便把玉碗递给了谢道华。

    被挤在一旁的谢道华,只能做些接递汤药的活。

    徐若琼于去岁冬丧夫后,便时常来往吴侯府,新春后吴太夫人病重卧榻,她更是一步不离的侍候,索性住在吴侯府。

    谢道华身为儿媳,却被徐若琼在旁抢尽风头,像个奴婢一般被支使。她心宽,并不在乎这些,只心里明白徐若琼如此热忱侍疾,必有所求。

    “太夫人您可得快些好起来,没了您在府内打点操持,根本镇不住众人的心。”徐若琼跪在床边,轻叹。

    谢道华听闻像是被刺了一下,望了徐若琼一眼,并未言语。

    “我一个靠汤药吊着命的老婆子,能有多大本事。道华是侯府主母,一切由她打点,我不必过问。”

    吴太夫人费力的向谢道华投以安慰一笑。

    “太夫人,妾存着私心,想您快些好起来,给妾撑腰。妾自从寡居,便受尽了陆氏的脸色,妾为妇人,没了丈夫的庇佑,若再失了太夫人的爱怜,可真要沦为苦莲心了。”

    徐若琼拿起丝帕就是哭诉道,泪如雨下,泪珠直直落在吴太夫人的脚踏木上。

    “陆氏一族素是知礼,不会多难为你一个孤孀。再说了,你尚年轻,待你守丧期满,再寻个良配托付余生,未尝不可。”吴太夫人轻拍徐若琼的手安慰道。

    徐若琼转泣为喜,“有太夫人这句话,妾自当安心。只是所再寻良配,必定得是长寿福相,这样才能与妾白首相依。”

    谢道华听到“长寿福相”,立刻颤抖了一下,没端稳手中的汤药,洒落一地,发出不小的动静,引起了吴太夫人与徐若琼的注意。

    “若琼,你亲去药庐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吴太夫人发话支走了一头雾水的徐若琼,屋内只剩下她与谢道华两人。

    “她还真当我病重昏聩了,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吴太夫人语气凌厉道。

    “徐夫人所求长寿福相的丈夫,自是属意至尊。”谢道华淡淡说道。

    整个江东都知晓孙权曾被刘琬相面,言他是富贵长寿的命数。

    吴太夫人全然了解徐若琼的心思,寡居夫家陆氏,娘家徐矫、徐祚两兄弟身无大功,自当想再靠自己,搏一个前景。

    “太夫人,孝惠张皇后与惠帝的之间的婚亲,就曾被朝野议论纷纷。”谢道华鼓起勇气说道。

    吴太夫人看了谢道华一眼,笑道:“我没那个本事做吕后,权儿的性情更不会如惠帝那般。”

    徐若琼与孙权之间存在血缘之亲,虽近亲结姻属常态,可隔辈之婚到底要受人指点,到时又不知要遭受江东这群迂腐士族的多少指点唾骂。

    “道华,你放心,你是我亲自挑中的儿媳,无论权儿纳多少姬妾,都不会动摇你的位置。徐氏的心思,我必不会成全,除非我死了。”

    吴太夫人一席话说的谢道华簌簌落泪,她跪在吴太夫人床边,挤出一抹笑,

    “娘,不说不吉利的话,我和夫君盼望您能尽快好起来,袁氏的孩子还有月余便要生了,到时您又有儿孙福乐可享。”

    吴太夫人叹道:“喝再多的药都无济于事,我如今就靠袁氏腹中的孩子吊着一口气,强撑想能在咽气前看到权儿的骨血。”

    “您会长命百岁,会听到这孩子唤您阿姆呢。”

    屋外的徐若琼咬牙听着这对婆媳互相宽解,手中的丝帕早被她扯断,抽丝出一缕一缕的银线,裹在素指上,勒出一道又一道的痕印。

    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再怎么悉心服侍照顾,终究抵不上谢道华,这个亲儿媳。她与孙氏之间的血缘之亲,吴太夫人根本不顾及,可却想用这个名头阻断她想嫁给孙权的心思。

    “落青,咱们去亭华院看看袁夫人,好久没见她了,不知腹中孩子如何。”

    徐若琼搭过侍女落青的手,向亭华院走去,刚想进堂内,就看见一群侍女端着草药进了西院的庖厨,一阵的草药味和璋雍院飘起的相差无几。

    她走近不禁捂鼻,端药的曲绘姑姑看到,连忙迎上道:“徐夫人怎么来此地,可是来看望袁夫人?”

    徐若琼点了点头,素手招向曲绘姑姑,将她唤到僻静处,远离庖厨浓郁的草药味。

    “姑姑辛劳,照顾袁夫人几月,待麟儿诞下,至尊和太夫人定当犒劳姑姑。”

    “赏赐可不想,只盼袁夫人能安稳生下孩子,我就谢天谢地了。”曲绘姑姑摆起求告的手势说道。

    “姑姑是府中有资历的侍产嬷嬷,说这话就是谦虚了。”徐若琼见曲绘姑姑面露难色,悄声问道:“难不成袁夫人此胎不安稳?”

    曲绘姑姑左右观望了一下,凑近回道:“袁夫人忧思深重,几动胎气,撑到如今全靠草药保胎。只怕这胎要生下来,得吃不少苦头。”

    徐若琼听到这,惶恐不安浮于脸上,“姑姑应知此胎极为贵重,这是至尊头一个孩子,太夫人虽缠绵病榻,但日夜挂心。辛劳姑姑须得上心照顾。”

    “奴婢自当尽心尽力。”

    “赶明我送些滋补品药,固好袁夫人的胎气,全当为姑姑分忧。”

    曲绘姑姑一听立刻千恩万谢,对热忱的徐若琼感激无比。

    “方才没发现,姑姑这缀翠木兰花玉镯剔透,可比我这腕上的品相还好。”徐若琼拉起曲绘姑姑手腕,对着玉镯就是称赞起来。

    曲绘姑姑不好意思笑道:“前些时日周府给胤公子办抓周之礼,请了奴婢前去,瑛女郎深谢奴婢给乔夫人接生,保全了乔夫人母子的性命,便增了奴婢一些衣料珠翠。”

    “瑛女郎大方。不过,这也是您老应得的,救了乔夫人母子出了鬼门关,多大的功德,衣料珠翠都不足以犒劳姑姑您的辛劳。”

    徐若琼几句话,哄得曲绘姑姑心头热火,满脸堆笑,对徐若琼无比亲近,继而又聊了些许事。

    荆州襄阳城中黄府

    去岁种下的紫藤花在内院绿廊上徐徐绽放。

    蔡夫人来到黄府看望病情日益严重的黄承彦,自黄媛大婚后,他像是将提着的那口气彻底松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她看到黄媛榻前侍奉着黄承彦,照常打点府中事宜,还如往昔一般,还像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像已嫁作人妇。

    “阿潆,你已嫁人,你的夫君如今可在新野,你怎能还留在娘家。”蔡夫人急切问道。

    “父亲病重,我自请榻前侍奉,先生也应允了,况且先生在新野日理万机,我就不去叨扰了。”

    “什么叫叨扰?”蔡夫人见黄媛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继续说道:“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发妻,夫在何处,妻理应跟随!哪有大婚之后,夫妻二人便分居两地的道理!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不是!”黄媛立刻矢口否认,“先生待我极好,只是如今他追随左将军,诸事繁多,怎可留恋儿女情长。况且父亲病重,我身为子女,怎能不亲自侍奉,以尽孝心。”

    一口一个先生,让蔡夫人看出黄媛的口是心非,谈起诸葛亮,黄媛口气中多的是客气,不属于夫妻之间的疏离。

    “等你父亲病情渐缓,你便赶紧到新野去,回你夫君身边去,他孑然一身,身边无人照顾怎行?”

    “有定安在,他自小就跟随在先生身边,比我更会照顾人。”

    “定安他就是个仆人!你是他的妻,为人妻应该知心知意,试问一个仆人能做到的吗?”蔡夫人拧眉质问道。

    黄媛见蔡夫人发怒,只得缓和回道:“我明白了,姨母。待父亲病势缓和。我就去寻先生。”

    她的松口让蔡夫人不好继续训诫下去,嘱咐了几句,便离去了。

    黄媛送走蔡夫人,总算能松口气,带上一应物品便去了西山的道观,看望小妹黄珆。

    孤山之上的道观坐落于山岚深浓之中,银杏树下道观大门虚掩,黄媛登上石阶,提步走进,松柏森森,幽静肃穆,让人心生静意。

    辗转绕过潇竹花丛,来到黄珆的房中,看到她正盘坐入定,一身素色道袍,发髻绕木簪高绾于头上,整张脸上毫无凡尘烟火气。

    黄珆抬眸看到黄媛,淡然一笑道:“姐姐既来,便坐吧。”

    穿林风摇曳着檐下的铜铃伶仃作响,偶尔夹杂几声翠鸟声鸣。

    “这里远离人世间的纷杂,倒是个避世的好地方,怪不得有人愿长居深山,与世俗繁华隔绝,修道静心。”黄媛缓缓道。

    黄珆莞尔一笑,轻挥拂尘道:“若真想清修,何时何地都可。只是姐姐的念想还存留于尘世间,即便修道也不能做到离境坐忘。”

    黄媛嘴角慢慢浮现一丝苦笑,尘世间最该放不下的念想,早已于大婚那晚封锁于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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