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信神
“看起来惠施大师是位很受敬仰的师傅呢。”柏灵轻声说道。
“是。”僧侣忍不住双手合十,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次大火,贵宝刹伤亡者多么?”
僧侣轻声道,“实乃我东林寺百年未有之灾殃,除了惠施师叔,还有两个平日负责西客舍扫尘的小师弟,大火无情,人竟是眨眼间就这样没了……”
柏灵听得亦觉几分苦涩。
“起火的原因呢?师傅们查清了吗?”
僧人只是摇头,“各种猜测都有,但还是要等官府那边派人来看,才能有定论。”
直到柏灵跟随着引路僧人来到东林寺的寺门之前,她才真正意识到昨晚的大火有多么严重。
这场大火烧去了东林寺近乎一半的庙宇;昔日里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已经被昨夜的大火熏成了一片灰黑,许多僧人们往来其中,搬运昨夜被烧垮的物料。
柏灵和柏奕穿过落满了灰烬的殿前庭院,空气中依旧弥散着浓烈的焦土气味。
两人拾级而上,大殿里有十几个身着袈裟的僧人正在诵经。那飘渺中带着几分平和的声音带来某种宗教的神圣感。
在烈火荼毒过后遍地狼藉的大殿中,金身佛像竟丝毫无损——近十米高的金色大佛俯瞰着众生,那佛陀面容无悲无喜,竟然让柏灵一瞬间有一种心神被震颤的感受。
“神迹啊,神迹。”与柏灵一同过来的两个太监已经忍不住俯身跪倒,向着佛像虔诚地叩首,“佛祖显灵了!”
显灵吗?
柏灵微微颦眉,她望着眼前的金身大佛,晨间的日光透过屋顶的斜栏倾泻而下,照得佛像一片灿烂金黄。
这颜色与焦黑的殿宇彼此映衬,益发显得不可逼视。
先前来引路的僧侣此时才又出现,在他身后,跟着一位慈眉善目的白发僧人,从年龄和气派上看,应该就是东林寺的住持虚云大师了。
几人彼此躬身行礼,寒暄了几句,柏灵情真意切地说了几句告慰的话,并带来了贵妃希望为东林寺重建略尽绵薄之力的口信,虚云感怀地道谢,邀请柏灵与柏奕去大殿之后的禅房茶室一叙。
虚云与引路僧侣走在前面,柏灵和柏奕隔着四五步的距离跟在他们身后。柏灵微微靠向柏奕,“诶”
柏奕侧目望过来。
柏灵皱着眉,“为什么佛像会没事呢?”
“想不明白吗?”
“不明白。”柏灵答道,“猛然在一堆废墟里看到一尊金佛……就,还挺让人震撼的。”
柏奕摇了摇头,悄悄俯身,“有句老话叫‘真金不怕火炼’,因为木头燃点一般在 200~290 度,金子的熔点是 1064 度,这种火灾,火焰温度也就 400 到 600 度之间,能把佛像烧化了才奇了怪了。”
说着,柏奕又压低了几分音量,“其实这也就从侧面说明,东林寺的佛像没有掺假,用的都是真金子……是真的财大气粗。”
柏灵怔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方才那种隐隐的虔诚氛围便荡然无存。
“现在是不是觉得没那么震撼了?”柏奕问道。
柏灵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还是有点意外的,毕竟柏奕一句话,就把她刚才所有的神圣感都打碎了。
柏奕低声笑了笑,“入我科学之门,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什么前世今生,六道轮回,不存在的。”
柏灵望了他一眼,“要是这些超自然的力量都不存在……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好问题,”柏奕目视前方,低声叹道,“其实这个问题我想过无数遍了。”
柏灵望向他。
“要解释,其实有很多解释。使劲往科学上凑也不是不行,反正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脑洞不够平行宇宙么。而且我承认,在所有的可能性里,确实也有那么一丢丢概率,是世界上真的有哪个神明,他坐在天上往人间看戏,觉得咱们俩都还不够惨,就把我们从那个世界捞出来,再丢到这个地方……”
柏奕动作夸张地学着一个打捞的动作,但那样子看起来更像一只笨拙的大猩猩,看得柏灵不由得哑然失笑。
两人穿过被火舌舔舐过的石廊,冷风吹过,在两人脚边带起些许灰烬。
“不过无所谓了,我信不信神和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根本没关系。”柏奕轻声道,他两手交叠在脑后,又恢复了正常,“就算有一天我发现这世界真的存在那么一个无聊的上帝,佛祖,唯一的真神……也和我没有关系。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之所以成为他自身,是因为他选择了无神论,而不是因为他无法在这个世界上寻找到神,所以才勉强地转投无神论的怀抱。”
在柏奕说这句话的时候,柏灵注意到他轻轻昂起了下颌,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自在和骄傲。
“这是谁说的话啊。”柏灵问道。
“哪句?”
“‘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blabla……这句。”
“啊哈。”柏奕摆了摆手,“我自己说的,是不是还挺有道理的?”
柏灵侧目,虽然带着几分笑意,但没有回答。
其实也挺中二的呢。
几人一同进了茶室,两位公公和禁卫都站在了门外等候。
以茶室为分界点,火势没有继续往东蔓延,这里的布置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茶室的陈列非常素净,但又隐隐透露着某种贵重的意味来。
小到桌上透着禅意的琉璃盏,大到铺满了整个地面的佛画地毯……柏灵可以想象这里的茶室平日里都是在接待怎样规格的客人。
虚云大师正要入座,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小沙弥,有些慌张地在虚云耳边耳语了几句,虚云听后有些奇怪地皱了眉,向柏灵道,“两位施主在此稍等片刻,寺中出了些急事,老衲要先去看看。”
“大师请去。”柏灵和柏奕同时说道。
茶室又空下来,不多时有衣着讲究的僧人进来为两人添水,杯盏蒸腾的热气里,两人听见窗外传来几声悲戚的鸟鸣。
四下无人,柏奕放下了手里的杯子,“你这次让我和你一起上山,是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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