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人
“喂，你干嘛带我来这种地方？”
“下车吧！”
林铃子刚开口质问，太宰治便牵起她的手，不由分说的跑下车。
正午的阳光刺眼、燥热，但照在一大片墓地上，仍无法消除因过于空旷冷清，而导致人心极不舒服的感觉。
太宰治抬头，目光越过几排葱郁的树木，似乎落在某座灰白色的墓碑上。
“铃子，我的朋友就在这里。”他的语气也有些空旷冷清。
林铃子心里一惊，“他已经死了么？”
“嗯，两年了，今天是他的忌日。”
“呃，对不起……”
“没关系，能够认识你，织田作一定也很高兴，他跟我不一样，是一个热心肠的男人呢！”
太宰治说着，牵着林铃子，踏上了青石板的墓道。
他的朋友叫织田作……
林铃子在心里默念，在墓道上曲曲折折的走了许久，他们在来到山坡上一处很角落的墓地。
“到了？”林铃子奇怪的问。
因为眼前的墓碑没有照片，没有姓名，连半个带介绍的文字都没有。
“嗯，因为仇家太多，港口黑手党的成员连死了，都害怕被人发现。”太宰治低眉垂目，神情温柔的望着墓碑。
“港口黑手党？”林铃子又是一惊，“你的朋友，是港口黑手党成员？”
来到横滨一段日子，经历了一些事，她大致知道，港口黑手党是这座城市黑夜的制造者和控制者，是十分危险的存在！
“是啊，曾经，我也是。”太宰治又柔和一笑。
他笑的波澜不兴，却把林铃子吓了一大跳，以至于头一回在他面前，倒退了两大步。
“你，你也是？”
“嗯，我十四岁加入港口黑手党，十五岁成为干部，总共参加过九十九场战斗，伤害过……抱歉，我也记不清多少人了，呵呵。”
林铃子只是动嘴，都说不出话来了，大眼睛布满了震骇之色。
难怪他规定，两人之间互相不准问“过去的事”，难怪他敢跳楼、会撬锁、能引爆炸弹，把自杀当做日常兴趣。
难怪在他身边，总是出现奇怪又危险的人和事。
原来，曾经是个干尽坏事的黑手党？
然而——
面前的青年，容貌俊秀、神色萧索，望定她的目光，更是温柔、澄澈的宛如一只害怕被人类抛弃的小动物？
“你害怕？”太宰治问。
“才没有，我可是咒术师……”林铃子悻悻的撇嘴，这才稍稍清醒。
“是织田作让我做好人的，但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
“能，一定能的！”林铃子连忙大声又坚定的说。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黑蜥蜴”，还有昨夜的黑色小矮子，老是纠缠太宰治，却又不下死手伤害他。
他们是想把他拉回去，再做回“坏人”！
不，她才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太宰治眼睛一亮，反问：“真的？铃子也这么认为吗？”
“对！对！”林铃子重重点头，为了表示决心，还在太宰治手心也重重握了一把。
太宰治笑了，“太好了，织田作，铃子跟你一样想法哦！”正式介绍你们认识，这是我的好朋友，织田作之助。”
面前，只是一块空墓碑而已，场面有点儿阴森可笑。
林铃子吞了口唾沫，还是挤出了笑脸，“嗨，你好，织田先生。”
太宰治接着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林铃子小姐。我没有带花来，但是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哦，我不是一个人了！”
“啊？”林铃子眼皮猛一睁，脱口而出，“你，你别乱说！这是对逝者的不敬！”
在夜总会和五条悟面前演戏可以，但对一个逝去的朋友，怎么能乱开玩笑呢？
林铃子抽手，但太宰治却意外的握的很紧，神情也十分认真。
“我没有乱说，我现在正式向你表白，铃子，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我最好的朋友，就是见证人！”
他低头俯视她，又用那种认真、清澈，又惶恐的令人不忍心去打碎的目光，将林铃子完全笼罩。
于是，她无处逃跑，无法逃避。
可怎么回答啊？突然要从演戏变成真的，她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行不行。
她离开家乡，闯入这座大都市，是为了成长，为了自由，为了花花世界的新鲜玩意，为了当一个伟大的咒术师。
但从来没想过，要恋爱一场什么的……
所以，要拒绝吗？
胸口咚咚乱跳，呼吸也乱的不像话，从头皮到耳际到喉咙，都是一片火辣辣的，害她说出一字都困难。
“铃子，你，不愿意？你，讨厌黑手党？”太宰治的语调，温柔的仿佛有一丝发颤。
“不！”林铃子终于说出一个字了，急切的。
“那，就是愿意了？”他另一手也加入了，把她的手扣进掌心，连连摇晃，“拜托拜托，千万别拒绝，当着织田作的面，被拒绝的话我会很丢脸的！”
哎，哪有这样挤兑人的……
有点生气、有点好笑，有点慌乱，又有点儿……
林铃子没有任何经验，更无法分辨，心头仿佛有一缕甜意，又完全不受控制乱钻乱窜的滋味，到底是什么。
“铃子？铃子？求你了，快说好？”太宰治又一声声催促，像个无赖的小孩。
“……”林铃子只是张嘴，第二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的脑海中，很奇异的突然闪过五条悟的影子。
那个人，也有一双幽邃纯净的眼睛，虽然很少给人看。
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林铃子，无论是“不”还是“好”，在对太宰治说出第二个字之前，有些话，要先跟五条悟说清楚。
况且，真的不敢确定，太宰治是不是在开玩笑，毕竟，他是一个很难看清内心的人……
幸好，有人替她解围了。
“咦？”她听见太宰治发出怪声。
林铃子连忙抬头，发现他正望向她身后。
她又回头，看见一名黑色西装，手捧白莲，面目严肃的青年，正快步走来，跟太宰治目光一碰，彼此都是很讶异的表情。
“喂，他是谁？”林铃子压着嗓子问。
“呵，我曾经的另一位朋友，坂口安吾先生，没想到，你也会来？”后半句，太宰治是对那青年说的。
“也是你……朋友？”林铃子吃惊了。
她直觉，太宰治并不想有很多朋友的人。
她能觉察到，他嬉皮笑脸的外表下，其实有一副不易亲近的灵魂。
坂口安吾弯腰，把白莲放在墓碑前，低首合掌，沉默了一会，才回头冲太宰治漠漠一笑，“曾经的？你还真是会讽刺人啊。”
“当然了，你现在可是公安部的高官老爷，而我只是一个洗白期中的前黑手党。”太宰治顽皮的笑容，让人猜不透是玩笑，还是嘲讽。
听了这话，坂口安吾原本就严肃的脸，变的更加严肃，推了推眼镜，盯着太宰治问：“昨天晚上，你去了港口黑手党总部？”
“你的消息很灵通嘛？还是说对我始终不放心？”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织田作。”
“我当然没忘记！而且——”太宰治突然双手按上林铃子的肩膀，见她推到坂口安吾面前，“我还答应了我女朋友铃子！为了他们两个，我绝对不会再回去！”
林铃子肩膀一晃，心头一震，不知是因为他手掌的力量，还是话语的力量。
但有一点，她似乎确定了：
他真不是开玩笑！
毕竟面前这个，可是活生生的“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