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资料
第二天是一个很平常的周二。
按照以往的惯例,早读课上，姜星时收完英语报纸，交给第四组的课代表,然后应该回到座位。
他停在了最后一排的后面,很随意地观察了一小会儿。
颜又看了几分钟书,但没有读出声,可能是精力不足的缘故。他明显很困，脑袋一点一点,止不住地往下垂，然后，达到某个极限，从梦中惊醒，猝然抬起头,有点恍惚地看了一圈四周，又慢慢支起英语书，挡在面前。
开始上学的第一个星期,颜又光明正大地不遵守纪律，像是还没明白上学是怎么回事。而现在已经被周围同学同化,学会了遮掩。
窗帘是半拉着的,颜又把脑袋埋在手臂里，校服的后领绷得很紧,微微下拉,露出很白的后颈，看起来像是白日做梦的猫。
可能是觉得晒了，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往别的地方躲了躲。
然而姜星时要做一个叫醒睡着的猫的坏人。
颜又仰起头，显得很茫然,在几秒的失神后，看到一旁站着的姜星时。
姜星时瞥了颜又一眼，看到他额头压出的红痕，不紧不慢地说：“早读就睡。”
被搅扰睡眠的猫可能会伸爪子挠人，颜又则会暴露出平时收敛起的坏脾气，他抿了抿唇，自暴自弃道：“那你扣分吧。”
姜星时没有和他一般计较，平静地叙述：“如果你继续下去的话。”
不知道是颜又睡的时间确实很短，还是又得到了优待。
颜又只好保证：“我不睡了。”
姜星时没有离开，更靠近了些，抬起了手，颜又才发现他拿着几本书，或许还有什么别的资料。
颜又问：“这是什么？”
姜星时居高临下地看着颜又，仿佛他的问题是什么非常严重的错误问题。
颜又感到迷惑：“？”
姜星时将那些都放在桌上，一本是这个学期的地理书，另一本是打印出来的资料，还有一些手写的讲义。
姜星时把那些东西往前推了推：“记得打开微信的添加方式。”
颜又不明所以地翻开那堆资料，才明白过来，其中有一份是打印的，姜星时应该是想发电子版给自己……
这都要怪之前戴均发疯，一直给颜又发消息，他才关闭了所有的添加方式。
除了那份打印的资料之外，还有一份手写的基础讲解，比起教学资料，更突出地理老师的上课重点，以及颜又的薄弱知识点。
从不明白到明白，颜又只用了三十秒。
他想起昨天听到的系统提示，姜星时触发了的那个任务。
姜星时的语气介于漫不经心和认真之间：“快要测试了，你的地理不是很差嘛，这是我之前整理的资料。”
就像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没有付出很多，只是刚好想到，不是对颜又有多特别，所以拿给颜又。
所以颜又也不必有多在意。
姜星时评价颜又的演技很差，而他的演技真的很好，如果不是有系统的提示，颜又可能真的会相信姜星时的话。
有的时候，颜又也会怀疑，那些所谓的好感度提示是否只是幻想。姜星时没有表现出追求一个人的状态，明明应该是他想要得到自己的好感度。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姜星时是高傲的。
他要求自己做到完美，让周围所有人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攻略某个人，想要得到他的好感度，也不是祈求来的，或者是花言巧语地打动，而是这个人得到了切实的帮助，不给好像就会愧疚。
姜星时就是这样的人。
不幸的是，这个人是颜又，是能够听到系统提示的sss级攻略对象。
所以，他装傻地点了下头，说：“谢谢班长。”
像是很轻易地相信了姜星时说的话。
姜星时还站在那，颜又问：“怎么了？”
他有点好笑地说：“今天有地理课，我的书给你了，你要用两本吗？”
颜又才发现自己逻辑上的缺漏，是应该交换的。
于是把自己的给了姜星时。
从开始到结束，姜星时停留了很久，但颜又坐在最后一排，大多数时候，没有人会往这看。
即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姜星时对同学能热心到这种程度，在考试之前，连自己的书都送出去。
姜星时离开后，颜又终于将这几样东西认真地翻阅了一遍。
电子版的部分打印成册，而很多与图形相关的经典题目都是手绘出来，加上详细的解题思路，方便触类旁通。
这样的一份资料，即使颜又经验不足，也从未尝试整理，仅凭常理判断，也能得到理智的结论——姜星时整理起来真的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最后翻开的是地理书。
课本非常干净整洁，准确地记录了上课时的知识要点，一目了然，没有多余的一个字、一条横杠。
颜又想起了自己的书。
他有在书上乱涂乱画的习惯，加上对地理没有兴趣，上课时经常走神，随手涂鸦。
而在学校的这段时间，颜又想的最多的是姜星时，他总是在考虑该怎么才能让这个人攻略自己……
颜又痛苦地闭上了眼。
星星是很普通的图案，希望姜星时不要产生什么联想。
接下来的一整天，颜又都在钻研这份资料。他的自制力不算强，看没有兴趣的东西，总是会走神。颜又的身体太差，小时候总是病恹恹的，仿佛不好好养随时会死掉。所以，上天在另一方面给了他补偿，颜又很聪明，学习上的事一触即通。在家待着的时候，尝试过很多爱好，老师们都真心实意地夸他学得好，有天赋，但颜又都没能坚持下去。
尝过新鲜的东西，颜又就丢掉了。
晚自习的时候，颜又困得发晕，放下手中的书，偏头看向窗外。
姜星时站在走廊上，他的精神似乎不太好，去外面吹了会儿风。
颜又是不能吹冷风的，所以也只是看着。
终于下课了，颜又熬过今天，觉得学了很多，应该早点回家休息。
走到楼下，颜又接到王叔打来的电话，让他不要出来，待会儿会打伞来接他。
外面下了雨，是入秋的迹象，雨势很小，却连绵不绝。
颜又便很安静地等着，周围没有人，感应灯也灭了。他摘下耳机，本来是想让灯光重新亮起，没想到突然听到了清晰的系统提示音。
就像之前每一次提示好感度，这一次的提示音也是没有感情的机械音。
【系统提示：每日任务——跑步十公里，完成进度（0/10km），距离明日还有两个半小时，请尽快完成任务，避免惩罚。】
颜又怔了怔，意识到姜星时也下了楼，从自己身边不远处经过。
灯光很暗，颜又只能看到姜星时模糊的背影，他向着操场的方向去了。
颜又突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资料是姜星时连夜整理出来的，他没有时间像往常那样，五点钟起床去跑步，完成今日任务。
很远的操场，很冷的夜晚，潮湿的地面，所有的这些都是颜又讨厌的东西。
但颜又还是跟了上去。
姜星时走得很快，颜又和他之间的距离很远，他隐约看到姜星时已经到了操场，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把背着的书包放在一边，活动了几下手脚，没有在意还在下着的雨，就顺着跑道跑步了。
跑完第二圈的时候，姜星时发现操场上多了个人，并且很熟悉，他的脚步慢了下来，走过来问：“你在这做什么？”
颜又很直白地问：“你的舍友说，你每天早晨都会跑步。今天没有，是因为准备那份资料吗？”
姜星时低下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能看到颜又湿漉漉的眼睛，仿佛被雨水打湿，有一层很轻的薄雾，里面映着自己。
他没有否认，但也很冷静：“那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姜星时好像没有把这件事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他甚至没准备告诉颜又真话，送出资料时就像那是一份之前准备好的东西。
他只是做了，只是愿意罢了。
颜又似乎很难理解。
他以为自己不会被那些事——因为这个人想要得到自己好感度而做的事打动。
却突然发现没有办法。
他没有付出，却得到了很多。而所谓的好感度，似乎也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
连难过也是没由来的。
颜又不知道惩罚是什么，也许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所以没有办法劝姜星时不要跑完十公里。
他仰头看着姜星时：“那我也想待在这里。”
颜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好像什么用也没有，但本能地不想离开。
姜星时垂着眼，他的耐心告罄，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继续去跑步了。
姜星时每天都会跑十公里，这让他精疲力竭，也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跑步的时候，他什么都不在意，也没有人能阻止。
第四圈的时候，操场边的人总算消失。
第六圈的时候，颜又又重新出现。
这次带了雨伞和雨披，雨伞是为自己准备的，雨披给姜星时。
想得很好，准备真的要等下去了。
姜星时抬起手，眉头微皱：“别等了。”
颜又的态度很坚持，仿佛没有人能改变。
姜星时也会有拿人没办法的时候。
他低下头，伸手捧住颜又的脸颊。姜星时的手掌很大，颜又的脸又很小，似乎一张开手就能完全包住。他的四根手指斜斜地插进颜又的黑发里，只有拇指落在颜又的眉眼间，很温柔地抹去那些冷而湿的水汽。
颜又呆了好几秒，他能感觉到略有些粗糙的手指在自己的皮肤上滑过，是与雨水完全不同的温度。
反应过来后，想要挣脱，最后还是没能做到。
颜又感觉到脸热，那些因为雨水而变得冰冷的地方，重新热了起来。
姜星时凝视着颜又变得潮红的脸。
他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有点娇气，对人过敏，被人碰一下，仿佛对方就犯了很大的错误，要立刻远离，并且用眼神谴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很乖顺地站在这，任由姜星时触碰。
姜星时没有想展示的那些东西，被颜又在无意间发现后，颜又会觉得愧疚。
他不知道的是，颜又比他想象的还要天真，明明知道这个人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看到眼前这些时，仍会感到难过。
姜星时没有缘由地觉得，颜又像是在雨夜时敲门的豌豆公主。
姜星时不是王子，也会为他开门，为他妥协。
所以，姜星时撑开伞，替他遮住雨：“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