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牧成的焦虑
柏灵和李一如站起了身,“牧大哥回来了!”
“外面怎么样?”柏灵问道,“今天追捕我们的人多吗?”
“不多。”牧成答道。
“不多?”
“岂止是不多,简直是没有。”牧成看向柏灵,“我先去了一趟客栈,本来以为那边会被封店检查,结果没有。”
柏灵和李一如都皱起了眉。
“是的,客栈在照常营生。”牧成轻声道,“周围也没人谈论昨晚发生的事情。我还特意跑了一遍西门和北门——也没有告示,连通缉画像都没有。”
“……?”柏灵微微颦眉。
“邪了门了,”牧成表情严肃,“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说着,牧成把手里的肉包子丢向了柏灵和李一如。
两人都没反应过来,但手已经本能地接住了。
饿了一个晚上,两人都吃得狼吞虎咽。
“牧大哥有听到关于那个胖衙役的消息吗?”柏灵口齿不清地问道。
牧成摇头,“这不知道,他毕竟是官差,徽州府又这么大,我没地方打听。”
“我感觉确实有点奇怪,”柏灵大快朵颐,抬头看了牧成一眼,“我们坐这儿也一个上午了,底下人来人往的,我就再没见到过昨晚那个刀疤男。”
柏灵看了一旁的李一如一眼,“你有听见他的声音吗?”
李一如顾不上说话,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追捕……那多少说明,昨晚的事情被暂时压下去了。”柏灵轻声道,“怎么人都已经绑去了西城门还溅不起一点水花——”
柏灵忽然噎住。
牧成把腰间的水囊丢了过去。
“怎么了?”牧成颦眉,“是想到什么了?”
柏灵艰难地饮了一口水,顺了顺气。
“那个匿名诉状……牧大哥投了吗?”柏灵仰头问道。
“投了啊。”牧成奇怪地看着她,“不是你让我投的吗,‘两手准备’。”
柏灵的表情有些沉郁下来。
她不大确定地望着眼前的地面,轻声道,“说不定……我打草惊蛇了。”
……
果然,情势在正午之后陡转直下,官府忽然开始了全城搜捕。
三人站在城门前,对着通缉画像上自己的头像和名字,心情复杂。
他们都初到徽州不久,在这里能认出他们的人本来就不多,而这画像,基本就是在城东的客栈的老板,还有几个对他们还有印象的准协兵的描述之下,画出来的。
三人装作不认识潜入看热闹的人群中,然后又各自抽离,退回到街角。
要出城,单凭画像,这些官兵肯定认不出他们。
但他们都是外地口音,现下出城的人,但凡不会讲徽州方言的,全部要查路引——路引一掏,那就真的露馅了。
三人前后走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汇合。
牧成看起来有点烦躁。
柏灵也沉默不语。
李一如左右看看,“现在要怎么办啊?回镖局?”
“昨晚就应该想到的,”牧成低声道,“这么多粮食出现在一家镖局的临时仓库,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没有上面人的授意,下面的人怎么敢这样胆大包天?”
“他们本来大概还想着我们仨跑了就跑了,刀口抬一寸放了就放了,”牧成的眉头锁紧了,“现在我们跑去检举镖局盗运军粮,官府反而要捉我们了。”
“昨晚确实是想到了……”柏灵低声道,“但这不合理啊。”
“哪里不合理?”
“我也不会蠢到相信那个胖衙役就是最后的主谋……但州府衙门不可能和他们同流合污,”柏灵辩驳道,“我昨晚就说过了,粮食确实是要送去江洲,但江州府也不是这批军粮的终点站,它们最终都是要转运到北境去的。
“京城每次调拨了多少粮食北上,文书里都写得明明白白。中间每过一道州府的关卡,余粮的数量都要清点上报,如果这边出现了巨额克扣,朝廷的追责绝对逃不掉,所以我才会赌——”
“但你赌错了。”牧成打断道,“徽州的官场也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就算朝廷追责又如何……塞住了底下的悠悠之口,到时候他们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
“别的事可能确实如此,但在战事上,谁也别想糊弄过朝廷。”柏灵轻声道。
牧成只觉得好笑,眼前的少年看起来还不到弱冠之年,说起这些庙堂之事反而这样言之凿凿。
“你怎么知道?”牧成目光冰冷,“你是见过皇帝还是见过首辅大臣?你知道平京的上位者都是怎样的人?”
柏灵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冷静一下,牧大哥。”
李一如表情有些为难,“是啊,我们先不要自己吵起来,昨晚要不是大家通力合作,也不可能从那个地方逃出来。”
牧成没有说话,转身重重地捶了一下墙壁。
李一如叹了口气,“牧大哥别难过了,世上也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情,我们既然要赌,就有可能赌错啊。”
“关键是现在也不是没有办法,”柏灵轻声道,“今早我也和一如讲过了,如果外面风声紧,我们可以想办法混进运粮的车队里。按他们现在的装车速度,最快也要今晚才能启程,镖局的守卫虽然多,但毕竟没有官家重地那么严格……还是有可能的。”
听到“今晚”两个字,牧成的目光又微微亮了一些。
“那走吧。”他走在前面,“趁他们现在还在忙着装车,我们赶紧去探探路。”
“嗯!”李一如见牧成又恢复了先前的表情,略略松了口气,“走!”
往前走了两步,牧成忽然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但低声道,“抱歉,我刚才太急了。”
柏灵知道这话多半是在对自己说,她两手抱怀,“没事。”
在抄小路回永平镖局的路上,柏灵望着牧成的背影,心里起了疑问。
现在是八月,而牧成之前说的是要在年底之前赶去涿州上任——这个时间不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是很充裕的。
现下不过是多耽误了一两日,他就焦虑了起来。
相反,对于可能被官府“通缉”这件事,他反倒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在乎过——这一点,倒是和自己很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