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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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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皇后房间出来,谢白以为,许玉谣一定会拉着自己,兴奋地庆祝婚事不解除这件事。

    但是没想到,许玉谣出来之后,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白想要说点什么,可她自己都还没弄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只能目送许玉谣进了房间。

    铃铛关门前,狠狠瞪了谢白一眼:“看什么看,还不快走1

    随着房门关上,谢白这才下了楼。

    谢白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去后厨问客栈的人要了桶热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那股浓郁到刺鼻的脂粉香气,似乎还沾在她身上。

    说起来,许玉谣身上也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想必她每日要穿的衣服,都会被拿去熏香。但谢白一点也不讨厌许玉谣身上的那股脂粉味,甚至,还觉得有一些好闻。

    反锁门窗后,谢白这才脱掉身上的衣服,走进木桶里。

    泡在温热的水中,谢白有一瞬的松懈,然而转瞬即逝。抬起手,谢白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似乎比许玉谣还要纤细一分;低下头,谢白看着自己才将将鼓起一个小包的位置,伸手比量了一下今天看到的许玉谣的弧度,而后叹了口气。

    无论是以一个男人来看自己,还是以一个女人来看自己,谢白都想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值得许玉谣喜欢。

    出门在外,谢白也不敢久泡,等身上脂粉味散尽,便从水里出来,换上新的亵衣裤。

    系衣带的时候,谢白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前胸,以及下面那根根分明的肋骨——确实好瘦。尤其是穿上外衣之后,有些宽大的外衣,更衬得自己身板瘦弱了。

    许玉谣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呢?谢白坐在铜镜前,把那剪得同男子一般长的头发束了起来。

    谢白看着自己镜子里的脸,铜镜模糊了轮廓,分明是一张秀气,但并不出色的女子容貌。京中的小姐们,比起京中的少爷们来说,更是美得千姿百态。

    刘侍郎家的女儿容貌典雅,端庄若牡丹;朱侍中家的孙女容貌艳丽,琴艺一绝;孙太师的外孙女,诗画曾叫京畿大学堂的夫子们都赞不绝口……

    谢白无论是混在男的里,还是混在女的里,都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当然,如果个子矮到太明显也算起眼的话,那她混在男人堆里,还是挺显眼的。

    躺在床上,谢白看着有些泛黄的床帐,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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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白是被铃铛急切的敲门声吵醒的。

    “铃铛姑娘,什么事?”

    看他睡眼惺忪,铃铛十分不满:“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夫人跟小姐还要去游湖呢1

    “这便来了。”谢白觉得自己好像刚刚才睡着,怎么天就大亮了呢?

    退回去洗漱完,谢白换了套外衣,这才下了楼。

    皇后跟许玉谣已经坐在那里,开始用早膳了。

    谢白偷偷打量了两人的表情,都还和往常一样,好似昨晚的事压根没有发生一样。

    “添副碗筷。”皇后头也不抬道。

    当即就有宫女拿了新的碗筷放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谢白道了谢,便坐下跟着一起吃,然而吃了没两口,皇后便放了筷子:“走吧。”

    许玉谣看了一眼谢白,犹豫了一下道:“娘,女儿还没吃饱呢。”

    皇后看向谢白。

    谢白放下碗筷:“我吃好了。”

    眉头一皱,许玉谣道:“养只鸟儿都比你吃得多!再吃点1

    说着,许玉谣直接用手捏起一个包子,直接递到了谢白嘴边。

    谢白看着眼下的包子,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吃它”,可对上皇后的视线,又张不开嘴。

    许玉谣不管她,又把包子往前送了送,贴在她唇上:“张嘴。”

    没办法,谢白只好张开嘴,咬住了包子。

    然而许玉谣并没有就此放手:“吃啊,叼着做什么?”

    在皇后不善的目光下,谢白硬着头皮,一口一口,就这许玉谣的手,吃完了一整个包子。

    许玉谣还不满意,又拿了一个包子就要继续喂。

    一旁的皇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两下说:“我先回房休息片刻,你们吃完了叫人来喊我。”

    “好的,娘。”皇后一走,许玉谣便直接坐到谢白身边,继续喂她。

    谢白看着皇后上楼的背影,松了口气,伸手就要从许玉谣手里接包子:“我自己来就好。”

    然而许玉谣摇摇头,死活不肯放开包子:“不行。”

    谢白抢不过她,只能任由她又喂自己吃了两个。

    看许玉谣还想喂,谢白赶紧摆手摇头:“吃饱了,真的吃饱了。”

    “随州的包子这般小,你才吃三个就饱了?”许玉谣看了一圈桌上的东西,说,“那不吃包子了,把这碗粥给喝了吧。”

    粥不算浓稠,谢白看了一眼,端起来慢条斯理喝掉了。

    “吃饱了?”

    谢白点点头:“真的饱了。”

    许玉谣看了看她,伸出手,在她肚子上方摸了摸。

    谢白吓了一跳,差点没坐稳,从长凳上摔下去。

    不过许玉谣倒也没有做别的,只是在胃部摸了几下后,拿开手说:“我俸禄胜过亲王,倒也不必从饭食上给我省钱。”

    谢白很想说,自己并没有给她省钱,可这话听起来,莫名有些暧昧,索性压根不开口。

    许玉谣见状,叫过铃铛来:“去,把娘请下来吧,我们去游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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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州可以说是建在湖上的。且不说随州城里大大小小交错纵横的河流,单是这有名的湖,就有两座。

    许玉谣对于游湖没什么兴趣,湖嘛,京城里也有,还都差不多。不过,随州的游湖船上,都会有人来唱小曲儿。

    随州的曲儿和京城里的大不一样,曲缓人声慢,悠悠扬扬,像是糯米做的团子一样,又粘又甜。

    许玉谣靠在椅背上,看着湖边两岸上的人来来往往,听着曲儿,手指在扶手上一叩一扣。

    谢白无心看景,更无心听曲,只是时不时地去偷偷打量许玉谣,各自倒也相安无事。

    船绕湖行驶着,很快许玉谣就被岸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给吸引了注意。

    “船家,岸上那般热闹,是在做什么?”许玉谣努力去看岸边,但距离还是有些远,看不分明。

    船家看他们感兴趣,问:“夫人小姐可要过去看看热闹?”

    “谣儿想看吗?”

    许玉谣点点头:“过去吧。”

    “好嘞1船家慢慢驶着船靠近岸边。

    谢白一眼看到了岸边某个箱子里,那个有些眼熟的大红牌匾,登时有些羞愤地扭回头来。

    许玉谣倒是没注意她的不自然,目光全落在了岸上那个门楼子上。

    “怎得在这里立个门楼?好生奇怪。”

    “小姐这就有所不知了,”船家笑着说,“这是贞节牌坊。上月时候,住这附近的一个寡妇被人玷污了,这寡妇也是个贞烈之人,竟然自尽了,这城里的一位大户人家听说之后,就出了钱,让县官立了这个牌坊,记录这件事,来赞扬这位女子对名誉的维护。”

    “那那个玷污她的人呢?”

    船家想了想,还真没听书那个人如何了,于是道:“还没抓到吧?不过这种事,一般都抓不到人。”

    “岂有此理1许玉谣一手拍在旁边的小桌上,拍得上面的杯盏叮当作响。

    船家也没想到这位小姐会发这么大脾气,手上的桨也跟着晃了两晃:“这……小姐为何动怒?”

    谢白自然知道许玉谣在气愤什么,当即出声道:“小姐莫急,这贞节牌坊自古有之,也非当地人独有。”

    只是谢白也觉得有些嘲讽。

    昨夜她迷路,误入烟花巷,烟花巷人声鼎沸,从十几岁的小公子,到几十岁的发福老爷;从带着书生巾的书生,到穿金戴银的富商,每个人都带着笑,在那里流连忘返。

    而这条烟花巷,就在这贞节牌坊旁边的弄堂里。此时的巷子十分安静,而一到了夜晚,便又成了这随州城里,无数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

    “自古有之便对吗?”

    “谣儿,”皇后也没想到许玉谣会突然大发雷霆,“这是怎么了?”

    “作恶的逍遥法外,被害的却要为了名誉自尽,这是何道理?当地百姓与县官更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讲此事刻在牌坊上,世世代代立在这里?在我大启国土上,竟还有如此羞人之事1

    “谣儿,女子名誉本就重如山,县官所做的,也是对这位贞烈女子的祭奠。”

    “娘,连你也这般想?”许玉谣诧异地看向皇后,“凭什么?1

    皇后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凭什么?是啊,凭什么?可是历朝历代都是这般啊,哪需要凭什么呢?

    但许玉谣却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皇后自然是答不上来。

    许玉谣见皇后不说话,只觉得这世间竟没有一个人懂自己,当即十分不满:“我要下船,我要回京城1

    船家也不知道这会儿该怎么做了,只好把目光投向皇后:“夫人,您看?”

    “就靠按停船吧。”皇后眼神示意宫女去给唱曲儿的和船家结了钱。

    等船一靠岸,许玉谣就踉跄着跑下船,朝着牌坊那边跑去。

    等在岸边的护卫们赶紧跟上,谢白见状,也跟着跑了过去。只可惜,只爱读书的谢白,别说追上许玉谣了,差点没被许玉谣直接甩丢。

    还好她昨晚回去的路上,特意记了路,紧赶慢赶,终于追了上去。

    护卫们虽然紧跟着许玉谣,但他们要做的只是保护许玉谣不受伤,所以许玉谣做什么、说什么,他们都没有阻拦的权利。

    谢白赶到的时候,就见护卫们把许玉谣护在身后,前面一群当地百姓怒视着许玉谣。

    “外地人少对我们的事指手画脚1

    “我们随州女子可是贞烈出了名的,一个姑娘家家不安好心,竟想破坏我们随州女子名誉1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许玉谣恨不得当场拔了侍卫的剑,看了这什么狗屁倒灶的牌坊!

    “县官来了!大人来了!都让一让1

    百姓人群让出条道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穿着官袍,满面油光走了出来:“谁?谁在闹事?”

    “你就是县官?”看县官满面油光,神采奕奕,许玉谣气就不打一处来,“犯人抓到了,就在这里搞这些无用的东西1

    “哪里来的小丫头,竟敢对大人如此说话?1县官旁边的人十分狗腿地道,“还不把闹事的人拿下?”

    “大胆1侍卫看着上前的衙役,腰际佩剑齐齐出鞘。

    “还敢反抗?有谁敢反抗的,就地格杀1那人又道。

    县官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敢先亮兵器,火气也上来了,也便没有阻拦。

    侍卫们回头看了一眼许玉谣,见她点头后,亮出了腰牌:“大内禁军在此,谁敢放肆1

    大内禁军?县官第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县官当即卑躬屈膝上前:“请问禁军大人怎会在此?那后面那位小姐是……”

    县官脑子里转了几个猜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大事不妙!虽说刚刚下令格杀的不是自己,但自己没有阻拦,明显也是大失职!

    “余姚公主在此,还不快快拜见1

    闻言,面前的人齐齐跪了一片。

    许玉谣原本是不喜欢看人跪的,但是眼前这群人让她很不开心,所以只字不提让他们起来的事。

    见许玉谣不说话,侍卫又道:“余姚公主问你们话,老老实实回答1

    果然!县官心里登时紧张起来。余姚公主是何人啊?那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也最宠爱的公主啊!

    “回……回公主,下官不知道,公主问得是哪个犯人。”

    “不知道哪个犯人,倒是知道给被逼死的女子立牌坊?好啊,这县官当得可真是有够轻巧埃”

    “回殿下的话,下官……下官知道了,”对于余姚公主的名声,即便是远在随州,他们也早有耳闻,“那个案犯,下官一定早日抓捕归案的。”

    许玉谣抱胸俯视着他,嗤笑说:“那去抓吧。”

    “啊?”

    “啊什么啊!不是早日抓捕归案吗?现在还不去,怎么才能早日?”许玉谣道,“还是说,你刚刚说的话,只是在糊弄本宫1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1县官颤抖着说,“下官这就去抓人1

    县官说完,赶紧连滚带爬带着人走了。

    县官一走,许玉谣越看跪在这里的这群人越碍眼,于是说:“你们还杵在这里干嘛?”

    一群人闻言,赶紧爬起来散了。

    然而人群散尽,却依旧有两名女子站在那里。

    谢白看到两人,表情一变。

    “这位俊俏的公子,又见面了。”女人似乎全然不害怕侍卫们,笑盈盈地冲着这边打招呼。

    许玉谣眉头一皱,很快想明白了这两人是何人,转头看向谢白:“未进去?”

    谢白叹气,对着两人道:“两位姑娘,慎言。”

    两人对视一眼,嘻嘻一笑:“既然是陪在公主身边,想必公子就是准驸马——谢小侯爷吧。小侯爷着实好定力,饶是我们姐妹怎么请,都请不进去呢。”

    “你瞧瞧你,连公主半分神色都比不过,小侯爷日日对着公主这般美人,自然瞧不上你我咯1

    许玉谣原本还有些生气,听到两人对话之后,气倒是消了几分,只觉得这两人着实有趣:“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家惊蛰。”

    “奴家小雪。”

    惊蛰嘻嘻一笑:“公主可愿到我们风雅阁坐坐?”

    侍卫们都被眼前这位风尘女子的话给惊到了,当即道:“大胆!公主是何等身份,竟敢……”

    “远吗?”许玉谣打断了侍卫,问惊蛰。

    “不远,就在这儿。”惊蛰说着,转头一指旁边的小巷,“准驸马要一起来吗?风雅阁白天也做茶馆的。”

    “公主,这……”看许玉谣就要带谢白跟着去,侍卫有些难办。

    自家公主去青楼,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

    “谢少爷,您劝劝殿下。”

    然而谢白却道:“两位姑娘也说了,风雅阁白日里也做茶馆,既然公主想去,在下便陪公主一起去。”

    侍卫们没了办法,只能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小巷。

    明明是白天,整条巷子里十分安静,许玉谣每个牌匾看过来,几乎都是青楼。

    风雅阁的红色牌匾在这一排里,一点都不显眼。

    一进风雅阁大门,就听到一个中年女人问:“热闹看完了?那牌坊立得如何?”

    “妈妈看,我们带谁回来了?”

    中年女人这才从后面出来,看到两人:“哟,这不是昨晚那位公子吗?旁边这位是……”

    “这位啊,可是当今最得宠的余姚公主呢1

    老鸨听完,一时间不知该做如何表情。

    惊蛰笑嘻嘻道:“妈妈还不快拿出好茶,来好好招待公主和小侯爷。”

    老鸨:“……?”她觉得她可能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会听到,自家姑娘说,让自己招待……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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