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鹿鸣怀着忐忑的心情上了二楼, 奚忘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她，转身朝书房走去。
几年的变化鹿鸣已然不再像过去那样跟在奚忘身后需要仰视她，她同她步调一致, 穿过走廊走到了书房门前。
“进来。”
说罢, 奚忘便推开了书房的门径直进去。
鹿鸣跟在她身后, 后进去, 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她看着这个她无比熟悉的书房，心中分外紧张不安。
奚忘坐到书桌后, 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小姑娘，道：“一轮复习怎么样？”
出乎意料的，奚忘并没有问鹿鸣讲本子的事情。
鹿鸣稍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
“前两天学校组织了模拟考？”奚忘问道。
鹿鸣乖巧的点了点头。
奚忘：“能考多少分？”
鹿鸣略想了一下, 道：“六百多吧，对了一下试卷答案。”
奚忘听到这个分数轻皱了下眉头, 她从一旁拿出了鹿鸣的那个错题本，道：“这错题本里有不少基础题型都不应该被记录在里面。”
奚忘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满跟斥责, 鹿鸣看着视线里的那个本子, 心里咯噔一下。
她果然看了这个本子……
奚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提醒道：“不要用你的精力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知道吗？”
鹿鸣听得明白奚忘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用力的像是要把它碾碎一般。
面对奚忘对自己的否定，鹿鸣紧咬着嘴唇, 低着头不做点头, 也不做摇头。
她少年心性，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放弃。
奚忘看着鹿鸣，又道：“你现在的精力要放在学习上, 等到你上了大学，见识广了，就不会再……”
“不会的。”
鹿鸣抬起头打断了奚忘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打断奚忘的话，也是第一次试着去反抗一件事。
奚忘怔了一下，她在小姑娘的眼睛里看到了名为“执拗”与“赤诚”的词语。
鹿
鸣轻舐了一下唇瓣，道：“没有更好的了。”
她的声音比方才要小了一些，看向奚忘的眼睛紧张的眨着。
明明方才看起来气势那么强硬，现在一下又变得弱了下来，就好像方才那一句否认是逼急了的困兽，发出的怒吼。
奚忘这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不止是样貌还有周身的气场。
她曾经怀疑能写下那颇具心思的话的不是鹿鸣，如今一看，好像真的是出自她手。
纵然如此，奚忘还是冷哼了一声，斥道：“目光短浅。”
再一次被喜欢的人斥责，鹿鸣紧咬住了唇内侧的肉，一丝血腥的味道迟缓的在口腔蔓延开来。
我就是目光短浅，才只能看到身边的人。
“你回去想想吧，喻笙说的有道理，她比你成熟。”奚忘道。
鹿鸣依旧不语。
她不喜欢从奚忘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更不喜欢听到她说别人要逼自己懂事，比自己成熟。
难道仅仅是自己在本子上写上了那些背德的话语，就让她觉得自己不成熟了吗？
沉默压得书房气氛低沉，奚忘看着鹿鸣，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的无力感被愈发放大。
她从来没有体会到过这种感觉，明明她对鹿鸣说的都是义正严词的正确的话，可是却不能让她自己信服。
她的每一句话，心中都在微微震颤，都在冒出无数否定的声音。
就好像再说你这么做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奚忘的手轻轻划过桌面上的本子，平滑的封面带着冬日的冰凉一点点透过她的手套侵入她的指尖。
奚忘低头看了眼这个将一切事情都坦明放到桌面上的本子，她第一次生出了一些后悔，后悔将这个本子打开，后悔将这个本子拿上公司。
半晌，奚忘将这个本子推到了鹿鸣身边，“你该好好学习的，拿着本子回去吧。”
那语气与方才截然相反，它不缀感情，十分平淡。
平淡的让鹿鸣心慌，就仿佛是奚忘要放弃自己一样。
鹿鸣点点头，接过了本子，一步一步走到了书
房门口。
她的手紧扣着门把，纠结几下，还是带着期待回头对奚忘道：“我走了，奚阿姨。”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奚忘依旧如平常一样没有回答。
只是令鹿鸣感到心痛的时候这一次她头都没有抬起来。
走廊的灯光一如既往的明亮，灼灼的刺痛着鹿鸣的眼睛。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这么快的让奚忘知道，她明明是前天才决定的事情，今天就被她知道了。
鹿鸣感觉的自己心好疼，呆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书本什么都学不下去。
她的脑子混沌无比，强压着这边不要想，那一边就会冒出来，一连下来数学选择题十个错了五个。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床边的闹钟第三次响了。
鹿鸣头部昏沉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摸了摸枕巾发现它湿了一片。
昨晚她做了一场令她心痛到无法呼吸的噩梦，她梦到梦到奚忘不要她了。
她把她丢出了家门，而她却无处可去。
鹿鸣轻轻的抽噎了一下，正是因为在现实中她真的无处可去，才会在梦里那么的慌张。
她拍着那扇她无数次进出过的门，任凭她怎么呼唤，许姨都不来给她开门。
那种无助的孤独感深深的包围着她，但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那个曾经在梦里向她伸过手让她跟自己走的人，不要她了。
鹿鸣神情恹恹的去到了餐厅，却看到奚忘的早餐放在自己位置的对面。
她对这种一切如旧的场景感到十分的心安。
许姨这是从一旁走了过来，看到鹿鸣惊呼道：“哎呀，小鹿小姐眼睛怎么肿了？”
鹿鸣从一早就没有照镜子，想到一定是昨天晚上做噩梦哭了的缘故，只得搪塞道：“昨天晚上写作写睡得太晚了，又喝多了水。”
“那我给你拿个鸡蛋敷一敷。”许姨说着就要转身去厨房，鹿鸣却伸手拉住了她，“不用了。”
她看了眼自己对面的奚忘的早餐，问道：“许姨，奚阿姨什么时候下来？我想等她一起吃。”
“小鹿小姐不用等了，小姐一
早就走了，早餐也没有吃，也不知道忙什么。”许姨叹了口气，说着就要收拾奚忘的早餐。
鹿鸣心里钝钝的一痛，脸上勉强挂出的几分精神也瞬间消散了。
她看着桌前奚忘的美式咖啡，鬼使神差的拿了过来，“这个留给我吧，我想尝尝。”
许姨也没有阻拦，点点头，“这个很能提神，小鹿小姐可以尝尝。”
鹿鸣抿了下唇，将面前这杯咖啡放到了嘴边。
这是她第一次喝咖啡，浓醇的苦迅速占领了她的舌尖，让她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她觉得这跟自己感冒喝的中药有的一拼，可是每一次奚忘坐在自己对面却能面不改色的喝完一杯。
【可是你要明白你跟奚忘不是考一个好大学就可以消除这一大段距离的。】
【你连她喜不喜欢女生都不知道。】
鹿鸣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喻笙对她说过的话。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对奚忘的喜欢并不深切，甚至于连她喝的东西都是今天才明白过味道。
鹿鸣看着面前的巧克力酱跟咖啡，眼睛眨了两下。明明是一种东西，一个却苦中带甜，一种却完全苦涩。
就像是她跟奚忘，明明看起来命运相同，实际上却是两个世界。
而那个世界如今看起来，并不想接纳她。
鹿鸣眼睛的肿胀直到来到班里都没有消去，一进门就被宋冉注意到了。
她直呼道：“我的天，你这是怎么了宝贝。”
鹿鸣依旧是跟许姨的借口：“昨天晚上写作写睡得太晚了，又喝多了水。”
她的声音兴致不高，只是宋冉没有听出来，顺着她的话叮嘱道：“快睡觉了就少喝水，这样多不好。”
喻笙这是转过头来，把自己刚写完的卷子给宋冉，“给你，快抄吧。”
宋冉到了一声“谢了”，就忙把卷子放到桌前，闷头抄了起来。
喻笙察觉出了鹿鸣的语气，自然也不相信她的说辞，问道：“到底怎么了？”
鹿鸣放着书包，叹了口气，嘴唇紧抿着，粗了几次词都说不出口。
喻笙立刻就明白了，小声道：“她看了？”
鹿鸣点头。
喻笙：“她骂你了？”
鹿鸣摇头。
就是因为奚忘对她最后的心平气和，才让她心里难过。
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对待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带一丝感情的处理自己的非分之想。
喻笙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你呢？要放弃吗？”
鹿鸣坚定的摇头，只是……
“我不想放弃，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喻笙看着面前这个垂下眼睛的少女，感同身受般难过了起来。
谁都不愿意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尤其是十几岁喜欢上的第一个人。
沉了半晌，喻笙公私参半的提议道：“出国吧。这样再回来你就是一个可以独立自主的人了，那个时候你可以跟奚忘以全新的身份站在一起。你只是鹿鸣，不是寄养在奚家的孩子。”
鹿鸣听到喻笙这句话，有些心动。
她抬起头，这一次接过了喻笙递来的招生简章。
喻笙：“你英语现在词汇量比我还大，努努力，参加年后的雅思，是可以的……”
喻笙细心的给鹿鸣说了很多，她看着招生简章封面上的那所大学，紧抿着的嘴唇终于微微松开。
鹿鸣：“我想想。”
坐在回家的车上，鹿鸣看着窗外的街景，心情复杂。
她想自己能出国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吗？能适应那里跟中国完全不同的饮食环境吗？
许多未知萦绕在鹿鸣的脑海里，直到回到家她都没能完全解决。
冷白的灯光落在家里，格外冷清。
奚忘依旧没有出现在餐桌，晚饭也是鹿鸣一个人吃的。
鹿鸣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孤独影子，其实如果要是一直这样，不如真的离开奚忘一段时间。
或许她们分开一段时间，她就会想自己呢？
会发现她已经离不开自己了呢？
鹿鸣扯着嘴角嘲讽般的笑了，她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太切乎实际。
只是，喻笙说的是有道理的，如果能出去以一种
全新的身份回来，那么可不可以她就不将奚忘当做她的阿姨，而只是她喜欢的人。
怀着这样的想法鹿鸣站到了奚忘三楼书房的门口，手里紧紧的握着那份招生简章。
月光偏漏进走廊，落在小姑娘的影子上。
鹿鸣沉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敲开了奚忘书房的门，“奚阿姨，我想出国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