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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生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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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散开!”

    诸葛亮微微喘气,命令道,伸手要拨开人群,却受到了阻拦,仿佛挡在自己面前的是铜墙铁壁。周遭阻拦的学生就像是保护伞,纵容着里面二人继续打骂。

    “阿瑛!不许再胡闹了!”

    他眼看自己根本拨不开由学生组成的重峦叠嶂,只能高声训话,以此阻止里面争斗不休的两人。

    “都散开!”他喊道。

    面前的学生见到脸上堆满威严之气的诸葛亮,都开始发怵,不自觉地互相瞅望,踌躇着让不让开。

    “哎呦喂,檀郎!我要被打死了!”

    诸葛亮一听是周瑛的呼号声,刚准备想法子拨开面前这群淘气的人,就发现他们刚听见周瑛的声音,立即四下散开。

    他快步穿过面前散开的人群,看到周瑛趴在一处,背对着自己。他想把周瑛转过来,好好看看伤势,却怎么都拗不过她。

    “哪里被打伤了?”他焦急的问道,看了眼毫发无伤的毛暹,心下更担忧这次确实是周瑛吃亏了。

    “让我看看,到底伤哪了?”

    “脸!我的脸被抓伤了!”周瑛猛然嚎啕大哭起来,把周围人都吓了一大跳。

    诸葛亮被哭声搅得心乱如麻,使劲一拽把周瑛转到自己面前,却发现她还拿了把白羽扇挡住自己脸。

    “快把这扇子拿开,让我看看你的脸。”

    “我变丑了,你还喜欢我吗?”羽扇后的声音带着哭腔,直逼他而来,让诸葛亮着实愣了一下,紧要关头竟然还关心这些。

    “你若是再不把扇子拿开,我可就真生气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羽扇上慢慢向下滑落,浮现出周瑛那双杏眼。得意含笑望着他,毫无泪意。

    “又装哭?”诸葛亮有些无可奈何。

    “檀郎,生辰快乐!”周瑛把羽扇双手捧到了他的面前,一把白羽扇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在诸葛亮的手中。

    每一根白羽都纤亮如清雪,一尘不染。一片片白羽被细密的丝线,整齐密合的缝在一起,由墨黑幽香的牛角做扇柄,拿在手中轻挥之时,羽尖松软柔絮,柳飘飞动。

    “先生,这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毛迥骄傲的说道。

    诸葛亮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落入这群小崽子们体现设计好的圈套中。

    “对对,这每一根羽毛都是挑了许久的。”

    “这根是我家大鹅身上最好最亮的那一根!”

    “我挑的那根才是最好的,你看!毛多顺溜!”

    这些孩子七嘴八舌的炫耀起,这段时间挑选白羽的心得。

    “先生,您的生辰,我们没值钱的东西送给你的,制了这把羽扇就是学生们的心意!”毛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受了先生这些时日的教诲,是该好好孝敬先生了。”

    “先生以后要是有不能立即解答的事,就可以拿羽扇挡住脸,给自己争出思考的时间。”

    “胡说,先生啥都知道,怎么可能会有解答不了的事!”

    诸葛亮心头一热,抚摸着承载着心意的羽扇,觉得沉重无比。

    “先生,你热了就拿它来扇风。”

    “那先生冷了怎么办,这羽扇又不能当铺盖?”

    “对啊,应该再给先生做件棉衣。”

    “朱提根本不会冷,哪里需要穿棉衣,你想给先生热死啊!”

    “先生马上就离开朱提了。”

    “什么?先生你要走?”

    这群七嘴八舌的孩子,听到诸葛亮要走,立刻慌了神,围诸葛亮围的更紧了,把周瑛狠狠的排除在外。

    诸葛亮点了点头,沉静说道:“过几日便启程归乡,我不在这了,你们还要坚持来学堂识字读书。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你们都是待琢的璞玉,切不可荒废了学业。”

    这一天,素日沉默寡言的诸葛亮说了很多话,好像活到这个年岁,第一次如此喋喋不休,嘱咐了很多事宜。

    这间学堂算是他这几个月的心血,每一卷书简,都是他亲手抄录,每一个学生,他都倾心教导,像曾经襄阳学业堂的几位恩师,给自己的少年之际点燃了烛光。

    他想把学堂的所有都安排的妥妥贴贴,这样他才能放心的离去,周瑛取笑他,说他像个要远行长久不归家的父亲。

    周瑛早已习惯这样的他,事无巨细,追求完美的他。若是有一天诸葛亮喊累喊苦,撂挑子不干了,那人绝对不会是诸葛亮。

    起初她觉得这样的人生会很辛苦,好在他乐在其中,不觉劳累。沉浸于自己的志向中,哪有辛劳可言呢?真好,此生能有为之全力倾覆的抱负,并甘心付注一切,无论结果如何,本就是一种幸运。

    夜晚寂静的风把杏树上的花瓣吹拂满地,慢慢飘落在诸葛亮的肩膀上,这株杏树是他初到此地,亲手栽种。

    起初当地居民不懂耕种的最佳时节,于是他便亲手种下这株杏树,教会居民用杏花的开与落作为判断农时的标准。

    《氾胜之书》中言:“杏始华荣,辙耕轻土、弱土。望杏落,复耕;耕辙牢之。”

    他倚坐在杏树下,手指划拨着花瓣,闻着杏花香,再看一眼这夜郎的沉沉暮色。这里的星空干净的像潺潺的溪流,像极了家乡阳都的夜,静谧可人,让人可以暂避烦忧。

    记忆中的东西总是美好的,阳都的夜,他有十多年未见到了,阔别家乡多年,他却始终记得凉爽的夏夜,同父母、两个姐姐还有阿均一起坐在院落中,秉烛读着大哥瑾的家书。

    那时他只盼望着快些长大,可以同大哥一样游学洛阳,见一见外面广阔的天地。

    可母亲总说他是族中子弟里最淘气的那一个,若是有一天能收敛自己的锋芒,做到不骄不躁,那才叫长成大人,父母亲才放心他外出游历。

    真到了那一天,代价却是残酷的。母亲轰然长逝,紧接着父亲缠绵病榻,几年后也撒手人寰。战火烧到了徐州,逼近了阳都,他含泪跪倒在父母坟茔前,一言不发。

    坐在前往豫章的马车上,再回望一眼家中的大宅,石缝边的忘忧草早已枯萎,十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自从母亲的离世,便悄然停息,随着父亲的与世长辞,彻底成为了过去。

    天翻地覆的一切逼着他一步步长大成人,承担起照顾亲人的重任。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渐渐变得沉静,开始学会做任何决定前缜密思索,思量再三,一步踏错的代价太高,已经没有什么能再失去了。

    若是父母还在,想来自己如今应该是另外一幅模样。想到这,他抬头仰望这片荧荧星空。

    他们不是逝去,只是换个地方来爱我们。这是曾经周瑛告诉他的话。星辰闪动,好像如儿时一般剔透明亮。

    您与父亲是不是悄悄来看我了。

    他的眼眶逐渐红润,神思忧伤从不是自己喜欢的,沉忧过去更不是他的所作所为。

    可在今日,这个母亲将他降临于世的日子,他舍下了所有负担,独自遣怀感伤。

    只消片刻便好。

    周瑛悄悄走近到诸葛亮的身后,一伸胳膊蒙住了他的眼睛。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吓吓他,就感觉手心一片温热,像是……泪水。连忙松开手一看,指缝被沾染了泪渍。

    周瑛心中一紧,忙不迭的蹲在诸葛亮面前,望见他眼角尚存似有似无的泪意。

    平日里唯有自己哭闹,从未见他有过脆弱的时候,她以为他可以永远顶天立地伫立于那。

    可此时此刻,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像是卸下了所有的盔甲,眼神里疲惫不堪。

    恍惚间,她以为见到十五岁的诸葛亮,在寿春初见他的那一夜,提及到他的父母,便是这般黯然神伤的神色,让人心疼不已。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吗?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就是离开的人在告诉我们,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过的很好。”周瑛说。

    这番话能唬住十五岁的诸葛亮,却难以让如今的他再傻乎乎的相信。

    毕竟他从不信鬼神之说,可人总要留个念想,望不见远在阳都的坟茔,那便看天上的星星吧,如此也算是一种寄托。

    他发现周瑛正满脸担忧的盯着自己,不敢多言一句,他总算挤出一抹笑,宽慰了紧张的她。

    他一直牢记她曾嘱咐他的话,要多笑笑。可他还是喜欢看她笑盈盈的模样,五岁的周瑛闯入他的视线,曾照亮过他的世界。

    十年过去了,看尽世间纷乱,人心不古,修出沉稳内敛的心性。

    可周瑛好像从未变过,始终如小时那般,随着自己的性子,爱笑爱闹。应当是被护佑的很好,才如此烂漫。

    “幺儿,就一直这样,活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一生都不要被忧虑缠身。”他轻轻把周瑛鬓边的青丝绕到耳后。

    “你是在许生日愿望吗?”

    周瑛惊喜,立刻把身后藏好的蛋糕端了出来,蛋糕是红豆饵饼垒成的,外面抹了一圈她做的玫瑰酱,上面插了一根细小的红烛。

    “我不要你许这个,我要你许,嗯……希望我永远娇俏美丽,永远艳冠群芳。”

    “你已经很好看了。”诸葛亮宠溺一笑。

    “不够不够,还有……”周瑛兴奋的掰着手指头开始念叨,

    “保佑我赶紧学会抚琴,这样你就不会取笑我了。”

    “还要保佑我不会再梦见被你打手心,因为九章算术学不会,我已经梦了好几日被你训诫了。”

    本来静静看着周瑛在那絮叨的诸葛亮,听到这,噗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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