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正如兰吉所说，男人间的矛盾，若是实在无法解决，不如堂堂正正打一架，把内心的气闷发散殆尽。
故而从出发伊始，萧安庭和褚光熙二人间紧张的氛围竟缓和了许多。虽然两人依然对彼此惜字如金，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开口说话，但终究没有了先前针尖对麦芒的敌意。
林知霜与兰吉坐在马车车厢内，因为实在不放心在外骑马的二人，她还几次偷偷掀起帘布从窗口观察，见他二人相安无事才放下心来。
兰吉识大体，哪怕已经猜到他们三人之间的纠纷，也不打算多问一个字，只是林知霜自己不好意思，默默红了脸，在兰吉面前倒是有些坐立难安起来。这就让兰吉不得不开口了。
“萧夫人，您……不必多虑，这种事可算是见多了。”
“是么……”林知霜尴尬得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她与兰吉全然不熟识，先前几次见面也是由于萧安庭的缘故。
大晋再怎么民风开放，终究也容不下三人行的故事。她如今是这故事的中心人物，说出去怎么着都不好听。若是之前未嫁，两男争一女倒是可以传为一段佳话，可是但凡成了亲，不管事实如何，只要有流言，这都是对萧家和林家的折辱。
兰吉早就听闻中原女子要谨遵女德一说，什么三从四德，嫁夫随夫，她是瞧不上这些狗屁道理的，但……
她看了眼面前这个身姿如柳的大家闺秀，想了想还是开口宽慰了几句。
外头突然一阵嘈杂，伴随着急乱的脚步和铿锵的刀戈碰撞声。林知霜和兰吉对视一眼——又有刺客来袭？
说起来，他们从山匪的寨子出发后，就已经遭遇了一次刺杀。来人身手不凡，但遇上萧安庭和褚光熙这两个不好对付的人后，便草草收手离去。
结果这一次刺杀比上一次还要潦草，林知霜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兰吉下马车，外面的声响就已经弱了下去。片刻后，萧安庭从外面掀开了车帘。
“刺客已经离开了，你们二人没吓着吧？”
林知霜摇摇头，她倒是没吓着，只是觉得古怪。既然是来刺杀他们，那就应该知道萧安庭的身手，也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怎的随便试探一下便跑了？难道是因为顾忌着褚光熙？
萧安庭亦觉得不对劲。只是除了林知霜所想内容，他还怀疑自己遇到了一个熟人——这一次刺客领头人的招式，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细细想来，竟与先前绑架林知霜到榕山的匪首很是相似，都有些岭南那边路数的感觉。
“这两次刺杀应不是同一伙人所为。”褚光熙脚下一蹬，骑着马追上萧安庭几步，开口道。他与这两伙刺客亦有几番交手，对方与他们缠斗的决心究竟几何，他也能感知一二——这伙人不像是冲着他们的命来，而像是为了刺杀而刺杀。
萧安庭正蹙眉回忆从前那次绑架，听闻褚光熙的话，转过头来盯着他，见褚光熙一脸就事论事的表情，心下掂量一番后，还是决定告知此事。
“……所以，我怀疑这伙人与当初绑架霜儿的人有关。”他解释了曾经和绑匪的交手，又一五一十说出自己的怀疑。
这下褚光熙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下意识扫了一眼边上的马车。林知霜被绑一案早已跟着三皇子谋反一事一同结案，他自己还是这件案子的主审。
“都尉能否确认这人就是当初逃走的那个绑匪？”褚光熙思来想去，还是低声向萧安庭询问。
萧安庭亦不能确认，毕竟他只是与对方交过手，没有看到正脸。若是这些刺客师出同门，但为不同的主子效力，他的确可能认错。
褚光熙听他这么说，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当初的绑架案事关三皇子，不可不慎重……
三皇子死活不认绑架朝廷家眷，但当时人证物证俱在，三皇子派去和岭南王勾结的几个心腹都承认，是三皇子授意策划了这次绑架；而且褚光熙也从三皇子的府邸搜出了相关书信，故而由此结案。
可如果萧安庭的怀疑是可信的，那岂不是错怪了三皇子？难道绑架林知霜的真是另有其人？若是如此，那几个三皇子心腹又为何撒谎，揽下罪责？搜出来的书信又该作何解释？难不成，是有人陷害三皇子？又或是已被贬为庶人的三皇子东山再起了？
两人心思敏锐，骑着马商讨片刻后，都认同第一波刺客是辛铖的人，追上他们后想动手，但顾及朝廷钦差在此，不得不放弃。至于这二次刺客……
褚光熙犹豫许久还是开口提醒道，“都尉，事关宫闱秘辛，须当谨慎。”
萧安庭也在燕京朝堂沉浮了一阵子，听出了褚光熙的弦外之音，知道他这是好意提醒，以免陷入皇子的夺嫡争斗中去。
二人前不久还为了林知霜大打出手，如今倒也能安安稳稳骑马并行，商讨事务，二人的手下在后头默默跟着，两拨人偶尔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难以置信，心里都悄悄嘀咕着——也不知道这种脆弱的和平能维持多久。
显然，这种短暂的祥和并不能维持很久。
他们派了人快马加鞭先行回京禀告皇帝，以至于回京时皇帝已经派了人在燕京城门迎接，令萧安庭即刻进宫觐见。于是褚光熙自然而然地准备护送林知霜回府。
萧安庭的脸立马就黑了，一双似利刃的视线就扎在了褚光熙身上，可是皇帝那边催得急，他也不好耽搁。
“不了不了，我自行回去便是。”林知霜赶忙出来解释。
褚光熙皱眉，也不理会林知霜的拒绝，自顾自地令人驾马车前往都尉府。
因为先行回去禀告皇帝的人只通报了他们回来一事，其余的遭遇一概未提，所以皇帝那边压根不知道他们这一路的艰险，也没有带多余的护卫前来。萧安庭和林知霜带出来的下人和丫鬟还被辛铖扣在长岭，他哪里放心让林知霜自己一个人回去。
若是没有护卫陪在身侧，回府叫人来接才是最合礼仪的选择。林知霜几番争辩，褚光熙都只当没听见，非要亲自送她回府。
见他固执，萧安庭又不在，林知霜也知道自己抗争无用，生气地撂下帘子，闷闷地靠在车厢一侧，直到马车停在了都尉府大门口，她才僵硬地道句谢，又和坐在马车上的兰吉告别，下马车时也躲得离褚光熙远远的。
目睹一切的兰吉只觉得滑稽又可笑。萧安庭一到燕京就被皇帝召走，来不及送她二人回去，褚光熙倒是丝毫不顾外人的眼光，非要堂而皇之地送别人的夫人回府，顺带着才捎上自己这位突厥公主。
她与褚光熙毫不相识，萧安庭对于推进突厥和大晋开放互市又贡献颇多，让她不由得想替萧安庭多说几句话。
“多谢褚大人这一路护送。”到了住处，兰吉恭恭敬敬地向褚光熙行礼。
“不必客气，公主来我大晋做客，这些都是必要的礼数。”褚光熙就没怎么仔细打量过这个公主。他对于大晋和突厥的和谈本就所知不多，对突厥人的印象亦不算好，故而态度客气而疏远——本来送突厥公主回住处也只是顺带着的。
兰吉轻笑，褚光熙一路就没正眼看过自己，这时候他倒是谈起了礼数，自己不妨把话戳破算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自己是借了萧夫人的光。”
褚光熙凝眉，即便公主说的是实话，但她这般公然出言讥讽，显然是故意要给他难堪。
“公主殿下……”他话还没说完，兰吉便直接打断了他。
“褚大人，方才我与萧夫人同行一路，她有多委屈难堪，怕是你当下百十倍都不能体会的。同为女子，即便我突厥人并不讲求你们中原这一套，我也能感受她在你与萧都尉之间的难处。她如今已是萧夫人，褚大人你总该为了她的名声着想。”
褚光熙的脸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双眸子冷冷地凝视着兰吉，半天才吐露一句。
“感谢公主提醒，只是我与她的事情，还不用公主来指教。”
兰吉竟丝毫不怵，坦然大方道，“确实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只是身为外人，觉得方才褚大人的举动，犹如小儿胡闹般幼稚可笑，又完全无用罢了，甚至还不如前几日和萧都尉那一番打斗来得爽快直接。”
说罢，兰吉也不管褚光熙脸上复杂的神色，撂下他自顾自地进了门。她本就是个行事凌厉的突厥公主，为了和谈才在大晋低声下气。如今自家三哥已经被大晋放回去主持大局，大晋与突厥开放互市已成定局，她也不用太委屈着自己。
这褚光熙一路视自己如无物，行事又再三挑拨萧安庭的神经，她这一番讽刺既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气，也算是帮萧安庭一次了。
门口的褚光熙一声不响地看着她进门，又在门口僵直着站了片刻，终于缓缓转身，下意识地摸上了尾指那枚玉戒。
全然无用么……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