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上课
方月薇几人今天没重新开店，先回家休整。
驴车在村口停下，三人从车上下来，一路走回家。那栋两层楼的红砖房矗立在村里，一眼就能望见。何添华走几步看一眼，心里汹涌澎湃。
快经过方家屋子时，几人远远听着说话声，还提了他们的名字。
“说是被逮起来了！哎呦喂，造孽啊，所以说啊，哪儿能去干这种事儿，开啥店啊，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种地好。”
“是抓了，好像店也给封了。这下何家是鸡飞蛋打咯，啥也没捞着。”
林秀芝刚收成了一批蔬菜，心里正得意，和两个婶子站在家门口瞎扯话，她塞几颗水果硬糖给两人，“是，我们家月丽男人就在工商局上班，昨儿就知道了。这回何二是踢着墙了，不脱层皮是出不来的。”
她越说越神秘，声音越压越低，生怕旁人听见似的。“人城里打办哪是吃素的，人怕是要被打，钱也要出不老少！啧啧”
“还是你们家稳当，种地都能种出大名堂来！”
村里人的恭维让林秀芝心情大好，加上何家倒了霉，她更是红光满面，笑得弯了腰，余光正好扫到左边，视线里出现了三人。
“你”
那两个婶子也是吃了一惊，疑心刚刚瞎扯的话被人听到了，马上关心，“哎呦，何二哥，回来啦？你没事儿吧？”
何添华点点头，“没事儿了，店也没事儿了，能正常开。”
“哦哦。那挺好的。”
看着何家三人离去，林秀芝变了脸色，月丽男人说好的要教训教训何家呢！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爸！”
“爸！”
两个孩子飞奔扑进何添华怀里，一人抱着一条腿不撒手。大人们都没说什么事儿，可他们零零碎碎总听到了些，加上赵美娟昨天魂不守舍的模样，月薇姐姐不见踪影，两孩子知道有事情发生，情绪也低沉。
经过大半天终于见到爸爸，他们高兴得不行。
何添华一手揉一个的头，释怀的笑笑，“乖。咱们回家去！”
说完，他抱起妞妞往屋里走。
“先别进去，刚子把叶子拿过来。”赵美娟叫住他。
赵美娟左手端着瓷碗，里头承了白晃晃的井水，右手捏着一根艾草叶，往瓷碗里一沾，连着水往何添华身上洒，嘴里念念有词，“老祖宗保佑，以后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啥毛病都没有。”
这是村里的老传统，遇到晦气事用艾叶沾水往身上洒，去除霉运。
何添华感受丝丝清凉洒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心里却觉得安心。媳妇儿十分虔诚，围着自己洒了一圈。
“好了，以后我们没病没痛，晦气都去了。”
“好！以后都是好日子。”何添华紧紧握着赵美娟的手。
吃过午饭，一家人才顺当些，何添华知道方月薇为了自己连夜冒雨去五条村，心里也感动。
“月薇，叔拿你当自家孩子，这回辛苦你了。”
方月薇点点头，眼尾发红，努力活跃气氛，“别说那么见外的话，都是一家人。”
因着这件突发事，妞妞和刚子一天没去学校，第二天早上何添华想要送孩子去念书，结果妞妞说什么都不去了。
她坐在床上，穿好了衣服却不愿意下床。
“我不想去。”
小脸一鼓，谁都不搭理。
何添华和赵美娟劝了两句，都没成功。让方月薇进去瞧瞧，现在妞妞最听她月薇姐的话。
方月薇坐到她的小床上，柔声问，“妞妞为什么不愿意去上学啊？”
妞妞把脸别开，微微低下。两只手的食指互相戳着。
“不会是有人欺负你吧？”方月薇突然想到，难道有些孩子欺负同龄人？
谁知道这话一出，妞妞斜眼看她，仿佛真叫她说中了！
“给我看看，没被掐，被打吧？”她心里着急，撩开妞妞的袖子看看。
“不是，是她们说我九岁了还念一年级说我羞人。”妞妞还有一个月就九岁了，在班里确实要大点。
有几个调皮的同学随意起哄两句，孩子心里就难受了。
“九岁怎么了！还搞年龄歧视呢。”方月薇坚定护妈，一把拉起妞妞，“走，我们去学校，说理去。”
红旗公社小学是周围几个村合办的，一共五个年级，师生加起来一共一百来人。每天一大早传出朗朗读书声，附近的村民经过都得感叹两句，这是有文化的。
因为妞妞早上耽误了一阵，方月薇领着两个孩子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半小时，第一堂语文课已经快结束了，她干脆先带着孩子去找了学校老师，一年级的班主任莫军。
莫军说是班主任，其实还教了三门课，公社老师不够用，往往都是一人当几人使，能者多劳嘛。
他本在教师办公室备课，突然见到方月薇进来倒是吃了一惊。
等听完她说的情况，脸上更是有些为难，“这个事情我们平时确实没太注意到，小孩子嘛，互相吵闹几句也是正常的。”
方月薇心里也有数，现在的教学条件差，能顾上把课讲好已经不容易了，没人有太多心思去注意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就是她上学的零零年那些时间，也鲜少有关注这些的。
“莫老师，那我能自己解决吗？”方月薇说得轻松，反而把莫军吓到了。
“你准备怎么解决？不会是”莫军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总不至于和一年级的学生吵一架吧？毕竟跟这么小的孩子讲，不要随意数落其他人，可能收效甚微。
“这你就别管了，肯定不会给学校添乱的。”方月薇狡黠一笑，露出浅浅的梨涡。
小学每个年级就一个班，不管多大的孩子，没念过书认过字的都往一年级扔，这也就导致了一年级人最多，大约有三十多人。里面年龄差距最大，有刚到入学年龄，六七岁的，也有耽误太久上学时间，九岁，十岁才来的。
这班里比妞妞大的就有两三人，平日里也没少被奚落。要说多严重可能也谈不上，顶多是一句童言无忌，可被说的孩子心里确实难受。
第一节语文课结束，有十来分钟的休息时间，孩子们大多涌到外头平地上玩耍，有滚铁环的，踢毽子的
也有人注意到何向英和她姐姐进教室的。
方月薇牵着妞妞的手走进教室，这教室土墙土瓦，墙体掉落了好几块，桌椅都翘起了边，泛着旧色，无声诉说着公社小学的贫穷。
妞妞坐在第三排，她把一路背着的布袋放进抽屉里，陈旧的黄色长桌上头，刻着一个个字，方月薇看了一眼，认出了“早”和“奋斗“，凹槽深且旧，应该是以前的学生刻的。
她环视四周，跟方月薇说悄悄话，“月薇姐，你真要”
方月薇蹲在一旁，捏捏她的脸，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你放心，好好听你的课。”
“哦。”妞妞点点头，头上的辫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第二节数学课开始，一年级的同学们惊讶的发现，教师里多了一个人。有个大人模样的姐姐坐在教师最后一排，手肘放在课桌上，脊背挺直，目视前方，看起来十分认真。
“那是谁啊？”
“何向英姐姐，开学那天她领何向英来的。我见过。”
“她咋还来念一年级啊？看着跟我姐一样大，我姐都是高中生了。”
教师里传来各种窃窃私语的声音，同学们忍不住纷纷往后看。
“咳咳。”莫军站在讲堂上重重咳嗽两声，才把学生们的注意力吸引回来，他撇一眼最后一排的方月薇，脸色有些僵，“下面我们继续昨天讲的，这个算术问题”
“这道算术题，谁来算一下，68-29等于多少？”莫军看着讲台下的一堆小萝卜头提问。
教室里的孩子们齐刷刷思考起来，有的嘴里念着在心里算，有的拿着只剩下一小截的铅笔写写画画。
“39”
后排有人大声开口，引得同学们侧目，谁算得这么快？
哦，原来是那个大人姐姐。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莫军提了不少问题，方月薇都迅速回答，在最简单加减乘除领域碾压一众小学生，吸引了班上所有学生关注的同时，她的脸也在发烫。
到下半节课，莫军一有问题提出，众人就纷纷向后看去，等着方月薇举手说答案，可这回她装着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摊摊手，“我也不知道。”
前排几个小同学瞪大了双眼，忙转回身子开始算，有个小女孩率先算出来，高高举起手，“老师，是25！”
“很好，小芳答对了。”
接下来的课堂上，方月薇对着莫军的提问一问三不知，十分好学，各种举手问问题，还跟旁边的小学生积极热烈的讨论。
等下课的时候，莫军没让人散去，反而让方月薇站起来发言。
“谢谢今天莫老师和一年级的同学们给我一次机会上课，虽然我已经快十八岁了，但是还是有很多不懂的知识，所以今天来上一年级的课，大家不会笑话我吧？”
方月薇停顿一下，微笑看着众人，尤其是那几个有些调皮的学生。
“学习是没有年龄限制的，我可以来学习，二十岁的大人可以学习，你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可以来学习，不管什么年龄什么时候，只要想，都可以学习。”
“每个人掌握的知识都不一样，大家互相帮助，一起学习进步才是对的，大家说是不是？”莫军接过方月薇的话，对着这群学生说道。
“是！”小娃娃们，个个眼睛亮亮的，听了一番话觉得很有道理，之前调皮捣乱嘲讽过妞妞的几个孩子也偷偷红了脸，不时看一眼妞妞。
下课时间，方月薇向莫军道了谢，准备离开教室回家去，前头和她热烈讨论的一个七岁小男娃高声喊住他，“妞妞姐姐，你明天还来吗？”
方月薇回头，不少人都用殷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摆摆手，“再说吧。”
赶忙跑了。
小学一年级？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