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领证已经好多天了,老徐一直按兵不动。其间小雅讲了几次,比方买家具了、看房了、照婚纱了等等,结果都被老徐哼哼着支吾过去了。这些天,原打算带小雅去看看家具,没想到,身上开始有点不对劲儿。
老徐是昨天感觉有点不对劲的,老徐想,也许是蚊子叮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老徐又一想,不会那么巧。万一好不了呢?
于是老徐仔细回忆近十几天的活动,好像没有太危险的。但仔细回忆了一下细节,却发现几个月前有两次从技术上讲有些危险性。尤其是其中的一次。这令老徐很懊恼。
“当时就有些犹豫,可为什么最后还是做了呢?”老徐想,“万一对孩子有影响呢?”
于是老徐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严重的结果是,老徐一天都像丢了魂似的,不停地在办公室里游来荡去,搞得大家侧目而视。
“徐经理,病了?”小江声音细细地问。小江今天今天看上去好像更丑,嘴一闭上,就是一条长长的线段。
老徐说:“没。”边说边搔了一下秃秃的脑顶,“怎么可能。”
老徐在公司心神不宁地呆了一天,一下班便匆匆赶回家。这在以前可比较少见。
由于是周末,一下班公司就没人了。当时老徐是最后一个走的。倒数第二个走的是设计部小陈。小陈个儿细高,典型的小白脸。当时小陈正在电话里约几个朋友去酒吧喝酒,见老徐正心事重重地慢吞吞收拾东西,小陈说:“老徐,周末了,还不放松放松?”
“你去吧。”老徐说,“我还有点事儿。”
回到家里,老徐也没能缓过劲儿来。
表现之一,老徐吃饭时在傻呆呆想事儿。这令小雅有些不高兴。吃饭过程中,小雅几次拿筷子敲老徐端在手中的碗,最后一次都敲在老徐一毛不生的秃顶上,老徐才如梦方醒。
“魂儿叫野狐狸叼走了?”小雅说。老徐也不反抗。
表现之二,吃饭后连买盗版盘这样的保留节目都给忘了。老徐很爱看电影,周末吃完晚饭总爱到附近超市那儿买几张电影光盘。以前是买vcd,后来老徐买了一台dvd机,于是老徐便改买盗版dvd了。
“买两盘dvd去吧,咱家的都看完了。”小雅讲。
老徐用右手撑着大脑袋瓜子,一声不吭。
“徐胖子,咋了,病了?”
老徐依旧一声不吭。
斗争结果,老徐被小雅拽到了楼下。
老徐挣了几次都没挣脱。
老徐甩了甩手:“胳膊都叫你揪断了。”
“让我抽支烟。”老徐说。
小雅也不示弱:“哟,脾气见长。快给我老实说,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了,像丢了魂儿似的。说呀。”
老徐的一只胳膊被小雅拽住,晃来晃去,像晃动一段绳子。
“说什么说,烦不烦呀。”老徐瘪了一下嘴,“松手。听见没?”
结果dvd没买成。小雅一甩手,自己逛超市去了。
刚才小雅甩手走开时,老徐还想追过去。后来一想,算了,追也没用。你越追她越来劲。不如待在这儿清静一会儿。爱谁谁吧。老徐想。
老徐蹲在地上,圆圆的一团。老徐歪着大脑袋看周围的人。四周全是走来走去乘凉的人,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偶尔有人牵一只小京巴从他面前走,那小狗歪着脑袋瞧他一下,然后在他脚边撒泡尿,算作新占的地盘。
老徐觉得,最近有点不顺。
不光身上痒,前些日子,跟头儿还闹了点小矛盾。
这实际是老徐的失误。因为老徐刚到公司时,在不了解革命形势的情况下,便贸然出击,与办公室里漂亮的小秘书小美起腻,结果惹得老板很是不快。后来老徐才从小陈嘴里知道,公司广大群众雪亮的眼睛早已认定:小美是老板的自留地。
“你丫不早说!”老徐抱怨。
后来,老板果然开始给老徐小鞋儿穿。派他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出差,最脏最累的活儿都交给他。好在老徐也是久经沙场的。按老徐的话说,“我什么鞋没穿过?”
可说归说,老徐私下里也很有些苦恼。
老徐有时想,但愿这矛盾不会变成敌我矛盾。否则,我又得挪窝了。
蹲在地上等了半天,小雅还没回来。于是老徐有点着急。
老徐看了看表,快九点了。超市也要关门了。
“这丫头,哪儿去了呢?”想到这儿,老徐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束路灯的光从老徐的秃顶上闪过,亮亮的。
老徐站起来,又赶忙蹲下了。老徐有点晕。老徐可从来没蹲过这么久。老徐想,要是身上没毛病,活着就挺幸福的。真的。
这时,一个妇女抱着孩子斜着身子过来了,怀里鼓鼓囊囊,像是革命电影《地雷战》中偷地雷的。她在老徐身边转了两圈儿,左顾右盼,好像老徐就是那颗雷。过了一会儿,停了,蹲下,用外地口音说:“要大片吧,大兄弟?”
老徐是一个脱离不了低级趣味的人。所以,要在以往,老徐一定会“全面撒网重点培养”地选几张。但今天,老徐心情不好。老徐瞅了瞅那妇女灰灰的脸和亮亮的眼睛,又瞅了一眼那孩子小小的眼睛和一挂亮亮的鼻涕,皱了一下眉。
“一边儿去。我烦着呢。”
过了超市关门时间,也没见小雅的影儿。没办法,老徐只好回家。
推开门,屋里灯亮着。老徐蹑手蹑脚凑到卧室门口,见小雅只穿了件短裤和小背心,脸冲里躺着呢。
老徐放心了。老徐想,女人再有本事,也就这两下子。
想到这儿,老徐转身回到客厅,打开电视,看足球。
趁比赛的间隙,老徐去厨房烧了一壶水,沏了一壶茶。
屋里顿时茶香四溢。
实际上,小雅与老徐同居时间也很久了。领证不过是最近的事儿。以前,每回吵架,老徐总要赔不是。
这时,客厅里,老徐正在声音很大地喝水。今个儿是周末,有好电视。和平时期,这个点儿上,两个人正挤在沙发上美滋滋地瞧电视呢。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小雅听见老徐很响的脚步声。老徐胖,走路一晃一晃的,像坦克。
“喂,你好。哪位?哦,阿春呀。找她?等会儿。哦,没有。她今儿有点不舒服,先睡了。没事儿没事儿,我这就叫她。小雅,电话,阿春的,快点儿。”
老徐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小雅才磨磨蹭蹭从床上爬起来,踢里塌拉穿了老徐的大拖鞋从里屋出来了,从老徐身旁的茶几边走过去,又从老徐脸前经过,正好挡了电视一下。而这时正赶上射门。要在往常,老徐准会一探身,揪住小雅的衣服把她拉开:“让让,我说,挡住了。”但今天老徐一声没吭。小雅过去时,正赶上插广告,球进没进也不知道。
“春儿,干吗呢?”小雅兴奋地说。
小雅的声音快而脆,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落在了老徐的秃顶上。
老徐歪着大脑袋,瞅着一身短打扮的小雅。
“没干吗,有点累。吵架?没有。我才懒得跟他吵呢。”说到这儿,小雅往老徐这儿瞥了一眼,老徐于是灵活运用敌进我退的战术,把头歪向了一边。
“礼拜天?有空。去哪儿?王府井。什么事儿这么神神秘秘的,好好,见面再说。他?管他呢。好,再见,bye-bye!”
听完电话,小雅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从老徐眼前一闪,回到了里屋。这时,最让老徐担心的事儿发生了:小雅把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