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
一直以来,在哥哥和江老师那边,他听到的全是夸奖和鼓励,从没被虫这么直白地指出自己水平不行,这让安钰尴尬又羞愧。
他忙站起来道歉,脑袋垂得低低的:“不好意思,我之前在仪器上练习比较多,实际操作还是不太熟练。是不是让段队长您感觉不舒服了?”
因为突然弯腰,安钰本来就有些头晕,一下子没站稳,脚下踉跄了半步,吓得他差点惊呼出声。他赶紧绷住表情站直了身体,暗暗庆幸自己戴着口罩,段队长看不到自己的脸,不然肯定会觉得他太不稳重。
段明峰手指微动,又重新落在身侧,沉声道:“我没有感觉异常。你,去那边床位休息一下,我去叫江悦过来。”
安钰想说自己不需要休息,可仰起头对上段队长深褐色的双眼,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安钰就觉得心肝有点发颤,拒绝的话又赶紧咽了下去。
“麻烦您了。”安钰慢慢走到墙角的单虫床边,心里却还在想:果然是队长,看起来比他从前初等学校的教导主任还威严。
他动作迅速地趴到床上,还拉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眼睛也乖巧地闭了起来,这样段队长应该能早点离开了吧?
段明峰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安钰躺下才转身离开房间。
安钰听见脚步声消失,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之前只顾着看脸,没有发现段队长原来是气场这么强的虫,即使不说话也给他满满的压迫感。安钰很不适应和这样具有攻击性的虫相处。
躺了一会儿,他觉得脑袋还是好沉,就一直闭着眼睛,想着干脆这样等江老师来吧,江老师肯定不会责怪自己没有礼貌。然后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真的睡着了。
等江悦被段明峰叫过来,察觉到安钰呼吸平缓,竟然睡了过去,他忍不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把他弄晕了?”
江悦一时过于惊讶,他当然知道,段明峰不可能对小雄虫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不说治疗室里有监控,单就说段明峰那古板的性格,真要是那么大胆,以他的相貌家世,也不会到现在还单着。
段明峰嘴角紧抿,脸色不太好看。他刚刚离开的时候,小雄虫还只是有些不适,难道情况这么严重?“刚刚治疗时间有些长,你给他检查。”
江悦早习惯了好友的语言能力不完全综合症,嫌弃地白他一眼,闭起眼睛,释放精神力进行探查。
“精神力使用过度?!你到底让安安给你做了多久的治疗?”江悦简直无语,压低了声音训段明峰,“我是让你帮他练习一下,你就是这么配合的?你那等级,该不会真让他给你全部疏导一遍吧?我还夸海口说你厉害,说肯定能保护好他不出任何问题,你也太打我脸了。”
江悦实在要佩服段明峰了,给他创造机会,他就是这么把握的?这家伙绝对是相亲黑洞。江悦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帮了倒忙。
被江悦一顿指责,段明峰脸色更加难看。他眉头皱得紧紧的,声音低沉:“是我一时大意。”
江悦就摆摆手:“行了,你去忙吧,我检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让安安在这边休息一下,我给他拿支精神力修复剂,等他醒了服用一剂就没事了。”
“我那边有特效修复剂,等下我让虫送过来。”段明峰站在原地没动,犹豫了一下,忽然低声说,“最好不要让他参加下周的集体治疗了,他,水平还有些勉强。”
江悦一瞬间都有些不知该说什好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可真会说话。安安的水平我清楚,一天治疗两名患者绝对没有问题的,这次应该只是不太适应。好了,你就别操心了,我的虫我会安排。”
江悦也有点不太高兴。从前看好友是个明白虫啊,怎么说话做事这么一根筋。雄父和段叔叔再啰嗦他也不想再帮这家伙了,让他单身一辈子吧。江悦气哼哼地率先离开了治疗室。
段明峰回头看了一眼单虫床上那团小小的隆起,在原地站立片刻,也转身出去,还特意放轻了脚步。
等自动门彻底关闭,没多会儿,床上那团隆起动了动,安钰推开被子坐了起来。他目光放空地望着前方墙壁好一会儿,神情呆呆的,心里有点难受。
被认为水平不够,其实他也不是特别伤心。安钰知道自己确实有很多不足,毕竟他闲暇时间更多的还是放在本专业上,精神力治疗方面的练习时间很短,也并不十分专心。
但胸口还是堵堵的,失落的情绪怎么都控制不住。安钰这样的年纪,还不能很好地调节自己,他无法克制内心的难过,鼻子一阵发酸,一些泪珠忍不住涌了出来,很快打湿了睫毛。
他忙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没精打采地把腿搭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出去。江老师那么厉害,现在出去碰到了,肯定会被看出来自己哭过,
安钰慢腾腾地转头,发现那位段队长就站在门口望着自己。
自动门怎么都没有声音的!他顿时慌了,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又转了过去,不让段队长看到自己哭鼻子的丑态。
“您还有事吗?”安钰掩饰一般地发问,努力让自己说话正常点。
小雄虫带着点哭腔的声音显得分外委屈,段明峰顿了好一会才低声开口,“抱歉,我来拿外套。”他慢慢走进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军礼服外套。
想到刚刚惊鸿一瞥,小雄虫盈着泪水的侧脸,段明峰心口一滞,还是忍不住硬邦邦地问:“你在哭什么?”
安钰本来都快没事了,听见这话就觉得胸口好像被重击了一拳,又闷又堵,甚至很想发脾气。他平时不这样的。
“没什么。那个,我要换衣服了,已经治疗结束,您可以先离开治疗室吗?”安钰胡乱抹了抹脸,低头穿好鞋子,三两步躲进了换衣间,眼睛都不敢往段队长那边看一眼。
他也觉得自己很怂,可他实在没勇气继续在外边待下去。
换下防护服后,安钰又磨蹭了半天,才悄悄拉开一条门缝。看到治疗室里空无一虫,他松了口气,有些没精神地挪了出来。
安钰咬着嘴唇收拾好房间,情绪低落地打开治疗室的门,忽然感到面前被一大片阴影遮住了。
他抬起头,就看到身形高大的段队长如一面墙般立在门口,正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他不禁吓了一跳,像是被雷雨闪电劈中了一样,很没出息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都贴到了墙壁上:“段队长,您还有什么事吗?”
察觉到小雄虫好像越来越怕自己,段明峰一阵烦躁,表情也更加严肃:“抱歉,之前,我不该那样说。”
安钰勉强挤出个礼貌的微笑:“没有关系的,您说的对,是我练习得不够,您不需要道歉。”顿了顿,他忙找借口脱身,“那个,要是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下午还有课。”
说完,他也没有等待段队长的回答,低垂下头,小跑着蹬蹬地远离了这里,速度快得仿佛身后有凶猛异兽追赶一样。
小雄虫身体微颤,如受惊的长耳兽般害怕的模样还残留在段明峰的脑海中,眼前却已经空无一虫。他皱着眉头,想着安钰离开的背影,小雄虫那一对轻巧的小翅膀似乎都绷直了,写满了不开心,他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色越发阴沉。
自己是不是被讨厌了?
安钰逃也似地跑出校医院,甚至忘记去和江老师打招呼。直到坐在教室里,他才懊恼地往课桌上一趴,把脸埋在胳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好逊啊,今天真是他最丢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