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替嫁庶妃 24
偌大的宣林宫一片死寂。
这里住着的, 是被禁足了三月的倩贵妃。
乔玉儿云鬓歪斜，满面憔悴。她靠着美人榻，长久地盯着某一空白之处, 眼神呆滞之中又显示出几分倦怠。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周，昔日明媚张扬的乔玉儿便成了这副颓然无神的模样。
那日得知赫连表哥造反的消息, 她本是想先去皇上那儿替表哥辩解的, 哪知皇上根本不想看见她，只勒令宫人把她带回了宣林宫。后来她假借他名义企图害死废后一事败露, 他更是勃然大怒, 直接下令将她禁足三月。
不过, 即使自己想害死他原来的王妃, 他也只是让自己待在宣林宫里不许出去而已。这说明朔哥哥还是很爱自己的。乔玉儿想到这里, 稍稍安心了些许。就连之前获悉皇上赐予江念芷的是假毒酒时的妒恨，还有表哥造反一事带来的不安都短暂地平息下来。
外面依稀传来脚步声，在这无比安静的环境之中显得格外清晰。乔玉儿灰暗的双眸亮了一下，希冀地看向进来的人。来者是她的大宫女, 从在乔家时就跟着她的贴身丫鬟水蓉。
“如何？”乔玉儿满怀希望地问。
对方的反应却让她心中一沉。水蓉目光闪烁, 有些支支吾吾：“娘娘……”
乔玉儿厉道：“快说！”
“将军……将军已被拿下。皇上下旨, 不日便要将其问斩……”
霎时之间，乔玉儿眼前一阵天昏地暗, 仿佛整个天都轰隆塌将下来, 逼近她，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水蓉瞧着她，面上流露出不忍之色。
“骗人！骗人！骗人！”乔玉儿忽然发起疯来, 尖叫着推倒了手边的小桌。这一举动吓得所有宫人都朝她跪了下来，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
如同一个发脾气的小孩子一般，乔玉儿歇斯底里地把能看见的东西全都掀翻或是砸到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散落了一地的碎片。等到终于没东西可扔了，她才呆呆地、重又颓唐地坐回榻上，默默流起了眼泪。
她身前的水蓉不敢
说话，也不敢收拾满地的狼藉，只能僵硬地垂首站着。
整个宫殿愁云密布。
“不行。”乔玉儿冷不丁开口，自言自语着，“我要去见表哥。”
水蓉大惊失色：“娘娘，万万不可啊！赫连将军如今已是戴罪之身，您再违逆皇上禁足的旨令偷跑去看他，不是更加让皇上对将军心生憎恶吗？”
乔玉儿闻言有理，只得强行按捺下心中的焦急。但她很快想到什么，怒道：“真等到三个月禁足过去，表哥怕是早就没命了！”
“娘娘，您还有娘家人呀。”水蓉为她出起了主意，“尚书大人一定不会坐视外甥被处死而不管的。”
对。父亲，得快些告诉父亲。乔玉儿定一定神，嘱咐水蓉传信给乔家。
可她却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谋反一事之严峻足以牵连九族。乔尚书当前是自顾不暇，又怎么敢去帮赫连烨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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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节，日头投下的白光亮得刺眼。天气又干又燥，热气紧贴在人的身上，挥之不去。
“陛下，倩贵妃已在外头跪了两个时辰了。”大太监朝殿外张望片刻，汇报道。
百里朔翻完手里的奏折，又换了一份看，头都不曾抬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冷酷地吐出一句：“随她去。”
殿外，在炎炎烈日之下跪了许久的乔玉儿已是摇摇欲坠。她这身子打小养尊处优、娇生惯养，哪经得住这般曝晒？在漫长而无望的等待之中，乔玉儿终是昏厥了过去。
醒来时，她身在宣林宫里。乔玉儿空洞地看着纱帐帐顶。就连泪水都被灼日晒干了一般，她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明日便是行刑的日子了，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赫连家被满门抄斩，而与赫连家关系紧密的乔家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除她之外，乔家上下所有人都被流放至蛮荒之地，终生不得回京。
一夕之间，她由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跌落到泥潭里。而那些疼爱她的亲人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这时候，乔玉儿想起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在失了势的江念芷面前趾高气昂的，不禁苦笑起来。乔玉儿从前无法无天，从不相信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到了这般田地终于信了。现在的一切或许就是上天给她的惩罚吧。
此时此刻，她才懂得帝王的无情。
发了一阵子呆，乔玉儿浑浑噩噩挣扎着下了床。不知是不是出于那么一丝怜悯，百里朔唯独没有对她做些什么，她依然是贵妃之位，甚至连禁足都被解除了。不顾宫人的阻拦，乔玉儿颤颤巍巍、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谁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
乔玉儿去了冷宫，见了庄忆青一面。
彼时，庄忆青坐在破败凄凉的冷宫里，丝毫没有像其他被送到这里的先皇妃嫔一样，因为破落环境带来的落差而变得精神失常。
她专心致志地绣着手中的帕子，表情看起来竟然有些轻松。
乔玉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指着庄忆青喊叫：“你还这么高兴？表哥都快死了，你还这么高兴？！他是为了你才谋反的你知不知道！”
“拜你所赐，表哥明天就要死了！外公家所有人都要死了！”乔玉儿说着说着便又怔怔流泪，“我也没有家了……”
庄忆青没有吭声。她终于完成了刺绣的最后一笔，满意地举起帕子看了看。
于是乔玉儿看清了，那上面绣的是栖息在枝头的比翼鸟。
“是呀。他快死了。”庄忆青轻叹道。
“我也该去陪他了。”
话音刚落，乔玉儿惊骇地看着她嘴角涌出的鲜血：“你、你……”
庄忆青柔柔一笑，依旧是乔玉儿记忆中那个温婉动人的庄姐姐。
不过进去了须臾，乔玉儿就失魂落魄地从冷宫出来了。偏偏祸不单行，还没等她缓过神，新的打击便接踵而至。一个宫女匆匆过来，慌张地朝她说：“不好了娘娘！您的母家……”
乔玉儿这才得知，自己的母亲在出事后承受不住打击一
病不起，还没等到被流放就已经撒手人寰；而悲痛欲绝的父亲也随她而去了。
事到如今，她终于失去了所有亲人，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这究竟该怪谁？
方才服毒自尽的庄姐姐临死前曾留给她一句话：宁王从始至终都不曾爱过你，他只是利用你罢了。
若是以前的乔玉儿，是断然不会信的。
可是她猛地想起，那位初鱼姑娘似乎有意无意在表哥面前说起过，朔哥哥登基之后，打算让旧皇的妃嫔们都随旧皇殉葬。现在想来，这或许就是促成表哥谋反的缘由。
如果是朔哥哥有意让初鱼在表哥面前提起这件事的呢？
如果说……表哥的造反，从一开始就是朔哥哥算计好的呢？
乔玉儿脑海中闪回一些片段。
“玉儿，你就那么相信宁王是爱你的？”乐师不认可地摇摇头。
“幽兰，你再这么说，以后来栖霞楼听曲，我可不找你了！”
“那你至少拿着这个。”
“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毒药，名为‘浮欢’。”对方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之意，“若是他以后负了你呀……”
“你便用这个，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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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还月阁，季出虞仍守在江念芷门外。她听见轻微的吱呀一声，抬起头，正好与江念芷对视。
江念芷瘦了许多，本就纤细的身姿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可她的眼神却极其坚毅。宛如破茧重生一般，再不见半点昔日的羞赧胆怯。
“初鱼。”江念芷先开口了，轻声说，“我想学武。”
江念芷终于肯从房间里出来了，季出虞十分惊喜激动。但高兴的同时，季出虞又隐隐觉得，对方和以前相比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季出虞本以为对方说要学武是和原作里一样，想向百里朔复仇；可在季出虞说自己可以替她去、不必脏了她的手时，江念
芷却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复仇的意图。
那念芷是为什么突然想学武了？季出虞摸不着头脑。
不管了，对方想开了就好。与其纠结这个，还不如琢磨一下怎么教对方武功的事情。
念芷请求自己教授她武功，季出虞当然不会不应。但是……
完蛋，教别人武功，该怎么教？
从以前开始，别人问季出虞如何练好武功，她便是只会“就这样那样，然后这样，没了。啥？你还不懂啊”的欠揍模样。实在不是她不想教，而是她习武全凭自己的感觉，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教。
由于季出虞并不属于那种勤学苦练的人，而是天赋型选手，对于教授别人武功，她向来是倍感吃力和头疼的。
如今要她亲自教念芷武功……季出虞有些傻眼。
最终她决定去阁内的藏书室中研究研究，顺带给念芷带几本武功秘籍。
就在她准备动身的时候，阁主突然把她叫去了。正好季出虞也有事问对方，便打算先去见阁主，之后再考虑念芷的事情。
踏入主厅，季出虞一眼看见，一个黑裙女子立于堂前。她看起来只二十出头的模样，眼底却沉淀着岁月。女子的一双眼睛十分特别，是碧绿色的，如同两颗圆形的翡翠。
尽管对方看着年轻，但季出虞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年近知命。
“你找我？”季出虞大步走到她近侧，拉了张椅子坐下了。毫不客气。
阁主点一点头，对于她这般不客气的行为并没有加以斥责。
她早已习惯了季出虞的无礼，也一直这么纵容着。
不过，季出虞不喊她的名字却是有原因的。季出虞压根不知道她叫什么。
不只是季出虞，任何人都不知道阁主的名字，除了阁主自己。大家都只恭恭敬敬地唤她“阁主”。或许，她原来是有名字的，只是当了还月阁阁主之后，便舍弃了自己的名姓。
“你这次任务做得不错。”阁主赞许道，“圆满完成。你已经有足够的资格继任阁主之位了。”
她原以为季出虞又会皱起眉头，连连摆手坚决拒绝。
然而这次令阁主意外的是，季出虞对此事并不像以往那样抗拒，而是思索了片刻之后应了下来。
阁主凝眉沉思。阁内人人都知道季出虞是她最中意的阁主候选人，却并不知道，季出虞本人对于这个位置竟是十分排斥的。毕竟……阁主眯起眼。季出虞虽然和自己想象的一样，足够果决和洒脱，不会为多余的情感所牵绊；但也正因如此，地位名利更不可能牵绊住对方的脚步。
生来翱翔于空的飞鸟，是永远无法被带上枷锁禁锢在牢笼之中的。
不过“不会为多余的情感所牵绊”这一点，现在可能要打上问号了。
在欣慰于季出虞愿意继任之余，阁主不免非常矛盾地疑心，对方那么多年都咬口不肯，这会儿突然之间想开了，是因为什么？
季出虞翘着腿，懒散地靠着椅背，并不知晓阁主此刻的心思。在此之前季出虞虽一直知道自己是阁主心目中还月阁的继承人，但却不怎么感冒，甚至有些抵触：她最讨厌为了大局和责任而束手束脚的生活，让她当阁主管理一整个还月阁简直是要她的命。因此她时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着阁主说“你可别选我当阁主啊”之类的话。
直到接了这次任务去往天昭国，又被修复完毕的系统找到，再经历了一系列事情之后，带着江念芷回阁的她终于放弃了从前的想法。毕竟自己估计过不多久就要离开，只是暂时就任一阵倒也能接受。更重要的是，季出虞心中清楚，唯有成为阁主，自己才能更好地辅佐江念芷，让她在自己离开这里之后也能好好活下去。
不是没想过让念芷隐居山林，平淡宁静过完一辈子。但是如今百里朔成了皇帝，若是他非要找到念芷，那么即便让念芷躲到另外两个国家去，也未必逃得过。至于把念芷托付给其他人，从来不在季出虞的考虑范围内。与其指望别人能在自己离开之后信守承诺，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保护念芷；还不如自己在离开之前培养念芷，让她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不必再担心百里朔造成威胁。恰好，这本就是她需要完成的任务。
在成为阁主之后，培养江念芷，把她一步步提拔为自己的继任者，最终将她扶上还月阁阁主之位——这才是季出虞改变想法、决定接任阁主一职的真正原因。
“我听说，你带了个小姑娘回来？”阁主状似随意道。
“……你这话说的。搞得我跟个诱拐少女的猥琐大汉一样。而且我都没比人家大几岁好吧，按理来说我也还是小姑娘！”
季出虞晓得阁主问这个问题代表着什么，于是有意打岔。
但她深知阁主当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便又佯装不在意，半真半假道：“捡个人而已，你当初不也捡了我么？”她不慌不乱直视阁主，意味深长地一笑，“她有培养的价值。”
“罢了。”阁主盯了她半晌，到底还是松了口，“你长大了，我也管不住你。”接着不再提及此事，转而开始叮嘱她当了阁主后要注意些什么。
正当季出虞暂时放下心来，阁主骤然道：“待你接替我之后，副阁主这位置便空出来了，也该有新的人选才是。”
这个季出虞倒不是多么关心，只敷衍说：“你做主就行。莫非你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阁主却并不回应，而是沉吟道：“我派去协助你的人，你见过了没有？”
“见过啊。”季出虞隐隐有着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是想……”
“那正好。”
阁主回过头，对着身后唤道：“你出来吧。”
一身素白的少女自帘后缓步而出。不知已在那儿等候了多久。
季出虞微微讶异的声音响起。
“江听柳？”
少女垂眸，对她颔首。全然严肃刻板的恭敬态度，仿佛真的只把季出虞当作了自己必须效忠的上级。
然而季出虞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一闪而逝的轻微笑意。以及那看似礼貌克制的冷淡神情里，不易察觉的戏谑。像极了一只擅长伪装的狡猾狐狸。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tut
剩下两更下午或者晚上发，太困了脑子稀里糊涂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些啥，需要等清醒的时候进行修改
感谢在2021-06-23 23:56:21~2021-06-27 02:3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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