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那张诡异的脸越靠越近,她不是走过来的,而是整个人平行地飘过来。
22世纪长大的平凡小社畜见识少,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没忍住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游可为不明所以,“和修士,发生了什么?”
“你……看不到,也听不到吗?”和畅充满希冀地问道。
“看到什么?”游可为欣喜道,“莫非和修士有什么发现?”
好家伙,这个近乎半透明,如同白雾一般朦胧的漂亮少女,是鬼吧?
青天白日,阎王爷的神像前,这鬼也太勇了。
和畅声音都在颤抖,“……没什么,活见鬼罢了。”
“别问了,只有你看得见我。”鬼魂继续勇猛地往前面凑。
“你别过来!”
和畅喊了一句,这才发现她纤细的脖颈上绕着一条光秃秃的尾巴,四足,竖瞳,象鼻,赫然是他们寻找许久的魇魂兽。
难道……
“你是林雨眠?”
那魂魄笑着点点头,“你看,我们果然有缘,即便阴阳相隔还能见面。”
还真是见鬼的有缘……
既然是熟人,和畅勉强将乱颤的心稳定下来,“你们为何会在这里,不应该去江南吗?”
林雨眠飘到谢长风身边,蹲下身,轻柔地抚着他的脸,“那日长风中毒,我在这里守了他两天两夜。他苏醒之后,担心我受伤,担心我受累,满心满眼都是我。在长安城最灵验的红螺寺里,他以性命发誓要带我回江南,以十里红妆娶我过门,一辈子做他唯一的妻子,亦是他一辈子的真心。”
和畅愈发不解,“你宁愿放弃长安城的一切都要跟他走,如此一来岂不是得偿所愿?那……究竟是谁害了你们?”
难不成她真的记错了?挖心妖不是花魁?
没想到林雨眠眨了眨眼,炫耀似的笑道:“没有别人,是我杀了长风。”
“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他的桃木剑上有太原王氏的族徽,长风姓王,太原王氏的王。祖上官至丞相,封侯尚公主,那是累世功勋造就的簪缨世家。”林雨眠手指摩挲着桃木剑剑柄上的莲花印记。
和畅恍然大悟,“难怪他能一掷千金,但是这样不好吗?难不成你喜欢游历江湖的修士,不喜欢王孙贵族?”
“是的,很好,就是太好了,好得让人害怕他会离开,所以我不喜欢。”林雨眠痴迷地看着地上被她亲手所杀的爱人,“在神像面前发誓的那一刻,长风是天底下最令人心动的男子。若是你,难道你不想让他永远留在最好的时候?”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成了一缕魂魄的林雨眠一举一动都过于……激烈?
和畅顿觉荒谬,“难道在最好的时候死去,就是永不变心?”
“难道不是吗?”
她偏着脑袋的反问过于理所当然,和畅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那……你为什么要挖他的心?”
“死在发下誓言的那一刻,他就永远不会变心,永远是属于我的长风。”
苏雨眠舌尖抵着嘴唇,舔了一圈,鲜红的色泽给虚白的魂魄添了点异样的神采。
——死在最完美的那一刻,就是一辈子的真心。还真是……逻辑满分?!
和畅只觉得脑仁嗡嗡地疼,“所以那天你一定要让他活下来,是因为他不能死早了,一定要在发下誓言之后,死在你的手里?”
“是啊,他是我的人,当然要死在我的手里。”
“你的人?”和畅想起谢长风身重剧毒还要强撑着提醒她离开,忍不住道:“他未曾有半分对不住你,只因为你害怕他会变心,你就杀了他,你对他可有过真心?”
“当然!否则我又怎么会和他殉情?”林雨眠断然道,“我与他共同赴死,不论在哪里我都陪着他。”
话音刚落,一直趴在她脖颈上装标本的魇魂兽似乎突然动了一下,和畅将重瞳催动到极致。
果然发现它光秃秃的长尾末端甩了两下,两枚竖瞳瞪成了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一张嘴便露出尖锐的獠牙,看起来很是兴奋。
和畅心说,难道林雨眠曾经被人背叛?最后成了她不惜献出亡魂不入轮回也要复仇的死不瞑目?
“殉情?你有魇魂兽保你肉身不死,只要一日没有完成你的复仇,便一日不入轮回,你自然可以再次重生。”和畅不着痕迹地一步步后退,“所以死的人只有谢长风,而你不会。”
“我当你是朋友,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林雨眠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胡说吗?长安之前的挖心案,听说一个是出身江南的大才子,诗文名动天下,一个是长安富商之子。一模一样的手法,也是你干的吧?每一个你都喜欢吗?不愧是花魁,你挺会挑啊?喜欢谁就挖谁的心,你集邮呢?”
和畅飞快地说完最后一个字,拔腿便跑。
一直沉迷收集线索的游可为尚且摸不着头脑,“和修士,一炷香的时间还未到,不用急。”
“再不急,我的小命都没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和畅冲向殿门,“天机派弟子忠告,快跑!”
林雨眠果然疯狂地扑上来,她原就只是魂魄,飘起来速度实在太快,瞬间便堵到和畅面前。
“你懂什么?!只有死人才没有背叛,只有到死的那一刻,才是永远!”
“好好好,听你的。死了就是永远……永远没有人背叛你。”
和畅四处乱窜,奈何小偏殿弹丸之地,不管怎么躲避也逃不过,忍不住后悔不应该激怒这魂魄的。
轻飘飘一句话,苏雨眠却如遭雷击,脚下重重一踏,分明是魂魄竟踩出了千钧之重。连头顶的魇魂兽都浑身一颤,愤愤地喷出两下鼻息,光秃秃的尾巴倏地伸长,直直地向她扑过来。
这副模样倒是像大雨中疯狂的花魁。
无奈和畅的重瞳只有堪破的作用,毫无抵抗之力。
身为女主,这一个金手指明显不够用啊!
慌乱之下,她直接躲进了神像后面,满脑子只剩下一句,“山神大人救命!”
话音未落,一条细细的红线瞬间绑上和畅的手腕,而后猛地一拽,便将她整个人拉了出来,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和畅感觉一股温润的凉意扑面而来,恍如置身于高山之巅静谧广阔的密林,令人一下子安下心来。
这感觉有些熟悉,打眼一看,果然是山神大人熟悉的俊脸。
只是山神大人一挑眉,连眉梢的小痣都在嫌弃,“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还有一个比和畅更加兴奋的游可为冲上前来行礼,“想必这位就是天机派沈掌门了?在下大晟钦天监监正游可为,正是在下书信……”
和畅赶紧打断他,“不是师尊,不是!”
“钦天监吗?”时迁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滚边去,别碍事。”
和畅愣了愣,疯批还是这样阴晴不定吗?
她只好将监正大人推到一便,紧接着便控诉道,“幸亏大人就在附近,大人若是没听见,晚来一步,可就失去我这么好用的重瞳了!”
时迁:“……找到魇魂兽了?”
“就是那条尾巴,只是方才被我激怒了,这才追着我杀。”和畅回过神,指了一下前面,“林雨眠的魂魄也在,只不过好像换了张脸,此刻也疯了似的不认人。”
“不奇怪,那花魁也许就不是第一次重生了,重生之后会变成她认为的可以最轻易复仇的模样。”时迁挥手一甩,细细的命线飞快地扎过去,“至于魂魄的模样……那才是她最初的容貌。”
出身背阴山的魇魂兽显然对山神大人十分畏惧,尾巴瞬间回缩,卷着魂魄四处逃窜。
“绕过去,魇魂兽跑到神像后面了。”和畅喊道。
红线在空中突兀地拐了个弯,速度极快,没想到依然扑了个空,“笃”地一声扎进了神像的右脚踝。
“左边,右边……不对,它跑到窗户边上了,它要逃跑!”
魇魂兽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掠出了道道残影。
时迁不耐地蹙了下眉头,五指一收而后张开,命线应声而出,本就伤痕累累的神像被刮下塑像的彩绘泥。
这可是阎王爷的神像呢!
和畅看得一阵心惊肉跳,心说,冤有头债有主,大不敬的是这位山神大人,同她可没有半分关系。
还没等她心疼完,眼前一阵眼花缭乱,红线居然不断分化,一眨眼,千万条红线铺天盖地地朝着木窗而去。
当初三根命线便把婳婳吓得六神无助,眼下“土地公公”居然能有这许多?
她不会看错了吧?和畅揉揉眼,再想确认一番,红线已然不见。
只听得“嘭”一声巨响,原本虚掩的木窗重重地关上了,上等的楠木落下木屑漫天飞扬。
魇魂兽被红线捆得严严实实,张口发出一声及其尖锐的鸣叫。
这丑东西居然会叫?!
和畅揉了揉发疼的耳朵。
“孽畜!”时迁低喝一声,红线越收越紧,很快魇魂兽连鸣叫都发不出来。
“大人,这就直接杀了吗?”
“不然呢?你要带回去当猫养吗?”
时迁眸光微冷地低垂,整张脸上写满了肃杀。
和畅连忙摇头,她只是突然有那么点莫名的不忍——魂魄林雨眠双手紧紧地扒着脖颈上的那条尾巴,圆圆的杏眼蓄满了泪水。
宁愿扒着虚假的救命稻草,不入轮回,永远沉溺于仇恨之中,她究竟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