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短暂地停了的大雪又开始铺天盖地地落下来,远比之前更加猛烈。龟山植被茂盛,虽然比暗无天日的背阴山好上一些,但和畅的狐裘外袍没了,一身单衣走在山路上,风雪落满肩头,冷得瑟瑟发抖。
“给我件衣服。”
顾其果头都没回,“没有。”
和畅打了个喷嚏,停住脚步,“我冷,走不动。”
顾其果走了一段路才发现前师妹居然真的没有跟上来,磨了下后槽牙,“我是真的没有。天机派的情况你不知道吗?你觉得师尊还是澈之,需要跟你似的裹成一颗球?”
和畅后知后觉地发现,号称最神秘的第一修仙门派,天机派在原著中出场的人似乎就很少,统共五个,还得加上变成猴子的侯祺儿还有眼下已经叛出师门的她。
全是师尊的关门弟子,连一个旁支小弟子都没有。
“你不会真是什么傀儡吧?从前也没见你这样怕冷,怎么被山神大人捡去养了几天,就这样娇气?”
顾其果耐着性子伸手拉她,“你再撑一撑,玄龟龟甲就在天机派的祭坛,往下走不会再有落雪了。”
“你才是傀儡呢。”
和畅反驳一句,她是火凤凰,本能地不喜欢大雪天。
但看着她身上血迹都已经干涸了,凄惨地贴在身上,实在有些可怜。最后还是乖乖地跟在后面。
终于在和畅连滚带爬地向下走过一条狭长的山路,眼前豁然开朗。
很难想象这个祭坛居然是建在山体里面,将内部整个挖了个空,中央放着青铜大鼎,雄浑大气。上面有一个洞,大约天气好的时候会有光落下来,正好能照到青铜鼎。
“天机派祭坛不是门内弟子飞升护法用的吗?”
和畅依稀记得原著中有这么一句,不过这东西在原著里没出现过,原女主一定也没来过,“天机派眼下就剩四个人,除了沈掌门,没人有这个飞升的本事,祭坛还有什么用?”
顾其果哽了一下,“这里是整个龟山的正中心,天机派的守护神兽玄龟在此接受供奉,澈之时常会来这里为他上香。我偷偷跟着他来过一回。”
和畅:“……现在就是养乌龟用的。”
顾其果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别乱说话,它能听见。就算是褪下来的龟甲,也是神兽的东西,按理我们不能随意取用。幸好是冬天,玄龟老人家闭息养神,否则我还真不敢来偷龟甲。”
和畅一把薅下她的手,比她还急,“那还不快动手?迟则生变,东西在哪里?”
电视剧里都这个套路,偷东西之前逼逼叨一堆,最后一定会被发现。
顾其果被她这转变搞得一愣一愣的,指了指青铜鼎,“应该在鼎里面,我看到澈之放进去的。”
和畅“蹭蹭蹭”快步走上祭坛,青铜鼎很大,她双手扒拉了一阵才摸出来两个硬硬的东西。吹了吹上面的香灰,露出来龟甲的纹路,触手有些凉意,但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黑漆漆的两个甲片,平平无奇,玳瑁都比它好看。
“是这个吗?”她不敢确定。
顾其果喜出望外,“就是它。”
“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龟壳,没找错吧?”和畅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谁会把普通的龟壳扔到青铜鼎里来?要不我先试试?”
这下连顾其果也不确定了,点燃了几张火符,爆裂符,然后把龟甲丢进去。狂轰滥炸了一圈之后,她才挑出来,细细看了看,龟甲上连一点灰都没有留下。
“一点没坏,看来是真的!”
“不行,我来试试,否则偷错了东西,岂不是冤枉?”和畅打了个响指,金色的火焰猛地在龟甲上蹿起来。
顾其果瞬间把手上的龟甲扔了回去,“你打个招呼行不行?!你这火来的莫名其妙,我可挡不住。”
被金火包裹着的龟甲恰好落入了青铜鼎,依然执着地燃烧着,只是龟甲怎么烧都没有什么变化。
“我现在觉得这甲片是神兽玄龟褪下来的,但是你的火不行啊。”顾其果丧气道。
“这不可能?!”和畅断然道。
纯血凤凰后裔的金火天生就应该比玄龟的龟甲更加强悍,否则大结局的时候,女主也不可能直接一把火全烧个干净,其中就包括了这个玄龟。
她连续打了几个响指,几缕金火一起坠入,整个青铜鼎都开始熊熊燃烧。
换来的是和畅法力急剧消耗,脚步都踉跄一下,弯腰拄着膝盖喘了口气,“怎么样?龟甲……”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一花,然后无意识地摔了下去。
眼前的黑暗似乎持续了许久,剧烈的争执声不断传进耳朵里,但很快被一道平静威严的声音按下了,他们好像很焦急。
和畅心中一紧,难道是偷龟甲被发现了?但是天机派那三瓜两枣,哪里来的人?
和畅费劲地睁开眼,然后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偷个东西而已,不用这么多人来抓吧?”
天机派的祭坛里围着青铜鼎站了数十人,他们全部穿着制式古朴的祥云道袍,道袍上沾了污黑的血迹。
甚至有几个握着剑的手上还长着一颗颗红疹,严重些的红疹已经溃烂,血流不止,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在意。
每一个人的神色凝重而悲怆,气息十分萎靡。
和畅这下反应过来,这不可能会是抓他们两个的。
当然就这奔丧样子,也不可能是为飞升之人护法。
和畅有心想抓个人问问,一伸手却发现自己竟然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
——可……可怕。我死了,还是他们死了?
她一咬牙,直接穿过人群,这才看到青铜鼎前的那道身影,一身明黄的龙袍,威严庄重,一丝不苟。他是这里穿着最齐整的人,连发丝都梳得服服帖帖。
他身旁的男子一言不发,看着不过而立之年,已经满脸绝望惨淡,黑发中甚至掺了几缕显而易见的白发。
“方之,错的从来都不是你,是我,是我们君氏皇族。”君泽拍了拍他的肩,“至少还有最后一个法子,你应该开心一点。”
游方之跪倒在地,“是臣无能。”
“你是钦天监有史以来最接近真神的修道者,你怎么会无能?启朝以后便交给你了。”
这是他最后的臣子,最后的朋友了。君泽想冲他笑一笑,却发现只是徒劳。
他独自一人走到青铜鼎前,眉目微敛,先将三根檀香放在额前扣了一下,才恭敬地插进青铜鼎中。然后脱下龙袍,当众裸\露着胸膛,双手高举着锦帛跪在鼎前。
“泽登位十六载,逢战乱水旱疾疫之灾,民不聊生,乃至江山同悲。然则百姓无辜,天地之戒,均为泽一人之过,君王之过,当死社稷。君泽愿在此,自绝帝王血脉,断绝君氏皇族之血。以求御疫神鸟青耕降世,救我启朝数万万子民。”
末代皇帝下罪己诏?
和畅终于确定,末代皇帝竟是在天机派下的罪己诏。
君泽并起两指,一柄华丽的匕首出现——看来这位末代皇帝也是个修仙的,法力还不低。
他手指一动,匕首在他的手腕上割下一刀,露出森森白骨,鲜血喷涌进了青铜鼎中。
接着第二刀第三刀……他的血很快便流干了,生机断绝。
“恭送陛下!”游方之压抑着哭腔高喊。
“恭送陛下!”这是所有天机派的修士。
君氏皇族醉心修道求长生,连带着整个国家都不事生产,人心浮躁。早早地便起无数战乱,要不是还有个天机派守着国门,大约早就被吞并了。
和畅当时看话本的时候,还跟着书里把末代皇帝□□得狗血淋头。如今真实地看到帝王血脉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他直到死,唇角还凝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君王死社稷——至少这个君泽临死前还是做了一个君王该做的事。
“君泽!!!”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传进来,一袭黑衣的身影从青铜鼎上面的洞里跳下来。
他的五官眉眼都意外的好看,和畅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但还没等她看清楚,眼前一切忽然都模糊成一团墨渍。
“和畅!和畅!和——畅!”顾其果扯着她的耳朵大喊。
和畅晃了晃脑袋,饱饮君王血的青铜鼎中只剩下香灰,还有一簇燃烧着的凤凰金火,“我……又回来了?”
“你胡说什么呢?”顾其果用力拍了拍她的脸,“突然发什么愣?龟甲已经炼化了,你快灭了火,可别烧成灰了。”
“好……好的。”和畅如梦初醒,机械地动作,将剩下的那点黑色颗粒拿出来。
还是热乎的,依稀能看出个圆形,不再坚硬如铁。勉强算个丹药,应该能吃,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了。
“我们快走吧,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对劲。”和畅心有余悸,收好那颗丹药,有些浑浑噩噩地朝来路狂奔。
“哎,你等等我!怎么了这是?”顾其果跟在后面喊她。
两人离开之后,空空荡荡的祭坛上才出现两个身影,一个背上生有龟甲,四肢骨瘦如柴,另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中。
黑袍人语带笑意,“怎么样?这个身体不错吧?”
“可她是女娃。”
“那也是凤凰嫡系血脉,落地即为神胎,最纯正的那一只。”黑袍人冷声道,“若不是她下凡历神劫,你连小神女的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龟甲人还有些不甘,“那帝君岂不是更好?天道赋予的神位……”
黑袍人直接打断他的话,“那个人不是你能肖想的。若是不要这一个,你就慢慢等着那点稀薄的神兽血脉油尽灯枯,最后去死吧。”
“……要!”龟甲人咬牙道,“女娃就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