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篮球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学校正好将成绩张贴出来。
周鸣的脚步停了一下。
周一清确定父亲看到了公告栏上的名字,因为他的目光停在最上面,而颜又的名字排得很靠前,是第六名。
周鸣没有说什么,又看了周一清一眼,说:“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周一清总是觉得父亲心里在指责自己不够出色,比那个体弱多病、同父异母的私生子要差。
周一清的成绩很好,但没有那么好,能在全市最好的高中拿到第一。
车停在家门前,周鸣接到电话,有一个牌局要去,曹曼云和周一清下车,司机载着周鸣,去往新的目的地。
周一清扶着母亲的手,走下了车。
他们没有进门,母亲停下了脚步。
在外人面前,母亲永远温柔体贴,然而她并不永远如此,至少在周一清面前不是,她轻声问:“你上了这么多年学,连他也比不过吗?”
周一清感到几近窒息的难堪。
母亲说:“我是没有用的人,你的父亲又是这个样子,以后全都指望你了。”
她顿了顿:“如果你不够好,怎么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周一清愣了愣。
曹曼云的声音依旧温柔:“你很像我,小的时候就乖,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心里有成算。”
就像这桩婚姻,也是她争取来的。
门当户对,是也不是。
周一清知道,母亲与家里的关系不算好,不是因为母亲不会做人,而是她本身就是寄养在曹家,是父母早亡的旁支孩子。她分不到财产,想要维持奢侈的生活不够用,幸好出身好,又从小在曹家长大,可以寻求一份好姻缘。
结婚后,母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周家的暗示下对颜秀文施压,让她在琬城待不下去。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输的是周家人。
母亲笑了笑,她的个子比周一清矮一些,站在台阶上,又比周一清高小半个头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周一清,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你是我这么多年唯一的骄傲。”
谈起颜又时,她的语气算不上坏,更多的是轻描淡写:“我还以为他活不到这么大呢,明明小的时候情况那么糟糕。不过,算了。他身体差,性格又孤僻,能做得了什么?在学校里,让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学生过不下去,一清,你肯定比我更明白怎么做。”
周一清不太明白,他做得够不够好和颜又有什么关系。
但颜又好像太好了,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周一清仰头看着母亲,他说:“我明白的,妈妈。”
家长会结束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颜又的成绩很好,但实际上就算他考全校倒数第六,颜秀文都不会觉得是他的问题。
没有太多的成就感。
周四下午,体育课。
深秋的天已经开始冷了,但对颜又而言,这样的天气还不算太差。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颜又已经找好了休息的位置。
闭眼还不到三分钟,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颜又。”是陌生人。
颜又睁开眼,眼前多了个人,那人穿着体育班训练的衣服,高大健壮,看起来像是来找碴的。
那人说:“果然是个小白脸。”
颜又冷淡地问:“有事吗?”
颜又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打算认识,按照外形,他单方面给这个人起了个外号叫大头。
大头语气不善:“就是你拒绝了秦佩佩的表白吧?”
颜又终于明白了。
周二放学后,晚自习前,颜又一个人待在班上,被隔壁班的女生表白了。
颜又和那个女同学的班级在同一楼层。女同学每次有事出去,都会路过颜又的窗口,日子久了,看得多了,觉得颜又长得很好看。
有时候好感来得没什么道理,在高中生的青春中,告白和恋爱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
于是那个女生就问颜又想不想恋爱,要不要和自己试试。
颜又拒绝得很直接。
女生有点可惜,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没有,谈一场不影响学习的恋爱也不错。
颜又迟疑了三秒钟,没有回答。
对于这场意外的表白,颜又几乎没产生什么波澜,在此之前,他也没打算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
颜又对人过敏,不适合那么做,也做不到。
但不幸的是,大头追了那位女同学很久,但女同学的审美是颜又这一挂的,当然对大头这种体育生毫无兴趣。
大头气得牙痒痒:“佩佩和你表白,你竟然还敢拒绝。是不是男人?”
颜又不可能和任何人谈论那场表白的细节,甚至连女生的名字都不想提起,无论他认不认识对方,这都是起码的尊重。
他说:“……和你没什么关系。”
大头嘲讽地笑了笑:“有种没种啊?我也不欺负你,咱们打一场一对一篮球赛,要是输了,你就绕着操场跑十圈,顺便在明早的广播上说自己配不上秦佩佩,怎么样?”
颜又觉得大头的脑袋虽然大,但可能装的全是水,能想出来去广播站这招。退一万步,他要是真去了,明天估计从自己到那个女生,再到眼前这个,一个都跑不掉,都要去政教处一日游。
“怎么了?”
突然,有一个人出声,颜又听到嗓音就辨认出是谁,但还是回过头。
姜星时站在不远处,微微笑着,问的是单方面剑拔弩张的大头,以及疲惫不堪,只想把这事应付过去的颜又。
大头有些沉默,估计是还没反应过来,不能处理眼前这种状况。
颜又简单地挑出重点,忽略那些不重要的:“我和这个大……这个同学有点矛盾,他想找我打篮球,输了的人跑十圈。”
姜星时看着颜又,有些漫不经心地问:“有什么矛盾,不能说吗?”
颜又能察觉到姜星时语气里的危险,姜星时很少会这么说话,听起来像是商量,实际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论用什么方式。
大头气势汹汹:“是啊,总不可能有男的连篮球都不敢打吧。”
某位不知名的男同学确实不会打篮球。
姜星时走到颜又身边,瞥了体育班的人一眼,揽住颜又的肩膀,认真地说:“颜又的身体不好,打篮球就算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非要打的话,我可以奉陪。”
大头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听说过姜星时的为人,也知道对方是全校出名的优等生,也是风纪委员会的成员。但这件事又不是打架,姜星时好像没有插手的必要。
姜星时解释道:“我是颜又的朋友,又是他的同桌,他的事,当然和我有关系。”
可能用班长的名义,可以更为正当地代替和保护颜又。但姜星时还是选择了更为专一的关系,姜星时是高二二班所有人的班长,却是颜又在学校关系最好的朋友,唯一的同桌。
姜星时垂着眼,神色温和,却令颜又吞回那些没有必要的话。
因为姜星时想要保护他。
在做正确的决定,不参与这场无理取闹的闹剧和接受姜星时的保护之间,颜又没有任何迟疑地选择了姜星时,变得非常幼稚。
姜星时好像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