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四个少年
元宵节这天中午,徐魏暖敲响了陈元景家的门。
因为顾道生说已经度化他身上的煞气,徐魏暖倒不怕父母会说她什么,便堂而皇之敲开陈元景的大门。
陈元景从屋里走出,运用刚学会的收敛法收敛自身灵气,竟无一丝灵气外泄。
其实,在徐魏暖走到门口时,陈元景就已经发现她了。
在修炼出灵气后,他的五识变得格外敏弱,从脚步声和呼吸声,他很容易判断来人就是徐魏暖。
“这个给你,”女孩芊芊细手递出一个花灯,道:“原来还想今晚趁着元宵节,和你出去送灯折福的,可惜等下要跟父母回娘家,没有机会了,便将这花灯送与你吧,还有,元宵节快乐哇。”
陈元景脸色微红,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礼物,慌乱之下他道:“你等下,我也有东西送你。”
陈元景冲撞进内屋,留下掩嘴微笑的提灯女孩。
陈元景家徒四壁,翻找了好久也没有合适送礼的东西,最后无奈之下,只好将刚刚做好的汤圆包在一个盒子里,送给上门送礼的女孩。
徐魏暖接过盒子,打开一眼,顿时眉眼生花,笑道:“送汤圆,真稀奇,那我就手下了。”
陈元景脸更红了:“你喜欢就好。”
陈元景不敢说,这汤圆很圆的,比别家的都要圆。
女孩很认真看了陈元景一眼:“走了,希望回来还能看到你。”
陈元景道:“你趴到墙头,就能瞧见我的。”
“但愿吧。”
女孩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庭院,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你真的不错,可惜了。”
陈元景不知道他可惜什么,只是挥手道别。
不久后,一辆马车从陈元景门口驶过,徐魏暖透着车帘,看到一个少年正在庭院的古井边打水,清秀的面庞有几分好看。
马车驶出村子不远,徐魏暖一旁的妇女担心道:“女儿,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徐魏暖破眉一笑,道:“没有呢娘亲,只是觉得这天这么冷,又要有人死了。”
“傻丫头,净想这些不吉利的事情。咦,你手里怎么有个盒子?”
“没有用的东西而已。”
说着,女孩毫不犹豫弃将手里的盒子丢出车外。
大雪已经停了,深深的车辙一直从村落蔓延到雪山深处。
洗漱罢,陈元景感觉神精气爽,气海里微弱的灵气如一块暖玉,不断驱除着寒气,一件单衣却不觉得寒冷。
陈元景关闭大门,脚步朝着集市走去。
一路上,家家灯笼摇曳,门神桃符鲜艳欲滴,爆竹的灰烬散落门前,被密密麻麻的脚印踩进霜雪中,还有不少孩童在雪中打仗堆雪,欢笑绕耳。
看着这一切,陈元景的脚步不由轻了许多。
路上匆忙的人影看到陈元景后,只是略微有些诧异,倒也没说什么,也没有以前避之不及的神态,只是小心绕过。
没有排斥,也没有欢迎。
路过一户朱门绅士家时,陈元景看到石狮边站满了人影,交头接耳在议论:
“听说没有,前两天巨剑门的‘仙人’路过此地,说赵绅士的大公子赵盾有仙根,有仙缘,留下一柄木剑作为凭证,让他过完元宵后入山修行。”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打小起我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谁能十岁就能吟出‘撒盐空中差可拟,不若柳絮因风起’的咏雪句子,你瞧瞧这句子,灵气透顶,落到纸上,那可是能生花的。赵绅士有个好儿子嘞。”
“十里八乡的,巨剑门可谓鼎鼎有名,斩妖除魔,匡扶正义,谁不传诵。前几年我就有幸看到一个巨剑门的弟子在古阳谷诛杀猪妖,腾云驾雾,排山倒海,一剑就将猪妖伏诛,威风得紧。
特别是他手中的那柄剑,秋霜冬雪一般,熠熠生辉,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剑器。赵大公子被仙人看中,这是一步登天,要成为餐风饮露的仙人了。”
“来了来了,那位手持木剑的少年就是赵盾大公子。”
人群一阵惊呼。
陈元景跟着欢呼声看去,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粉面少年正踏出朱门,眉心有颗痣,现在被村民成为“仙人痣”。他意气风发,一双点漆眸子宛若星辰璀璨,手中的木剑黄光绚烂,如仙人权柄。
他高站在门槛处,俯视众人道:“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这不是赵盾我德泽深厚,而是父辈日积月累行善积德化来的造化。我将继续秉承先志,惩恶扬善,扶倾济贫,积德累善,至死不渝。今日小侄恭候诸位来府上一聚,请乡亲为我送行。”
“好!”
“谦谦君子,皓才天予,不愧是我古阳村的少年才俊!”
众人喝彩,眼里都露出自豪的神色。
这一刻,赵盾众星拱月一般万人瞩目,养尊处优孕育出的一身贵气如玉魄一样,散发着无穷的魅力。
而陈元景站在人群之中,麻衣粗布,形如蝼蚁。
陈元景没有停留,转身去往集市,他今日将汤圆送了出去,早餐还没有着落。
两个不同命运的少年就此交错,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落尘埃。
“王靖庭,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只要你说出王家的修炼之法,我不介意让你走出这囚牢,看看今晚的月光和二十前有何不同。”
“何必看,不过死气沉沉,阴阴惨惨罢了。”
“你就不想尝尝女儿红的酒?落满万山峰顶的霜华?抑或看一眼人间?”
王靖庭“大”字躺在宛如地狱的牢笼中,淡淡道:“少年的月光一直落在我心头,我爱喝的烈酒,酿酒的人已死,不喝也罢。就这样悄无声息死去,才是我最想要的结局。”
顾道生自嘲道:“二十年,就取得到一门‘唤风法’,到底是我的无能还是你骨头太硬。”
王靖庭道:“那门唤风,就当是这二十年给吃给住的报酬了,已经物超所值了。”
“也无所谓了,徐家那个呆傻的姑娘已经被我支走,今晚就有人来陪你了。我要让你看着我服下长生丹,作为多年的老友,没有你见证我的成功,不免是一种遗憾。”
王靖庭苍白的枯脸拧出一个无匹恶毒的面容:“顾道生,你不得好死!这天下怎么会有你如此歹毒之人。”
旋即他又自嘲笑笑:“骂了这么多年,我自己都腻了。倒是挺想见见你说的那个爱半夜趴在墙头数星星的女孩子,应该是个很有趣的家伙。”
顾道生笑道:“你那点心思就收起来吧,我知道那个女孩不是一般人,我是不会去惹她的。”
黑暗中,顾道生一动不动,仿佛还在等王靖庭恼羞成怒的回答,可惜,回应他的是一串串富有节律的呼噜声。
老人捶捶久坐就酸胀的腰肢,提着一根漆黑的拐杖就走出了地下室。他少年慕少艾,立志要出去闯出一片天地。
可朝阳大县不易居,蹉跎二十年依旧碌碌无为,倒是见过数之不尽的繁花似锦,雾鬓云鬟、雪柳香满、宝马雕车却无一落在自己身上。
见过极尽的繁花,他更不能忍受自身的平庸,顾道生开始愤世嫉俗,怨恨那群堆金积玉的公子哥,凭什么他们可以挥金如土,自己却在狗堆里爬,野草一样,还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拐跑。
顾道生恶从胆边生,用手段将意气风发的王靖庭迷晕,连夜跑回无人问津的古阳村老家,如毒蛇一般开始蛰伏,妄图挖出他身上的功法,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