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人生

    对于多数人来说，结婚是一个人生过度到另外一个人生的桥梁，有的人因此富足，过上了滋润闲余的生活；有的人因此劳碌，柴米油盐酱醋茶，精打细算度日。当然是谁笑到最后也不一定，有人坐在宝马里哭了，也有人坐在自行车后面笑了。

    对我而言婚姻从来不是改变我人生的契机，结婚以前我就很坚信，婚姻改变不了什么，只不过是一只婚书罢了，有和没有，我都爱他。

    朋友曾经劝说我，不必急着结婚，也有声音说结婚前和结婚后，爱人是不一样的，会变质……有很多种可能，但是我只相信自己脑子里想象的那种可能，所以在各种催婚和规劝下，我们顺其自然的就结了婚，反正影响不大，谁也没抗拒，说结就结了。

    虽然我说起来像粗茶淡饭，轻描淡写，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但是我周围的人还是很震惊的，毕竟我是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就结婚了，还是网游认识的人，还比我大七八岁的年纪，而且条件也一般，比起追求者里面，那些富二代，年轻各种条件不错的，他算是没沾什么特别的优势，全凭我喜欢他。

    当然他确实特别值得被爱，别说在结婚后，他一如既往的宠我，迁就我，所有好脾气都给了我，就是有孩子后，他也是一如既往的。

    没有经历过的时候真不知道什么是第二人生，当有了孩子以后，那真叫懵懵懂懂又一生。

    小羊的原生态家庭并不好，家庭气氛很差，不往多了说，我来了之后至少回暖了百分之五十，但是公公婆婆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本质的变化，争吵和恶言相向，从来没有好好说过三句话，开口必然带着火药味儿，小羊对此也是精疲力尽，有什么争吵不对劲的，都是把我安置到房间里，关着门让他们去折腾。

    前几年因为各种原因，公公在内地和香港两边跑，很少在家里住，回来了也是日日夜夜打麻将，在外面吃饭喝酒，半夜才到家，碰面的时间少，争吵也就少了，我们倒过的自在安逸，后来奶奶过世了，也就没这么多繁琐了，公公就常驻广州，经常碰面的时候对我们的精神打击还是蛮大的。

    因为小时候家族里争吵的声音对我的影响特别大，我很讨厌争吵，而且公公的声音真的是震天的响亮，他吵架全靠吼叫，冷不丁的就大吼一声，比女人歇斯底里还恐怖，我那时候真的心脏病都吓出来了。

    公公对我本人虽然没有恶意，但是他从来不考虑别人的立场，会不会让人为难。争吵的时候也是不顾我在这里，吼的就楼上楼下都能听到，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也是脾气说来就来，当场就爆发，也不管茶楼里面有多少人看着，有时候甚至已经点好菜了，说走就走，让我很是尴尬。

    17年我怀孕后，由于身体原因一直在家里躺着养胎，一直以来婆婆对我还是不错的，家务各方面都不要我做，我想帮忙她也是让我歇着玩儿，在亲戚圈里她也是各种认可我，说我是难得的好儿媳，带着我去吃饭都是满脸荣光的，所有亲戚都很喜欢我，而且有好些小朋友上初中高中的也喜欢找我补习，征求我的意见，或者做做心理疏导，总体来说我也很幸运，被大家喜爱，怀孕期间也被照顾的很好。

    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婆婆也一直让我们快些要孩子，说她年纪还轻可以帮忙带，我们尽管生，不用管，我一直带着这样的安心和期待，甚至觉得生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娘家人不用特别关照，婆婆已经很疼我了，我很知足，但结果真是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要太早下结论。

    因为我很小就独立，农村贫苦家庭出来的孩子都差不多，我算是比较典型的，十岁出头就是自己独自生活过来的，爸爸妈妈零零年之前就出外工作了，两个姐姐也上学，先后寄宿，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完全是自己解决一日三餐温饱和各种生活问题了。以前清贫，我又体弱，后来条件好了，家人对我也是愧疚和疼爱有加，一直很担心我的身体状况，怀的时候已经很辛苦了，更怕生育给我带来太大的影响。

    不过由于一直被爱，我总是感激于他们的言语间，现在有爱人陪着有通情达理的婆婆在，可不是安全感十足嘛，关于坐月子需要的甜酒，农家鸡蛋，洗浴药草等等，爸爸妈妈和干爹干妈已经一早就寄给我了。爸爸还特别紧张，临近预产期前一个月就开始念叨我该怎么坐月子，一定要养好身体，真的一辈子都没这么暖心，说过这么多话的爸爸，一时间天天打视频过来嘱咐我，姐姐们也说等我生的时候要过来陪护，在众多宠爱中，最后商量了让妈妈提前一周过来陪我。

    我一直以为这是多此一举的事情，但是到了临近关口的时候才发现，爸爸妈妈的爱从来不多余，他们的忧虑也从来不是空穴来风，他们看过的比我听过的多。临近预产期的时候，婆婆和我说，她不懂坐月子的事情和照顾那么小的孩子，我说没关系呀，我妈妈会过来，但是他们很怕我公公的暴烈脾气，觉得会让人不舒服，就说让我和我妈妈出去外面租房子坐月子，我当时听了，眼泪涮的就掉下来，还没开始生孩子呢，就把我往外撵了？心顿时就先凉了半截。

    这是有史以来小羊作为爱人，最让我失望，最失败的一次。他就不该开这个口，想都不应该想。

    我很绝望，但是没有闹，当时就问他，孩子生下来，能不能上我家户口，跟我姓徐，上我家族谱。我告诉过他，如果坐月子我和妈妈必须出去，那以后我永远不可能再踏进这个家门，别的也没多说，后来他去沟通了，就让他爸该打麻将就打麻将，没事别往家里添堵就行。

    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公公因为爷爷那边的赡养问题也是各种争吵，他不敢对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吵，置了气就回来家里发泄，在家里骂，还有半夜一两点，我一个大肚婆坐着等他闹完脾气的时候。所以我对他真的是忍无可忍，还要因为生孩子问题迁就他，这已经超出了我对人类忍耐的认知范围了。

    我总认为是孩子还没生，他们顾虑不到我，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我住院后，他们也不急不躁，凌晨四点就开始疼了，天亮我就给小羊发信息说很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因为开门探访时间比较晚，所以他们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就到很晚才来医院，我妈妈人生地不熟的没法办就算了，但是医院离家也不算远，他们就是怕来早了要等在病房区外，竟然就安心和亲戚一起去喝早茶了，所以等宫口开够了，要进产房了，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痛的我坐立不安，趴着打滚，还要自己收拾行李，最后被护工阿姨带着推进了产房。

    小羊那会儿也才刚到医院，不过我当时真的被疼痛折磨的没有时间伤心了，用力握着床边的铁栏，手都握淤青了，因为我腰椎受过伤，生孩子全是挤压腰部，疼痛等级比较一般人痛很多，还不能打麻药，我一直担心如果生到一半生不出来，又不能半麻打腰椎穿刺，那时候我该怎么办？这些不得而知的忧虑只有我一个人担忧着，好在最后顺利生下来了。

    带着孩子出来的时候，妈妈帮我抱的孩子，小羊还要跑各种流程，无暇顾及，出了产区，看到很多亲戚问候我，说我很棒，小小身板生了个七斤多的胖小子，而我对她们笑了笑，眼角一直是眼泪，她们的欢喜，是我的疼痛换来的，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说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确实，没怀的时候我才76斤，生狗子之前我的巅峰体重是105斤。孩子的重量一直被主治医师和助产士估算错了，不过万幸一切都好。

    回到产区病房后，妈妈很生气的和我说：还好我过来了，不然真怕他们欺负你，你在产房痛的要生要死，半条命都还悬着，儿媳在鬼门关走一趟，你公公却只关心自己儿子有没有吃早餐，还在那里发脾气……

    不过我没来及急生气，分娩后整个人都是脱胎换骨般的，几个小时后，大出血，医生围满了病房，各种强效针下来，我整个人不是脱胎换骨了，简直就是死里逃生的狼狈。捡了条命回来，在床上躺了十几天，寸步难行，是妈妈伺候我洗澡吃饭的，人生最痛就是这个时候了。

    生个孩子真的让我明白了很多，也看清楚了很多，人与人的关系是很复杂的，但是父母对自己的爱才是最本能的，最原始的。我开始不期待，也不要求别人爱我，特别是我的公公婆婆，他们既不是生育我的父母，也不是血亲，他们和我的关系，只是建立在小羊身上的，哪怕他们说的再好听，也只是说说而已。

    我妈妈陪护了我四五十天，她因为实在水土不服，来了后就一直在吃药，等我恢复到能自由活动了，她才回去。不过回去之前她对我公公发了脾气，她认为我公公不应该对我这么凉薄，不应该总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吵架，应该多考虑一下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的感受。

    我妈妈是典型的人情世故，处世各方面都很好，脾气也好，不爱嚼舌根，不爱争吵的人，她是我为数不多的佩服的人之一，我也深受她的影响，但是这点上我或许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我和小羊说过，换一个人，谁能忍的了？如果他只是脾气差点，那还好，关键是抽烟喝酒邋遢样样不少，有了狗子以后他也是毫不顾忌，就在家里抽烟，廉价烟气味有多重，他吐一口出来，整个客厅房间都能闻到，喝酒我也就不说了，关键一喝酒就在家里大声嚷嚷，脾气也是一点就爆。

    本来邋遢是没什么好说的，人总有一两个缺点的，何况是男人，但是实在不在人类的理解范围内了，他不是不懂，不是文明时代的盲人，他一直严格要求别人，地上有滴水他都要说，你不弄干净，我洗澡出来拖鞋带了水出来还被骂过一次。但是他自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春夏秋冬，我来这个家里也七八年了吧，就没见他洗过澡。

    几个月下来，一个夏天他应该偶尔还是会抹一下身体的，但是你隔着一米远也还是能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再看看脚上的那一片片黑泥，实在是看了就辣眼睛，冬天就更可怕了，一双袜子穿到底，也从来不脱，晚上我就算是躲在房间里没关门也能闻到那股味道，这说出来，不就是炼狱人生吗？

    这些都是感官上的考验，但是我在这个家里的待遇，地位的终极改变，促使最终质变的因素是孩子，这才是精神上的最后一击。

    生完孩子后，婆婆看我是，哪哪不顺眼，哪哪不舒畅。以前说好的，生了孩子给她带，不用我们管的，现在对着我旁敲侧击各种暗示明示：我们这里都是外婆家带孩子，奶奶家不带孩子的……

    行啊，我说带回我妈妈家那边去，顺便我也不回来了，到时候也直接在那边工作，小羊他倒是自己先不乐意起来了。当初我毕业后，要在妈妈那边落脚工作，他们全家是一万个不愿意，因为还没结婚嘛，怕我有了更好的选择，怕我爸妈不愿意放我走，还是他们长辈几个亲自过来接我的。现在倒像是我离不开谁了一样，使起颜色来了。

    看着说什么也没用了，就每天对着孩子发脾气，俩老人吵架有情绪了，奶奶也习惯性往孩子身上泄愤。因为狗子确实也难带，哭闹了两百天都不见消停，精力是个顶个的好，早上出去遛，中午出去遛，晚上出去遛，上午姨婆还过来帮忙带，但是他们还是累死累活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好带，我们家的不好带，心里很是不满，诸多不乐意。

    我是被这些负面情绪折磨的精神衰弱了，伤口到七八个月了还没恢复好，我自己一个人又搞不定孩子，申请了几次分开住，打算让我妈妈过来帮忙，也没成功，小羊也是头痛不已，左右不是，因为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多问题，一时间也解决不了，吵了几次架，让他们消停点，但也收效不大。

    我就劝自己，忍一忍，孩子是自己生的，别人帮忙带就应该感激了，不要那么多要求；别生气，发了脾气，最后遭殃的还是狗子；尽可能的自己带，因为狗子已经经常被骂了，所以我们要更努力的爱他……不断地自我麻痹，慢慢的就适应了，小羊也尽全力，一有空隙就带狗子出去玩，上夜班白天陪他玩，他睡了才睡觉；下夜班自己也不睡觉了，回家直接就陪狗子玩……

    他近一岁的时候，我给他戒了母乳，我开始上班，晚上就和奶奶睡，因为他喝母乳晚上睡觉总是起来四五六次，我根本没法好好睡觉，戒奶后好多了，但偶尔还是会起来两次，下半夜就能好好睡觉了，奶奶是可以陪他睡到九点十点的，陪睡辛苦，我也给了更多的理解，每天听到狗子被骂着睡觉，我也想，奶奶是太累了，没耐心没办法。

    周六日我带，平时小羊和奶奶姨婆带的多，我不在，看不到也没那么多精神打击。这几年，真觉得自己变了好多，好友看到我的状态时，总是心疼我，也是无奈，毕竟家事旁人没办法插手。

    结婚后并没有开启的第二人生，在有了孩子后，确实开启了不一样的人生，很多的身不由己开始呈现出来，为人父母的身份也开始有了分量，举止间也牵扯了更多层次的关系，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时候才真正认识到，为什么一个女人能幸福三代人，处理婆媳关系，夫妻关系，亲子关系需要多高的情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