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出席
郁秋染吃得正高兴, 就见敖景羿推门进来了。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中,她条件反射地放下点心:“敖殿,你怎么也来了?”
敖景羿定定地看了一眼桌上粉红色的饭盒,又与有些坐立不安的战沉朗对视了一瞬, 眉头微皱:“郁殿身体好些了吗?”
听着对方平静的语气, 郁秋染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虚。
她磕巴了一下:“好、好多了,就准备去上课了。”
敖景羿点了点头:“那正好, 郁殿跟我一起出发吧。之后我们就还按最初的安排, 你跟着我行动。”
郁秋染呆住了。所以兜兜转转绕了一圈, 她还是逃不过“盖章小工”的命运吗?
她转头去看战沉朗,发现战沉朗正垂头看着地面,像是要把那里盯出一朵花来,完全不肯与她对视。
战殿是指望不上了。她心中叹了口气, 无奈地应下来:“那好吧, 等我收拾以下东西。”
她一边整理桌上的书, 一边问:“敖殿吃过早饭了吗?”
敖景羿走过来:“吃过了。”
然后他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这点心看起来不错, 是谁送的?”
郁秋染手中正忙,闻言只下意识地随口回答:“样式做得很漂亮吧?是——”
她及时反应过来,立刻把那个名字咽了下去。
敖景羿这个“醋缸”, 如果让他知道苏恬恬给战沉朗送了点心, 只怕又会闹别扭。剧情节奏已经提前了,她可不想再有变动, 让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控。
她抬起头若无其事道:“是战殿的倾慕者送给他的。战殿吃过早饭了,就请我帮他解决两块。”
她转头看见战沉朗已经紧张地站起来了, 立刻不动声色地挪过去,用手肘杵了杵他,示意他镇定一点:“对吧?战殿。”
战沉朗艰难地点了点头。
敖景羿审视面前神色紧张, 并排站立的两人,挑了挑眉毛。
他没想到战沉朗为了完成遮掩礼物来源的任务,居然会找出这样的借口,这着实不像他平时会做出来的事。
而
且阿朗不善言辞,不会说谎,骗了郁秋染感到不自在他可以理解,可是郁秋染为什么……
他目露怀疑:“那郁殿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心虚呢?”
郁秋染干笑一声:“我这不是因为家里管得严,没有吃早饭就先吃点心,被女仆姐姐逮到了一定会说教我的。”
虽然帮着战沉朗瞒住敖景羿让她觉得有点愧疚。但是,看着战殿因过于紧张而绷直的身影,大家都是朋友,她也不忍心戳穿啊。
她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外面有女仆轻柔地提醒:“少爷,吃早饭了。”
郁秋染立刻抓住机会溜之大吉:“那什么,我先去吃早饭了!免得磨磨蹭蹭上课迟到。你跟战殿慢慢聊。”
她嗖的一下从敖景羿身边掠过,夺门而出。
对不起了战殿,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两个男主之间的事我这个配角参与不起!
敖景羿和战沉朗看着她飞快地消失在门口。病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敖景羿倚在桌边,瞥了一眼饭盒里的点心,问道:“情况怎么样?”
要撒谎的对象郁秋染走了,留下的敖景羿跟他是礼物拦截同盟,战沉朗不由得放松下来。
他回复:“任务失败,郁殿发现这是重点观察者送的了。”
敖景羿眼皮一跳:“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来的吗?”
战沉朗摇了摇头:“郁殿只吃了一口,就立刻知道了。”
敖景羿啧了一声,低头仔细观察这一盒点心。难不成苏恬恬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向郁秋染传递消息吗?
他正思索着,就听到战沉朗又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不过郁殿似乎误会了,他以为这是重点观察者送给我的。”
嗯?
敖景羿顿了一下,扫视着饭盒里漂亮的桃花和精致的枫叶,不由得有些匪夷所思:“你确定那家伙认为这是送给你的?他是真心这么想,还是伪装起来糊弄你?”
战沉朗犹豫了片刻:“我觉得郁殿好像是真的这么认为。”
他虽然不善言辞,很多时候也不能
理解别人话里的含义,但他对人是真情还是假意向来有种敏锐的感知。
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战沉朗认为郁秋染当时应该不是演戏。
敖景羿感到十分无语。点心的形状有这么明确的指向意义,那家伙居然还能误解,他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他手指微动,轻轻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那他知道苏恬恬给你送点心,没有说什么吗?”
战沉朗又被难住了,他正要开始茫然地回忆,就听见“叮”一声。是手机提示音,郁秋染给他发来了信息。
[虽说朋友之间要公平竞争,但八字还没一撇,就先不要告诉敖殿了,以免产生摩擦影响了兄弟情谊。]
战沉朗觉得自己有了答案。他抬头回复敖景羿:“郁殿说他要和我公平竞争,让我先不要告诉你。”
敖景羿笑着哼了一声:“看来他是宁愿拉你这个“情敌”当同盟,也要防着我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他拍拍战沉朗的肩膀:“这样,你先不要告诉他是误会。正好你可以潜伏过去,了解更多情况。我这边跟郁殿一起行动,也盯得紧一些。”
他见战沉朗表情严肃地握紧了沙发扶手,知道以好友正直的性格,不太能够胜任双面间谍的工作。
于是他又安慰战沉朗:“放心,等我调查清楚,如果苏恬恬真的没有问题,到时候我自然不会再阻止郁殿。”
战沉朗神色僵硬地点头应下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郁秋染跟在敖景羿身边,过上了平静又忙碌的生活。
校庆的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她的第二个能量球也涨势喜人。
在大家的期盼中,校庆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校庆活动为期两天,各个社团和组织都会设计自己的展位。校方会邀请学生家长前来参观,并沿着规划路线游览。
因为很多同学的出身都非富即贵,所以神夏九州学院每年的校庆,也可以看做是一个另类的权贵聚会。
校庆期间,所有学生都要穿上统
一的学院制服,包括东芒会在内。
不过作为最高的特权阶级,他们总会更特别一点。
郁秋染穿上简洁的黑色西服外套,请女仆姐姐帮忙打好领带,然后到东宫花园中心区,与敖景羿和战沉朗会合。
她一走进正厅,就见敖景羿冲他挥手:“郁殿,这边。”
他从桌上拿起了一件披风,这便是东芒会独有的服饰了。
郁秋染接过来穿上,对着镜子看了看。
三人身上的披风是统一的样式。笔挺的军服式领子,肩部线条稍有加宽。剪裁利落而简单,却从视觉上拉长了人的线条,突出了穿戴者挺拔出众的气质。
纯黑暗纹的布料庄重又不失飘逸,在行走间随风轻扬。
郁秋染对着镜子扣上披风的领扣。扣子是纯金材质,上面雕刻东芒会的标志。
披风做得很漂亮,她穿上也很合身。
敖景羿向她解释:“这是阿澄亲手做的,专门派人送了回来。他喜欢服饰设计,往年总要弄出一些新花样。”
郁秋染摸了摸下巴,记下了花澄雅的这个爱好。
他们坐专车到达礼堂。
帅气飘逸的披风,让三人成为了街上最靓的仔,在一众黑压压的制服中异常显眼。
一见到他们,大家便如摩西分海一般纷纷往两边退去,从中间让出了一条路。
敖景羿走在最前面,郁秋染和战沉朗跟在他身后,向二楼的贵宾席位走去。
可他们刚到二楼,敖景羿就接到一个电话。
他一边走一边简短地跟那边说了几句,随即转头道:“校长找我,你们先坐,我去去就回。”
然而他一去便没有再回来。直到校庆开始,校董事会集体亮相,敖景羿才跟着董事会成员走了出来。
在一众中老年人群中,年轻帅气,身姿修长挺拔的他显得鹤立鸡群。
董事会成员隔着中心会场,在与东芒会相对的二楼高台上落座。
敖景羿冲着校长点头示意,然后在大家吃惊的目光中不徐不疾地走上演讲台,淡定
地调高了话筒支架,翻开手中的文件夹:“非常感谢诸位前来……”
听着他沉稳自信的发言,郁秋染一时讶然。
原本流程上,最先发表讲话的应该是校长。
她想到了那条默认的规则——东芒会成员高中毕业,风云榜排名第一的那位,可以拥有学院二十年的管理权。
但他们还是高二,董事会居然就允许敖景羿直接代表校长进行开场宣言,已经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了。
郁秋染扭头看了看旁边排名第二的战沉朗。他依然面无表情,可眼神却平和而放松。
郁秋染暗暗思忖,确实,以战殿的为人,应该也不在意这些。就是不知道至今尚未谋面的花殿怎么想了。
想到对方莫名被延迟了的行程,郁秋染靠在椅背上,觉得事情有点意思。
她打量着对面高台上的董事会成员。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坐在第一排的四大家族代表人。
她的便宜父亲郁爸爸也在其中,察觉到她望过去的视线,还轻轻冲她点头笑了笑。
郁秋染回了一个微笑,继续观察郁爸爸身边的人。
他左边是一位短发女士,远远看着,面容跟敖景羿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的母亲凌女士。
郁爸爸右边是一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肌肉壮硕,气场沉肃的男性,一看就是战沉朗的父亲。
而战爸爸边上花家的席位,却坐着一个大腹便便,头发稀疏花白,眼神精明,脸上带笑,似乎已年过花甲的老人。
郁秋染撑着脸,不免有些疑惑。这是花澄雅的爷爷吗?但据她所知,花家上一代家主似乎早已去世,现在当权的应该是花殿的父亲。
她带着这个疑问,看着敖景羿代表校长讲完话,过了一会儿又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继续发表演讲。
她所在的二楼贵宾区看台,能够俯瞰全场。
郁秋染注意到了场中同学们的表情。他们仰望着台上的敖景羿,表情十分兴奋,显然对他的认同度很高。
董事会的成员也都纷纷笑着鼓掌,对台上的敖景羿露出
了满意的目光。
唯有敖景羿的母亲凌女士,一直表情不变,冷若冰霜。
开幕式结束了,同学们有序退场,可以到各个社团的摊位去玩耍。
而家长们则显然要留下来先应酬一波。
战沉朗被自己的父亲叫走了。
郁秋染不想掺和这种场合,郁爸爸显然也没准备这么早就把她推到人前。
所以他们约好过会儿在礼堂后的喷泉花园见面。
郁秋染绕过拍照的人群,走上蔷薇花墙构成的小径。她打算到人少的地方去透透气。
等她终于到达人迹罕见的花园深处,却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冰冷又强硬的女声呵斥道:“站住!”
郁秋染转身,发现喊住她的正是敖景羿的母亲凌女士。
对方留着利落的短发。近距离看,敖景羿的眼睛跟她很相像,只是凌女士的眼型更加细长锋利。且她板着脸,嘴角两侧有很深的法令纹,因而显得异常冷漠而不近人情。
郁秋染停下脚步,礼貌地问候道:“女士您好,请问……”
凌女士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冷冰冰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我来只是想告诉你,离我儿子远一些,别想动什么歪心思,耍那些小花招。”
郁秋染闻言一愣。
什么情况?这话要说也是到后期对着苏恬恬说吧?怎么现在急吼吼地跑来警告她?
女士,您不但串场了,对象也搞错了!
郁秋染有些莫名其妙地开口:“阿姨,您……”
可对方再次打断了她。
凌女士用审视的目光,很刻意地上下打量了郁秋染。然后看着她苍白的肤色和孱弱的身形,冷笑了一声:“跟你那个病秧子父亲一样,不像是安了好心的。”
郁秋染的神色冷了下来:“是吗?我倒是觉得您这样傲慢无礼,跟鼻孔朝天的某种动物一样,不招人喜欢。”
凌女士被她刺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些许厌恶:“果然是你父亲教出来的,尖牙利嘴没有教养,对着长辈没有半点尊敬。”
郁秋染淡淡笑了笑:“可我看您当着一个晚辈
的面,去侮辱诋毁她的父亲,也不像是有教养的样子。”
凌女士勃然大怒:“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算什么东西!十几年都没有出现,到现在郁家都不敢把你推到人前,不过一个野种……”
她的话被一个清冷的嗓音打断了。坐着红木轮椅的郁爸爸出现在花廊下:“凌女士,大人之间的龌龊和肮脏交易,就不要拿出来污染孩子的耳朵了吧。”
他清雅的眉眼含笑,然而语调却带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凉意。
凌女士见他出现,面色有些难看。她对着父女二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了。
郁爸爸示意身后的老者将轮椅推到郁秋染身边,关心地问道:“吓到了吗?”
郁秋染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吓的,充其量有些惊讶罢了。敖景羿的为人明明很不错,没想到他的母亲……”
性格如此一言难尽。
郁爸爸笑起来:“凌女士是个要强的人。她与我不和,处处想胜过我。可她从前除了有一个优秀的儿子,对着我别无优势。现如今我也有了你这样优秀的孩子,她自然忍不住要跳脚了。”
他端详郁秋染的神色:“看起来你和敖景羿相处的不错。”
郁秋染点了点头:“他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郁爸爸失笑道:“难怪凌女士会半夜打电话痛骂我。”
郁秋染有些吃惊。这又是哪一出?到底什么事还要半夜打电话骂人?
郁爸爸神态平静,心平气和地为郁秋染解惑:“是之前美术馆的事,说敖景羿为了救你才闹出很大的动静,还遭到了处罚。她认为是我指使你耍手段,就大半夜打电话来骂我。”
郁秋染:……
郁爸爸却像是毫不在意:“没关系,拖她的福,我才第一时间知道了你的情况。我已经原谅她了。”
可是我听您这语气,不像是原谅的感觉啊。郁秋染脖子后面冷飕飕的。她赶紧做自我检讨:“我不是有意要瞒着您,我以为女仆姐姐会向您汇报的。”
上辈子孤家寡人,她确实没想起
出了这种事,还要跟父母汇报。
郁爸爸的笑容依然很柔和:“你的私人生活她们不会向我汇报,我只能每个月收到一份你的健康报告。我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总不会成为一个讨人厌的父亲。我并不像某些控制欲很强的家长,要时时刻刻掌握孩子的动向。”
这绝对是在内涵凌女士吧。郁秋染打了个哈哈,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所以今天的校庆,为什么会是凌女士代表敖家出席呢?”
像校庆这样的重要场合,能坐在董事会席位上的,必然是家族里手握学院股份的代表,所以郁、战、花三家都是家主本人出席。
唯有敖家,却是凌女士来了。
郁爸爸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耐心地给她讲解:“凌女士和敖先生是家族联姻。他们二人没有感情基础,还都个性强势,看重权力。这本来没有什么,他们在各自的事业上也很成功。”
说着,郁爸爸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只是他们对待孩子的态度,实在让人不能苟同。”
“如你所见,敖景羿是个十分完美,处处都挑不出错的继承人。那是因为凌女士从他幼时起,就处处苛责,严格规划了他的人生方向。”
他望向郁秋染:“敖景羿还有一个妹妹,这个孩子也是凌女士与敖先生的一桩交易。”
“她为敖先生生下第二个孩子,用来交换对方手里学院的股份。她对你这般态度,除了我的缘故,也是想警告你不要与敖景羿争夺学院的管理权。”
郁秋染这下真的十分震惊了。她可以理解有些人不喜欢小孩,但是把孩子当做赤|裸裸的工具利用,未免也太让人心寒。
她又产生了另一个疑问:“这些我明白了,可凌女士为何对我如此警惕?我刚进学院,风云榜排名还在十几位。按理来说,她更应该防备排名二、三的那两位吧。”
郁爸爸否认了她的推测:“战沉朗虽然排名第二,但他显然并不适合管理的工作。他是战家最小的儿子,家里人也由着他的性格发展,对他没
有过多强求。至于花澄雅,他就更不可能了。”
见郁秋染目露好奇,他科普道:“今天你也见到花家的家主了。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花澄雅的母亲是他的第四任夫人。他前面的每一任夫人都有留下子女。”
“花澄雅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但他被上面的兄姐压制,家族只会拖他的后腿。而且他本人也不务正业的样子,注定是争不过敖景羿的。”
郁爸爸眼神温和:“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刚进学院风云榜排名就大幅度上升,迅速到达了前位。假以时日,一定会是敖景羿有力的竞争对手。”
郁秋染叹了口气:“可如果我说,我对这些并不在意,您会生气吗?”
郁爸爸宽容地笑起来:“怎么会?我只希望你能由着自己的心意生活。”
两人正说着,就见敖景羿脸色紧绷地从转角冲了出来。
看到郁秋染他们后,他放慢了脚步,走过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郁爸爸微笑道:“是来找你的母亲吗?她已经离开了。”
敖景羿摇了摇头:“我来找郁殿。她没有参加过校庆,正好东芒会负责巡视,我想带她熟悉一下事务。”
郁爸爸神情微动,他满意地看着敖景羿:“也好,你们年轻人一起去玩吧。”
郁秋染跟着敖景羿离开。她走了一段距离,回头看去,郁爸爸还坐在原地冲她微笑。
两人默默走了一阵子。
敖景羿开口打破了沉默:“我母亲是不是说了很过分的话?”
郁秋染看着他暗沉沉压下来的眉眼,没有正面作答,只笑着用手臂撞了撞他:
“唉,其实我觉得凌女士应该更相信你一点。她只要耐心地去看一看,就会发现她完全不必这么焦虑。”
郁秋染想起了当时礼堂里众人仰望着敖景羿时的目光,那是骄傲的,敬佩的,与有荣焉的。
包括现在,她观察着周围校庆路线上各个社团的摊位,只要他经过,大家就会显得格外亢奋。
比如玩杂耍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