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过火
林以宜回到学校。
教室里空荡荡的,摊开的书页随风吹起,只有岑清许一人。
窗外阳光正盛,细碎的光线穿过绿荫,与透明的窗口,在堆着书的桌上投下一片光影。
窗户大开,有徐徐微风灌进来,吹动少年洁净的衣角。
林以宜推开教室门,她今天穿了双有点儿跟度的鞋子,踩在光滑的地上,一下又一下,发出清响有节奏的声音。
岑清许垂着的眼眸,循着声音,掀起眼帘看过去。
看到来人,只一眼,他脸上没什么神情,视线又落在书上。
林以宜径直过去,把手上提着的面放在他桌上。
视线内突然多了一份食物,岑清许指尖轻顿,他抬头。
林以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对接。
女生长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茶色的瞳仁,眼睫浓密纤长,眼尾的睫毛顺着弧度轻轻上扬。
此刻,她脸上神情很淡,没有多少情绪,却透着倨傲与骄恣。
“给你的。”她微抬下巴。
“不用。”岑清许的目光在塑料袋上停留一瞬,语气疏离,“谢谢。”
林以宜没想过他会拒绝,委实愣了两秒,又补充句,“面馆搞活动,买一送一。”
岑清许没再出声,垂下眸看书。虽没说话,却用行动拒绝。
林以宜无言以对。她被粉黄蓝围攻都在护着的面,对方居然不领情。她皱了皱眉,开始有些不耐烦:“不要我扔了。”
说完,她伸手去拎起打包盒,嫩白细长的手指刚勾住塑料袋结,手腕却被人攥住,无声地制止她的行为。
掌心肌肤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来。
林以宜侧头,挑起一边眉毛,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见他还不说话,林以宜眉毛挑得更高,兴味极浓:“好吃吗?”
“?”
他不解。
林以宜玩心大发,她微微俯下身,精致小巧的脸凑近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问:“我说,我的豆腐好吃吗?”
她的话几乎刚落地,岑清许就松开了她的手。
他的反应都落在林以宜的眼底,并且明显愉悦到她。
林以宜没有忍,当着他的面笑了一声。
这两天,她心情一直比较低落沉闷,有劲儿没处使,胸口处冒着股火也没地方发。不过,逗了下班长,竟让她心绪舒展不少。
林以宜的笑意直达眼底,她适可而止,没再说什么,丢下一句“你慢慢吃”就离开教室。
快上课的时间,她才不紧不慢地回教室。
坐到座位上,才发现她的桌子上放了一张十元纸币。
她一怔,问同桌:“谁的钱?”
同桌摇头,她也不知道:“不清楚,我一过来就看到你桌子上有钱了。”
林以宜拿起这钱币,放在眼前沉思几秒,而后,回头看向后排靠窗的位置。
岑清许一个人坐着,他没有同桌,孤僻又安静。
他背脊笔直,像棵立在悬崖处野蛮生长却沉默不语的青松,与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像是画外人,风吹不动。
沉寂,肃静。
好一会儿,林以宜的思绪才被上课铃声拽了回来。她把视线收回,崭新的钱币攥在手中,有了一丝折痕。
随着老师进教室,她把这钱放进钱包里。
-
接下来的日子,林以宜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连迟到都不曾有。
她仿佛适应了在一班的生活,安分守己,沉着淡然,像名品学兼优的优等生。
期中考试安排在十月底。
高二所有班级的座位号全部打乱,不再按照成绩排名来安排考场,而是随机分配考场。
林以宜被分到十四考场,考场上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但是,他们却认得林以宜。
这个考场有成绩普通中等的,也有成绩不怎样的。
三三两两的男生连支笔都不拿,大摇大摆地走进考场,当他们目光瞥到坐在右边第三排的林以宜时,原本飞扬跋扈的神情顿变,互看一眼,眼睛都亮了:“一班的啊?”
林以宜看着窗外,没注意到这边。
男生们咽咽唾沫,心想这次考试好像有了点儿希望的曙光。他们摸了摸口袋,却发现一支笔也没带,便立刻问其他同学借笔。
林以宜被他们的动静吸引,目光从窗外静立的树移开,朝他们看过来。
直到他们三个来到她身边,她下意识地就摊开手心,很诚实地说:“我就带了一支笔。”
“……”
男生干笑一声,搓搓手心:“我们不是跟你借笔的。”
林以宜“哦”了声,头又转了过去。
“我们认得你,你是一班的林以宜,”男生厚着脸皮,笑问,“等下考试,能帮个忙吗?”
林以宜没看他们:“不能。”
“……”
这么干脆地拒绝。
男生们早就听说这个一班的转校生,虽然成绩好,但为人高傲骄横,脾气不咋样,更是不怎么好惹。
他们吃了瘪,但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坐回自己位置上。
期中考三天,时间以“一场”为单位来计算,过得比以往还要快。
考完就迎来了周末。
林以宜不愿意在家里呆着,从开学到现在,林成良一次都没回来过,这个家很空,她呆着也很不爽。
她约了周依,一起去找林成良算账。
周依是她的发小,原本都是住在这片别墅区,但为了照顾周依,也为了更方便她读书,一家人在去年都搬去她高中附近的学区房。
周依得知林成良这么久都没回来看一眼,在车上替林以宜愤愤不平,怒道:“他算个屁父亲!一点责任感都没有,整天就顾着那个小儿子。好像没儿子就会断了香火,就没人继承他的皇位似的,我去他的……”
林以宜垂着眼,漫不经心听着周依的吐槽。她编辑完一条短信,想也不想地发给林成良。
算是菩萨心肠、大发慈悲,给他的高能预警——
“亲爱的爸爸,我来看你了。”
她发完短信,把手机盖滑上,扔进包里。
周依对林以宜家里的情况非常清楚,包括她爸年轻时是如何靠着一张小白脸吃软饭入赘到顾家的,在顾家做小伏低十多年,费尽心思在集团立下根基站稳脚,并争取到女儿的冠姓权。
顾阿姨去世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地抛下虚伪的伪装,急急忙忙地建立了另一个家,并搬了过去,把亲生女儿弃之不管。
周依还在念个不停,林以宜啧了声,截断她的话:“行啦,别生气了。”
“我就是气不过……”周依愤愤道。
林以宜扬眉笑着看她,开玩笑道:“要不你改名叫林以宜算了。我没这么生气,感觉都不够格当林成良的女儿。”
“……”
车子快到林成良小家的地方,林以宜接了个电话,她张了张嘴,拖长了音:“对……就在那等我。我马上到。”
周依疑惑问:“谁啊?”
林以宜深深看了她一眼,勾起一边唇角:“助人为乐的。”
这儿高档小区安保严格,没有业主陪同是没法进去,更别提林以宜身后还跟着三个穿西装的高壮男人。
安保人员眼神警惕,提防着他们。
林以宜只好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从包里拿出早已备好的户口本,言辞诚恳:“叔叔,我真是林成良的女儿,不信你看户口本。”
安保人员接过户口本,将信将疑地翻了翻,又看了眼林以宜,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没有业主允许——”
“这样,”林以宜拿手机出来,“我给我爸打个电话行吧。”
安保稍稍松了口气,“好。”
林以宜拨了过去,按了免提,果不其然,没人接。
她拿着手机,一脸无辜:“可能爸爸不在家吧,叔叔,你就让我们进去吧,我都好久没见到爸爸了。”
安保犹豫再三,见她实在诚恳,终于点点头。
林以宜向他鞠了个躬,走进小区时,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丝弧度。
去的路上,周依也渐渐明白林以宜的用意,她有些迟疑,先前一副要杀了林成良的气势消失殆尽,拉了拉林以宜的衣服,小声问:“这样会不会太过火了?”
林以宜不置可否。
她没搭腔,待到了林成良小家门口,她转头,露出明媚动人的笑:“踢吧。”
黑衣男人力气很大,一脚就把门踢开。
屋里的女人被吓一跳,小孩哇哇直哭。林成良也在家里,见到来人,立即把他们母子护在身后,“你们想干吗?”
林以宜从黑衣男子身后出来,站在林成良面前,笑得乖巧:“爸爸,好久不见哦。”
林成良额角突突地疼,他深知这个女儿不好对付,从小被家里惯得任性骄纵,做事又像极了她妈,狠厉又眦睚必报。
他不得不放缓语气,耐着性子和她好好说话:“以宜,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过来了?爸爸都不知道。”
林以宜轻笑了下。
她的笑,让林成良背后的女人顿觉毛骨悚然。
下一秒,林以宜偏头,对黑衣男人们轻声说:“给我砸。”
她说完,对上林成良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嘴角更弯,却是在对黑衣男说:“什么值钱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