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失梦的月亮宫02
失梦的月亮宫02
曲月猛地站了起来, 周围所有的丝线像是对她也有所惧怕一样纷纷散开。
……不见了。不见了。
她最后的几个同伴……就在她的背后，在她精神丝线最集中的茧中消失了。
可这怎么可能？
她清晰地记得在听到那诡异的脚步声后，她第一时间就拉住了身边三个人的胳膊, 把他们拖到了一起, 然后用精神丝线把他们四个人一层又一层地裹起。那是她不触发「信徒」注意的最高限度, 是她在此范围内能够释放出的丝线极限。对于她来说，刚刚她的选择实际上就是在西里尔的意识空间用尽自己力量再撑起一个小小的、属于她的意识空间, 然后通过模拟周围环境来掩藏这个地方——这就是她的全部打算。
但是他们不见了。所有人……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分毫异常。
曲月感觉自己的身体冰凉。什么人能够侵入她的意识世界, 在她对此丝毫不知的情况下将自己仅剩的三个同伴全部劫走？要知道, 在她刚获得「聆听」这个技能，刚刚明白有「意识空间」这个东西的时候, 她还是一个完全的新人的时候，她就已经能感知到那些信徒进入她的意识时带来的痛苦与排斥感。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生？方何知？贺川？”曲月尝试着在原地呼唤同伴的名字, 自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既定的事实让她在原地有些焦躁地绕着圈；她尝试用刚刚几人被中途拉入的游戏使用的交流平台, 却发现无论怎样尝试，那个界面上也只会不断显示「连接失败」一类的提示。
她开始沿着走廊一个人继续向前。暗红色的地毯无穷无尽地向前延伸, 墙壁上的火焰静静地摇曳, 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愈发凌乱的呼吸声。
这个时候她开始理解方何知和贺川在向她描述自己曾经经历的那些诡异的副本时面容上显现出的茫然和麻木。是的，这里很安全——这里没有怪物、没有挑战、没有系统、没有声音、没有影子。
这里什么也没有。
而这……
……正是她最大的恐惧。
莹白色的精神丝线在光线昏暗的走廊中也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它们静静地在曲月的身后游弋，成为了她在这寂静空间中唯一的陪伴。
可那只不是她自己的精神意识的具象化表现罢了。这些丝线可以成为她保护自己的盾牌, 也可以成为杀戮敌人的武器——但它们对她的现状提供不了任何建议，因为她就是它们, 它们就是她。
曲月突然有一点理解那些人格分裂的人了。在这条无穷无尽的走廊中不断向前的过程中，她甚至开始逐渐萌生出一些令她自己也开始感到有些恐惧的想法：她开始忍不住去幻想, 能不能将一部分意识注入到其中一根丝线中, 然后静静等待它成为另一个她, 成为另一个能够陪她一起说话的人……
……停。
曲月深吸了一口气，将各种各样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大脑中1的想法一扫而空。
拜托，她又不是疯子，她本人怎么会想出这种事情啊？
“西里尔，”她皱着眉头盯着天花板扬声喊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他们呢？你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了？”
没有人回应。
曲月却也不恼，只是耸了耸肩，淡定地继续往前走。暗红色的地毯与地板贴合得相当完美，甚至有时候凝视地面时间太长，甚至会让人心中不禁升起某种怀疑，怀疑这真的是地毯吗？还是说，地毯和地板是融为一体的呢？
曲月对自己脑海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的处理方式非常直接：
——她直接蹲下身，把地毯用力地掀了起来。
下面
是石板地。
曲月：“……”她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奇怪的事情啊。
“西里尔？”她直起身，神情平静地抬头看着一片昏暗的天花板，“还打算继续吗？”
依旧没有人回应。
曲月动了动手指，如瀑布一般地精神丝线刹那间猛然击向了天花板。明明只不过是她意识的具象化实体，却在与墙壁的碰撞中发出了巨大的闷响声。
“嘶……”捂着因刚刚自己冲动的举动而阵阵作痛的太阳穴，曲月扯了扯嘴角，“果然还是不行吗。”
继续向前走。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空气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彻骨的冷了。曲月并没有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最开始，她只不过是感觉自己不再感到不适，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当她发现自己甚至有些微微出汗后，曲月才意识到周围的气温在回升。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要从极寒向极热的趋势发展？打算把这条走廊变成蒸笼，然后就这样热死她？
但在她开始刻意警惕气温时，这条走廊的气温却再次停止了变动；偶尔在前行的过程中似乎会有些轻微的波动，但在曲月感到有些过热的时候就立刻停止了。几番重复下来，走廊中的气温最终停止在了一个不冷不热，完全可以被称赞一句“恰到好处”的温度。
——一个适宜她生长的温度。
曲月突然想到。
……
她站定了脚步，然后将这个想法硬生生地从脑海里拖了出去。
一定是被影响了——曲月无比肯定这一事实。就像贺川当时被西里尔的后代们——那些在林中游荡的雾中怪物影响而暴躁易怒，甚至拿起匕首对准自己的伙伴；还有李秋生，当时在副本的影响下变得非常容易被迷惑，甚至想要给怪物开门一样，她也在被这条走廊悄声无息地影响了。
……西里尔，果然。
那家伙肯定不怀好意，把他们送到这里来说不定就是它的兴趣活动。现在它估计还在什么地方像毒蛇或是老鼠一样蛰伏，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在这条根本空无一物的走廊中不断地兜着圈子。
不然，她怎么会想到「生长」这种奇怪的形容词？这根本不是用来形容人类的词吧！虽然她之前语文成绩也一般，但也不至于这种程度的词语都会用错吧？「生长」，这个词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在描述植物一样。
曲月愣在了原地。
她的脚步逐渐加快。
从散步到快走。
加快。
从快走到小跑。
加快。
从小跑到——
…………
……
她的腿动不了了。
曲月缓缓地低头，尝试着抬起腿。左腿在大脑的指示下艰难地扯动着肌肉，向上慢慢抬起——
——她看到的只有一片猩红。
周围响起了亿万个声音，它们同时发出低低的絮语，静静地从每一个缝隙睁开的眼睛中注视着她。
不要听，不要听。曲月不断地和自己重复着这句话，甚至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但是，她的耳朵中还是无可抑制地充斥着那些低低的絮语声。
“啊。”
直到最后一刻，曲月在心中开玩笑似地抱怨：
“这种要求简直就是要人「不要去想粉红色的大象」一样，令人无奈的错误指令啊。”
——……——…………
——
——「低……」
……——……
……
——「……头……看……」
…………
……
——「低下头看
看。」
她的头低了下去，就像故事中那天刚好砸中牛顿的苹果落下一样。那个故事一开始是小学老师在自然科学课上和他们讲的，很快就会有无数人冒出来一脸不屑地反对，告诉她她被骗了，那个故事根本就是杜撰的。但是牛顿需要发现那件事情，那颗苹果就需要落下——在某个未来的影响下，苹果必须落下，就像她头一样自然地低下。
她看到了泥土。
暗红色的地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红的泥土。
…………
……啊。
她俯下身来，用手轻轻触碰着松软的土地。她能感觉到泥土中流淌着湿润的、供给营养的液体。
她知道那是什么。
但她还是抬起手，泥土和鲜血顺着她的指尖落回了土地。在同一个瞬间，她就听到泥土中传来了某个静静的鼓动。
“咚，咚，咚。”
一颗种子生根发芽，速度之快简直赶得上宫崎骏动画《龙猫》中的植物。它开始抽枝发芽，一片片嫩绿的叶子从充斥着血液的根茎中长出。随后它开始一点点地变高，变得茂盛、开花，最后结果。
“啪。”
果子落在深红的泥土上，发出了一声微弱的碰撞声。
曲月俯下身，把那颗果子捡了起来。
它看上去像一颗巨大的可可果。她突然想到。
她又看向身边那棵树。它和她一样高，一模一样——不知是好是坏。它的枝丫都生长得相当合时宜，粗一分显壮，细一分显弱；一树的绿叶都郁郁葱葱，即使周围无风也在以某种细微的幅度摇晃着，仿佛在和她打着招呼。
但即使这是一棵看上去多么完美的、简直就像是被人刻意向着“最完美的树形”3d建模出来的树，它的最低端仍然只是一根羸弱的、没有任何树皮包裹的透明根茎。曲月清晰地看到，深红色的血液正在从泥土中被汲取，然后向上输送——
她握住了那根透明的根茎。它是活的。她能听到——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