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情劫篇(十八)
自此,李永乐来的也少来马府了许多。
佳音是在宫里落水,圣上为了面上过得去,下令严查此事,给马家和高家一个交代。
可当时落水,只有马荣君一人在场,又能从哪里查起来呢?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了。
马荣君自入水以后,身子骨越来越差。即使是艳阳天,也会无端咳嗽。那年她刚及笄,高楼来探望马荣君,也请来一位大夫。
这大夫以前是随着高楼一同出征的军医,如今年迈,辞官告老还乡,医术高明,高歆完全信得过。
高楼没有刻意隐瞒,身子是马荣君自己的,他想瞒也瞒不住。
马荣君听到这个消息,只是笑笑。本就是泡在药罐子里的过日子,反正也甚是无聊。反正那些药,合起来也苦的人发麻。
“沈大夫,你可知我为何会亲自让你来都城看病?”
高楼乃武将士家,从小心高气傲,说话也让人不寒而栗。
沈大夫一边收拾银针,一边回答:“高老将军念旧,让老夫来都城叙旧,老身不甚感激。”
高歆露出满意的面容:“很好,沈大夫年老,还亲自来到都城,我深有体恤,特赏黄金。”
“多谢将军。”
高家人丁单薄,马荣君是唯一的后人,若是传出去,高家是真的没有以后了。
目送着沈大夫远离,马荣君才闭上眼。
高楼看着马荣君瘫在床上的模样,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气。
“佳音不必过于担忧,这身子是养出来的,还有转机。”
马荣君不睁眼,使劲吐出几个字来:“祖父不必骗我,佳音心里明白。”
高楼突然问:“你父亲呢?”
马荣君闭着眼,强忍着泪水不从眼中流出,也不再作答。
高楼也明白了,马荣君落水以后,马正淳根本就不关心。
马荣君的母亲去的早,马正淳也并非好人,瞧不起马荣君女儿身,这些年不再另娶妻妾,也不过是看在高家的颜面。
高楼说道:“佳音,你放心养病,你虽然姓马,但你要记住,你是我们高家的人,只有我们高家才是真心待你的。”
马荣君本就没有母亲,这些年若是浑浑噩噩的过,也还算事有个父亲。可偏偏这高楼,一直告诉她,自己父亲是如何如何的不关心自己。如今佳音懂事,在她心目中,连父爱也未曾有过。
“祖父还是快回去吧,佳音困了。”
高楼闭上嘴,离开马府。
高楼气冲冲离开,身边的士兵连忙说好话:“将军何必如此动怒,郡主也不过及笄,尚且年幼,等过几年自然会明白老爷的良苦用心。”
“明白?你看看她现如今的模样,跟丢了魂一样,不知道的以为是我高家没给她吃的。寸心,我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回老爷,查到了,在……都城以外的一个庄子里面,名为……枣庄。”
“好你个马正淳,当年他只不过是一个书生,朝中无权无势,若不是有我高家这些年鼎力相助,他顶多能做个地方小官,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如今竟然背信弃义。”
寸心环顾四周,担心地说:“将军还是慎言,莫被有心之人听到。”
楼高把手一挥:“我们找了十年才找到,这马正淳对她们母子想必也是极其上心。他害死我女儿,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寸心一直跟着高楼二十多年,想到马荣君遭遇的不幸,还是忍不住劝上一句:“将军,这对郡主,真的好吗?”
高楼做惯了将军,大男子主义让他无法体谅佳音:“何为好?待她成人过后,自会知晓我的良苦用心。”
寸心看在眼里,马荣君和高楼一样,都不会爱。高楼生在军营,杀伐果断。马荣君没有父母爱护,高楼?高楼只会喜欢孙儿,这些年若不是高家无后,他楼高会这样管马荣君的死活?
不会,马荣君生来,就没有爱。
就像马荣君幼时,她想要学琴棋书画,高楼不许,逼着马荣君孱弱的身子,硬生生学会了骑马射箭。
马荣君初次骑马,还没有马腿高,爬上马背都困难,一个早产儿,如何能骑的好?
高楼只是说:“骑不好不许吃饭。”
那天马荣君果真是没学会骑马,也就一天没有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时,高楼才递给她一个馒头。
马荣君像恶狗扑食,高楼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只能怪你自己,当年你的母亲,也是这样训练的。别人能学会,你却学不会。”
可佳音是早产儿,这不是她能决定的。
还有佳音,自幼就喜爱做纸鸢。那时候陈景渊送她的纸鸢时常被路过的野猫抓坏。佳音委屈极了,高楼先是安抚佳音的情绪。
佳音听话,因为这些简单的安抚,在她的童年都是稀少的美好。
谁知高楼接着说:“你要是想保护好你的纸鸢,就要抓了那只野猫,杀了它。”
佳音摇摇头,她也不想杀了那只猫。
“那你就只能失去你的纸鸢了。你自己做选择吧,是要让自己快乐,还是让自己伤心,在于你自己。”
佳音哭了出来,她说:“我要皇兄的纸鸢……”
高楼没有教她,可以换个安全的地方保管纸鸢。
于是五岁的孩童,还没有学会如何去爱,就已经学会了恨。
马荣君落水的真凶自然是没有抓到。马荣君也因此足不出户,她的脸色实在是不好,出去就会被人说三道四。
可不出去,也会被人说三道四。
六月,宣家老夫人寿宴,宴请了都城各个家族姑娘,以及宫里的一些公主。
李永乐刚一到,各家小姐就阳奉阴违地说:“呀,李家姐姐到了。我听说李家姐姐不是素来与马家妹妹交好?我听说这都城里大大小小的家宴,马家妹妹可都没来。该不会真的如传言所说,是被水淹了脑子。”
此言一出,房里的各家小姐哄笑连连,李永乐脸都气红了。
另外一位公主附和道:“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啊?马家妹妹乃千金之躯,从小体弱多病你我也是知道的,这一落水,先不说当日里有多狼狈,我可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顶多就是,一病不起了。”
李永乐刚想反驳,她家的丫鬟就替她辩解:“你们若是看不起马家小姐,就去找马家小姐的麻烦,何必来挖苦讽刺我家小姐?”
那位公主生气说:“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掌嘴。”
一位侍女走来,走到李永乐的丫鬟跟前。李永乐挡在丫鬟身前,侍女不好下手,手举在空中不好下去。
公主仍旧不依不饶:“怎么?李家姐姐不会教奴婢,本公主不过是略加小戒,你还敢阻挠?”
周围的小姐跟着附和:“是呀,李家姐姐。今日是在我们自家姐妹面前说错了话,打的是丫鬟的嘴,日后若是在别处说错了话,打的可就是你李家的脸了。”
李永乐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想放任自家的丫鬟被羞辱。
李永乐的丫鬟知道不好为难小姐,主动用手掌打起自己的嘴。一个接着一个,响亮地回响在房里。
马荣君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她在那四角院子里呆着,不过是看看风景,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消息也不灵通。
高楼没隔半月就会来探望她,马荣君以为,高楼是爱她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皇兄以外,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
马正淳也会来看看马荣君,但只是看看,不想办法替她寻医,也不会陪她做些什么。
马荣君知道,马正淳不爱她,这是她祖父告诉她的,她是高家的人,不管她姓不姓高。
身子养好了一些,不至于面色惨白时,已经是秋天了。马荣君偶尔也会参加一些小姐的聚会。
只要是没有公主参加,她贵为郡主,那些小姐也不敢当着面给她难看。说白了那些人,就是一群墙头草。
李永乐十六岁生辰时,邀请马荣君和各府小姐参加,没有宴请宫里的公主。
宴会还算顺利,那些人没有公主撑腰,都不敢找马荣君的麻烦。
那些小姐们吟诗作画,马荣君很是羡慕。同龄的小姐们,都是学着这些,只有她什么都不会。会的只是骑马射箭,可怜自己身子又不好,现在也不能轻易做这些事情。
从李府回家,马荣君就看见高楼坐在马府的前厅里。马正淳佝偻着身子,给高楼敬茶。
“岳丈大人,您有什么事,传我去您高府便好。何必劳烦岳丈大人亲自跑一趟?”
高楼看也不看马正淳一眼,而是起身迎接马荣君。
“佳音回来了,快让祖父好好看看,你身子不好,还是少走动的好。”
马正淳呆滞在原地,嘴上的笑容凝固着。他连忙给自己打圆场。
“是呀,佳音,你出去也不给我说一声。”
“佳音都未曾与我说过,为何要给你说?”
高楼这句话,即是回怼了马正淳,也是在向佳音兴师问罪为何私自出府,不告知他。
佳音听出来,她从小就会这些,别人话里的挖苦与讽刺,她都听得明白。
“祖父,我以为这些,都是小事。”
“小事?佳音,我看你的父亲,对你的事也不曾上心啊。连你何时出府都不曾知道。”
高楼一直看不起马正淳,当年他只是一介书生,是高歆执意要嫁给马正淳。高歆与高楼一样倔,高楼只有这一个女儿,最终还是妥协。
这话刺在佳音心里,她虽习惯了,可习惯了不代表不痛了。
自己的父亲,并不关心自己,自己的母亲,连容貌都不记得,连声音也不曾听过。
“岳丈大人,瞧您说的,佳音如今及笄已过,我也不能事事都管着她啊。”
高楼:“既然你照顾不好佳音,先是看管不周,让佳音落水,如今连佳音出府也不知道派人跟着。我想,佳音还是回我们高府,由我亲自照顾。”
“岳丈大人,马府也是佳音的家啊。怎么能说回高府呢?”
高楼直接不管马正淳说的话:“今日,我就带佳音回家。”
马正淳的脸上一阵红,像猴子的屁股一样。马正淳被高楼压着十多年,就像是一条狗,他早就受不了了。
佳音搬去了高家,没有人同她商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