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一切结束与开始于一个普通的清晨。
或者说,大概是清晨吧。
本丸的四季与昼夜是全依赖于审神者的灵力的,因此当没有了审神者以后,自然也就没有了日夜与四季之分。
对于生命漫长的刀剑付丧神而言,时间的划分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许一觉醒来,就是百年之后。
但压切长谷部下意识认为是清晨,是因为来此的新的审神者每日固定的祷告。
几乎废弃的本丸是极度荒芜的,连阳光都是奢侈,人类的视物大概全靠照明工具。
以时之政府的科技力,要做到亮如白昼是轻而易举的事,政府也不会吝啬对这类审神者的基础物资支持,但堕落的神明是远非和善的存在。
因此,以往被那些审神者带进来的照明工具都和其他一同被带来的电子产品一样,几乎都是在当天就报废了。
有前车之鉴,这一次的审神者就连照明用具都没有带。
他是一个神父,并且很能适应环境,祷告的时候就用着遗留的烛火,倘若刀剑熄灭了烛光,他就在黑暗里祷告。
向一个不知在哪的神。
在不同的刀剑付丧神之间,也许会有不同方面能力的优劣,譬如在黑暗中的侦察能力,但相比于人类而言,无疑都是跨越了物种的优越。
所以哪怕是在一片黑暗里,神明也能将审神者的模样看得清楚。
很年轻,在人类当中大概还能算作是年幼的,可是从来都平静无波,神情几乎没有变化过,乃至到了无趣的地步。
即便是祷告的时候也是一样的,但如此坚持固定的程序,黑暗中也一成不变,就显得格外沉静与安心。
像在笃定无比地等待某种黎明。
而每一天固定亮起的烛光划刻了昨天与今天,昭示着日夜的变化,就仿佛是固定到来的黎明。
那一天的时候,烛火已经很久没有被熄灭了,事实上,压切长谷部也不是会做这种幼稚行为的家伙,在对方已经待了有一段时间后,当火被风自然地吹灭时,他甚至还会主动地为年轻的神父重新点亮。
然后,就在某一个毫不特殊的清晨,棕发的少年合上手中圣经,这么向他问道——
“你要奉我为主吗?”
“即使去往地狱,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刀。”
这其中的意味与分量,无论是人类还是刀剑都十分清楚,即便如此,听到这个问题的神明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好”。
“那么,就一直跟随到直至身处地狱吧。”
在黑雾消散的痛苦与清明中,一切结束了,也重新开始。
所以,没有关系。
就算是主认识的人,就算在现世中不能斩杀冒犯主的人类,因为那只是一个无礼之人,所以愤怒也好,归根结底是不值得放在心上的。
可是……
“今天的这家店,主认为如何?”与一切别的人道别,走出咖啡厅时长谷部这么问。
言峰绮礼回想了一会儿。
与其他的食物没有多少区别,对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但是那个时候不一样。
伴随着痛苦与后悔,亲手犯下罪行的人却在得知真相后的那副表情,看向自己时仿佛重新燃起根本不存在的希望的模样,在那个时候送入口中的食物……
那一口的蛋糕,无比甜蜜。
所以他回道:“大概,是美味的吧。”
“这样……”紫瞳的神明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点点头,“我会转告烛台切殿的。”
年少的神父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接着似乎是笑了,不知指向何处的,又如同安慰一般地,用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嗓音告诉他:“没有关系的,长谷部。”
“大问题,杰1
另一边,完成任务后回到学校的最强咒术师如此对自己的挚友开常
闻言,扎着半丸子头的黑发男人转过头来,颇有些无奈地问道:“怎么了?”
“你知道,我今天遇见绮礼了。”
夏油杰早有所料地,“我从伊地知那里听说了。”
“然后我应该有说过,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是因为他哭了。”
夏油杰犹疑了。
“……不,虽然你常常用你的单恋故事来折磨我和硝子的耳朵,但你没说过这个。”这么说着的咒灵操使拿出了手机,“我记得那个时候那孩子更小吧?”
恰好经过的家入硝子同样拿出了手机,“我要报警了,悟。早知道你没有师德,但没想到你会变态到这种地步。”
“你还是去警局里好好反省吧,喜欢看小孩子哭的变态大叔。”
得到友人们如此反应的咒术界最强,稍微停下了对于此次“大问题”的讲述。
“咦,我没讲过吗?而且那个时候我也还未成年好吗?”
所以,事情是这样的。
五条家的六眼与棕发神父相遇时,是还未入学咒术学校、还未遇见如今两位友人的时候。
如同言峰绮礼所说,那时的五条悟可以算作是另一种靠谱,相比如今要显得更加稳重成熟,也更加冷漠。
整个世界在其眼中似乎都是无意义的。
悲伤也好,喜悦也好,善意或者恶意、正义或者邪恶,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玻璃,他只是一个在屏幕外观看的人,偶尔点几下反应的按键。
唯一的喜好大概就只有甜食,因为大脑高速消耗所需要的糖分。
这样的六眼发现了像是同类的存在。
根源或许不同,但迷茫苦闷的、还未成为神父的男孩在面对整个世界时的眼神是相似的,所谓美丽、高尚、喜悦悲伤……一切对他而言都是虚无。
唯一的喜好是麻婆豆腐,因为能够刺激痛觉的辣味。
这样的“同类”,在努力追寻着所谓的意义、能够有所触动的东西,为此尝试了一切能够尝试的可能。
因为这份努力的尝试,六眼拥有了旁观的好奇与兴趣。
然后在某一天,他看见了“六眼”本来不应该能见到的景象。
那个男孩哭了。
并非是嚎啕大哭,也不是受了委屈或者生理性的哭泣,面前是尸山血海、受刑的罪人,痛苦与哀嚎构成最残酷的画面,完完全全的炼狱景象,或者那就是炼狱。
紧接着,泪水从睁大了眼睛的男孩眼眶里溢出,从无表情的面庞流下、滴落。
恍然大悟、痛苦、绝望、悲悯,在那一瞬间占据了年幼的脸,他从未见过对方那么丰富的表情。
为什么要哭?有什么痛苦绝望的?
六眼无法理解,可是在那一天,执着于融入人世的“同类”仿佛从木偶活了过来,先他一步落入了人间。
大概是为了罪人的痛苦而痛苦。
后来遇见了如今友人们的五条悟那样猜测,而那个时候的六眼只是看着那张鲜活起来的面容,感觉胸腔里的心脏跳动也变得鲜活起来。
因而言峰绮礼是不能做咒术师的。
咒术师的咒力来源于负面情绪,他们将其转化为可用的力量,所以这个职业里疯子居多,可是,“圣人”是不行的。
只要洗礼咏唱就可以祓除咒灵的神父,是不需要咒力咒术的。
“所以,你的‘大问题’在于?”
听完了故事的家入硝子终于放下手机,没有真的拨打报警电话。
当然,本来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也没真的打算报警,毕竟是挚友的存在,多少是比外人能够更加深入了解的,知道好友不至于真的那么变态……吧。
大概。
“我以为我是喜欢看他哭的,但是……”白发的咒术师那么解释。
但是当那个被揭穿的凶手貌似痛苦悔恨地要往绮礼的方向来时、看到神父的视线也落在那个犯人身上时,却反而担心对方会哭了。
按理来说,如果自己喜欢见到绮礼哭泣的话,那么假设绮礼会为那个犯人的痛苦而感到痛苦,随之流泪的话,他本来应该要高兴期待才对。
然而,在发现凶手要往这个方向来时,他却下意识地阻止了。
“那不是很好吗?”穿着白大褂的女士脸上有着些许欣慰之意,仿佛看到终于开始长大的孩子。
她还以为五条悟又发现自己变态了一点,结果还是很正常的嘛。
“因为喜欢这个人,所以不希望对方悲伤,这不是非常好的心情吗?”家入硝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恭喜你,终于成功地往正常人的方向迈了一大步。”
而一旁的黑发咒术师则若有所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恩……硝子说得没错。”
紧接着他终于提出了自己在意的地方:“所以说起来,那个孩子是姓言峰啊?”
五条悟:“我没说过吗?”
家入硝子:“你一直不是老婆就是绮礼的,当然没有埃”
于是五条悟就耸了耸肩,“好吧,没错,我老婆姓言峰,怎么了?”
只是觉得言峰一家还真是盛产圣人啊,比如他之前遇见的一个言峰,就是“想要拯救全人类”,说起来他差点和朋友分道扬镳最后却改变了主意,也和这有点关系。
夏油杰那么想,但还是没有说出口,更是已经懒得纠正什么老婆不老婆的了。
所以最后,黑发的咒灵操使只是笑着回道:“没什么,只是忽然很想见一见绮礼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