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宿舍
从教学楼通向宿舍的路是一条笔直的小道,路的两边栽满了高大的水杉木，树顶向中心聚拢，繁密的橙红色枝叶近乎遮天蔽日。
颜又在学校的活动范围狭小,去过的地方很少,当然从没有来过这里。与宽阔敞亮的学生聚集地相比，偏僻的水杉小道则显得有些阴郁,路的尽头似乎被淹没在无穷无尽的枝叶中,明明没有岔路,却很容易迷失其中。
颜又跟在姜星时的身后，慢慢穿过这条并不平坦，坑坑洼洼的小路。
大约十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宿舍楼里很空，大多数学生仍在食堂，还未回来午休，上楼梯的脚步声都会有空旷的回声。
黄铜钥匙插进锁孔,很明显的一声咔嚓后,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姜星时推开门，伸手打开灯。他转过头,看到颜又还停在门口发呆,眉头微皱着,似乎眼前是一个什么很可怕的地方。
来往宿舍的路上，颜又表现得像是第一次森林深处的小动物,乖得很明显,又过分警惕。
姜星时叫他的名字，有点好笑地说：“颜又，不进来吗？”
颜又慢半拍地抬起头，看到姜星时站在背光中,门是狭窄的，他的视野被姜星时高大的身形挡住，还是哦了一声，走进这扇门。
在此之前，颜又从未去过任何人的宿舍。
人很多的场所，留有过多生活痕迹的地方，一贯对颜又禁止通行。他连别人家里的客厅都很少去，更何况是卧室。
宿舍只用于维持最基本的生活起居，空间狭窄，两侧各放有一张上下铺床，靠近阳台的方向摆了四张尺寸不大的单人桌，零零散散地堆着各种东西。
颜又瞥了一眼，几乎立刻就辨认出属于姜星时的床和桌子，是左边的下铺，靠门的那张单人桌。床铺非常整洁，除了叠好的被子和枕头，不像别人那样还有其余的杂物，纯灰色的床单看起来简单到寡淡，但似乎与姜星时的性格很搭。
姜星时说：“等等。”
然后推开门，进了浴室。
在这样的地方，颜又有些局促。即使姜星时的书桌和床铺都很整洁，但仍存在很多痕迹，喝水的杯子，用完的笔芯，拆封了的创口贴。
颜又往里走了几步，出于本能的谨慎，他还是没有触碰任何东西。
过了一会儿，姜星时走了出来，从柜子里拿出一条干毛巾，说：“我的衣服都穿过，是洗干净的。你之前穿我的校服没有过敏，现在应该……”
他顿了顿：“算了。”
又推翻了刚刚说过的话，提出新的建议：“段思幼有新衣服，找他借吧。”
段思幼的家境很好，常备的衣服也很多，。
这是基于理智和现实做出的选择。
由于体质原因，颜又有很严重的洁癖，并且对人过敏，他用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崭新的，经过严格的消毒，保证洁净安全。更何况颜又看起来真的很贵，连头发丝都经过精致的打理，和穿过的旧衣服摆在一起，也太不搭了。
姜星时准备打电话给段思幼。
颜又靠近了他，接过毛巾：“不用了。”
颜又是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的性格。他说：“穿班长的就好。”
但是欠姜星时的太多，好像就必要算得太过清楚了。而且姜星时的衣服经过洗涤，有很好闻的肥皂香气，颜又似乎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姜星时没有阻止颜又的决定，他最后说的话是：“架子上有沐浴露，我用透明塑料袋套起来了。如果你要用，记得看一下过不过敏。”
即使今天很倒霉，颜又的心情依然不错，至少此时此刻，新奇的体验已经大于遇到意外的麻烦，以及被迫进入一个新地点的痛苦，他要试一试学校宿舍的浴室了。
颜又穿的是姜星时的拖鞋，有点大，走路的时候要多加注意，否则可能会摔倒，到时候又会被嘲笑。
走到喷头下时，颜又看到一边的置物架空落落的，好像才被收拾过，只留下一瓶沐浴露。
他猜测沐浴露是姜星时的，简略地看了一遍配料表，应该没有问题，就决定使用。
宿舍的隔音效果不佳，隔着浴室和阳台两扇门，姜星时依旧能听到很明显的水流声。
是颜又在洗澡。
姜星时靠在阳台上，旁边有一盒拆封过的烟。
他用手指顶开烟盒，神情冷淡，漫无目的地失了一小会儿神，又合上了烟盒，打开手机。
姜星时半垂着眼，手机屏幕在太阳的直射下亮度不够，显得很昏暗。他没太用心地组织语言，给还在食堂的舍友发消息，让他们今天别回来了。
大家住在同一个宿舍，性格都属于正常人范围内，关系又都不错，平时生活上也算得上相互包容，相互帮助。但姜星时永远是帮别人的那个，基本没让舍友帮过什么忙。
这算是头一次。
几个舍友也很给姜星时面子，纷纷表示肯定的，就一个中午，去哪凑合一下都行。
段思幼比较倒霉：[早说啊，我现在就在楼，马上抵达宿舍……还得再爬回教室。]
明博达问：[有什么事，不会是宿舍有人吧？]
姜星时仰着头，单手打字：[嗯。]
明博达：[操，有人就不能回去吗？你不会是搞对象了吧。]
属实是有点离谱，姜星时没回了。
叶甘在群里打了个哈哈，又给姜星时私发消息：[班长，达子说话就是没把门，他就那副德行，你别放在心上。]
[我听人说了，宿舍里的人应该是颜又。班长，你对颜又也太好了吧。]
过了一会儿，姜星时回道：[没有。]
叶甘以为他的意思是不会把明博达的话放在心上，其实不是的。
姜星时说的是，没有对颜又很好。
水声停了，姜星时将烟盒放回口袋，推开门，走了进去。
颜又穿着姜星时的t恤，发尾滴着水，后领都被洇湿了，嗓音有种被热气浸透了的软，他散漫地抱怨着：“班长，你怎么用这么甜的沐浴露。”
浴室里潮热湿润的空气也随着颜又一同涌入狭小的宿舍，姜星时看到能看到颜又湿着的眼，像是沾了水的宝石，湿漉漉地闪着光，里面模糊地倒映着什么。
姜星时也感觉到热。
他安静地在原地站立片刻，等颜又走得更近，不紧不慢地说：“颜又，你的头发还是湿的。”
颜又有些疑惑，他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姜星时。
“我替你擦吧。”
姜星时是这么解释的：“你很容易生病。”
颜又有些抗拒。虽然不久之前，他曾以脱敏为理由，故意让姜星时这个直男不爽。但过于亲密的行为，对于颜又这种对人严重过敏的病患而言，还为时尚早。
姜星时沉默了片刻，承诺道：“不会碰到你的。”
姜星时的承诺很说服力，而后颈确实不太舒服，颜又勉勉强强地同意。
颜又被安置到了姜星时的床上，不太自在地背过身。
姜星时拿了另一条干毛巾，坐在床尾，拨开那些湿透了的头发，握在掌心，一点一点地擦干。
头发是没有触感的，颜又却无端地觉得难以呼吸。
做这样的事，姜星时动作再小心，也难免会产生接触。颜又同学对人类生物的触感非常敏感，即使隔了一层布料，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要躲避。
姜星时的衣服对颜又而言有点大，颜又又过于不安分，一惊一乍、摇摇晃晃间，姜星时能看到颜又的后颈，和胸口前大片大片的皮肤。
太明显了。
姜星时移开目光，尝试将注意力转向别处，最后还是抬手按住颜又的肩膀，温和地说：“别动了。”
颜又像一只被人抓住后颈的猫，弱点掌握在姜星时手中，动也不敢动。
他听到姜星时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别动了，不是要脱敏吗？”
又觉得这个人很不讲信用，明明刚才不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