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雅有时觉得有些后悔。小雅总觉得,满街都是帅小伙,和自己这个靓妹极为般配。可现在,机会没了。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机会有,但可能性减小了。这就好比满街都是新鲜的带鱼,可小雅偏偏先抓住一条臭了的,想甩甩不掉,甩掉了手里也有了臭味。
已经二十七八的小雅想,如果一切不发生,一切将是另一个样子了。
老徐在单位没事儿。
老徐于是在电脑前悄悄地打游戏。公司以前可以上网,那时候办公室可静得很,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上网聊天。但自从公司的电话单上上网费用直线上升之后,老板暴跳如雷地召集大家开会。意思是,我们不是国营单位,我们是,合资的,有限公司。怕大家智商不够,接着老板说,公司是我的,让你们来上班不是为了让你们上网聊天,管吃管喝。那我成什么了?那次会议之后,公司一位资深聊天人士被开除了。此人是个不太漂亮的女孩。她走时的情形老徐记忆犹新。女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抹着眼泪飘然而去。老徐发现,她的眼窝乌黑,同大熊猫相当,大概是上网不舍昼夜的缘故。后来,那女孩的网名在公司迅速传开了:“北京首席美女”。
因为有了禁止上网的章程,又有了杀一儆百的先例,所以上网的事情少了。但游戏照样玩。人家比尔·盖茨就是牛叉,在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发明出这么一个东西,让大家在工作的幌子下,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从而充分释放无产者爱玩的天性,减少资本家对劳动者剩余价值的掠夺。
就在老徐玩得正起劲的时候,手机响了。老徐坐在椅子上,实在舍不得离开,像是大闺女出嫁,在村头一步三回头。这时小江提醒说:“徐经理,电话。”老徐习惯性地说:“知道了。”像是在忙一件大事。
等老徐回头去拿手机时,手机不叫了。老徐看了看电话号码,不熟。大概又是哪个臭小子不小心拨错了号。老徐很高兴,险些又花冤枉钱。
当老徐又坐在电脑前时,手机又响了。还没等小江说“徐经理,电话”,老徐迅速地拿起了手机。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老徐想,也许是找我的。
“喂,你好。”老徐粗声粗气地说。
那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很性感:“是徐哥吗?”
老徐支吾了一声,回身四下看看。
小江正端着茶杯往自己这边看,小宋正趴在电脑桌前,看样子是在聊天。
小宋是个逆流而上的“革命者”。
打电话的是小姬。
对方说“徐哥,我是小姬”的时候,老路一时摸不着头脑。小鸡,哪里的小鸡,还小鸭呢。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那边小姬又说,带着撒娇的口气。
老徐心说,我不是贵人,可是最近我总忘事。老徐仔细想:是不是哪个网友呢。
“忘了?那天我和老贾,在狗子家,打麻将,想起来了吗?”
老徐恍然大悟,并且立刻感到心旷神怡。刚才老徐的确有点紧张,原因是老徐最近上网很凶,与几个女孩在网上谈性说爱,而且有几个有可能最近见面。所以老徐就像准备出窝找草吃的兔子,作好了吃草和逃跑两手准备。
“小姬,我敢忘吗,大美女,过目不忘。”老徐神经松弛之后,便恢复了常态,靠在转椅上晃来晃去。
“少来吧。”小姬似乎很开心。老徐想,女人都是这样的,区别不大。于是老徐继续顺流而下:“我说真的呢。那天要不是看你和老贾那么腻,我都想请你喝咖啡呢。”
“好像还不止吧。”
“那还能怎么着。”
说完,老徐像一只老狗熊一样地笑了起来。笑到中间,老徐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办公室,于是转脸望去,小宋和小江正抬着头吃惊地望自己呢。老徐立刻神情变得正式了许多。
“我在上班呢。”老徐说。
“你什么时候请我?”那边小姬追着问。
“你来定。”老徐说,“喝咖啡喝茶都行。不喝的话干点别的也行。”
“我们又不谈生意,喝什么茶和咖啡。”
“那我们能谈什么。”
“你说呢,呵呵。”那边小姬说着,忍不住笑了。
老徐顿了一下,没说话。老徐发现,现在的女孩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女孩,火。不管不顾。不过,老徐内心还是喜欢。又不做老婆,直截了当好。自己都三十多了,有女人对自己直截了当,而且是年轻的,还算漂亮的,这令老徐感到很高兴。
“你到底想要什么?”老徐问。
“别装正人君子了。”
“我就是一个正人君子。”老徐说。说完,觉得口有点渴,便抄起桌子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去酒吧行吗?”小姬沉默了一会儿,说。
“听你的。再说我也喜欢那种地方,那种气氛。”老徐又喝了一口水。杯子里没水了。“对了,你上回说的那个什么学广告的亲戚怎么着了,我还等着对他谆谆教导呢。”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小姬说,“你要是再假正经的话,我就把电话挂了。”
“别别。”老徐说,然后将声音压低,“以后我保证跟你不正经。你可别后悔。”
“少来吧。”小姬说,“我可是个正经人。”
老徐笑了。老徐想,这个世界上没别的,就是正经人太多了。所有正经人都想做点不正经的事儿,可是,要么没胆儿,要么,没钱儿。
小雅今天没在公司。小雅和老路在开会。
会议地点在国贸。实际是个可有可无的会,但不知为什么老板破天荒地开恩,让小雅和老路同去。小雅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是一种暗示。会议开得极为乏味,中间小雅去了两次厕所,老路则去买了两听可口可乐。终于,大家都熬不住了,小雅和老路几乎同时说,咱们去赛特逛逛吧。
小雅感觉这也是一种暗示。两人几乎同时说去逛商场,而且说的是同一个地方,这是多么不可思议。这概率就像太空中的哈雷彗星掉下来,正好砸中站在小雅老家院子里低头吃草的小黑驴身上。
“走,玩玩去,”老路说,“这会有什么可开的。回去跟老板应付一下就行了。”说到这里,老路说,“难得有机会单独和漂亮的女孩一起。”
小雅开心地笑了,但嘴上说:“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像老崔一样贫了?”
“还想着老崔呢。老崔像个小蜜蜂一样天天叮着你,你肯定心里特美。”
“吃醋了。想叮我你也可以像小蜜蜂一样啊。”小雅说。说完,扫了一眼老路。看老路有什么反应。
老路看了小雅一眼。没说话。
小雅最近总梦见老路。梦见老路骑在一匹长满杂毛的白马上。这一点小雅没跟老路说。小雅的梦里没有老崔。当然,也没有老徐。
“我说,小雅,你最近气色有点不太好。”老路突然说。
小雅没有立即表示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小雅突然觉得有点孤单。和老徐这么久了,老徐竟没有发现。莫名其妙,小雅鼻子有点酸酸的。
“怎么了,小雅。”老路俯下身子,关切地问。
“没事儿。”
“最近是不是有点不舒服?”
“别问了。”小雅说。小雅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泼辣的女孩,今天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十分无助。
“我们要不到咖啡厅坐会儿。你也休息一下。”老路扯了小雅胳膊一下,“走吧。”
小雅没有表示反对。
老路的手便很自然地滑到小雅的腰间。
在咖啡厅,小雅和老路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从窗户上可以看到五楼以下的长安街。街上车流滚滚。
小雅要了一个卡布奇诺。老路要了一杯苦咖啡。
咖啡厅里响着淡淡的音乐。这是小雅以前所希望的生活。小雅以前也有过。那是和别人谈朋友的时候。自从认识老徐,确切点说,自从和老徐领了结婚证,老徐从没带小雅到有一点浪漫氛围的地方。老徐每回吃完晚饭总要守在电视机前,一坐就是一晚上。周末周日也没有任何活动。这是与老徐刚认识时的小雅所没有想到过的。
“想什么呢。”老路说,“你怎么现在心事重重的,这可不像以前的你。怎么,老徐欺负你了。要不要我帮你收拾收拾他?”
老徐没换公司时老路就到了小雅现在的公司。老路来公司后不久,老徐就换地儿了。
小雅喝了一小口,轻轻放下杯子。老路则端起杯子,开始喝。
“最近没听你说起你女朋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小雅问。
“甭提了。”老路说,“我们散了。有半个多月了。再说,像我这样离过一回的人,再结的话也要找个能做老婆的。不过近期,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什么样的人是能做老婆的?”
老路笑了。“你问这个干吗?”
“你甭管。”
“我也说不清。总之是一种感觉。”
“那我呢?”
“那得问你们家老徐。”
“我就问你。”
老路端起了杯子,端详着小雅。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老路把目光转向窗外,然后低头想了一会儿,看着小雅,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