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车间
看着何亦露出的阳光干净的笑容，再听着他发出的阴柔的声音，周秉昆一时之间也有一些恍惚。
这浓浓的违和感，即使是他也有些招架不住，更不要说这个年代的其他人了。
想到这里，周秉昆不由得可怜起了何亦。
小伙子明明长了一副完美贴合这个年代审美的身板和相貌，却被这么一副童音嗓子给耽误了, 硬生生变成了一个悲剧。
周秉昆甚至可以预想得到，哪怕是有人不介意他的声线，愿意和他交好，也会不得不面临一些闲言碎语。
想到这里，周秉昆不由得再次拍了拍何亦的肩膀，开口问了一句：“何亦同志啊, 你的这个声音，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吧？”
“是啊，自打周围人一个个都变声之后，可把我急坏了，一天天的就盼着赶紧变声。
结果到头来，还是这么个样子，原先的熟人们，要么不理我了，要么也跟着别人一起嘲笑我。
仅有的几个刚开始不介意的，也慢慢的就不再理我了。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还有人骂我是二椅子，说我一点也不爷们。可我明明除了声音不对以外，其他方面都很爷们啊。”
何亦一边说着，一边死死地抱住怀里的物资，越说语气越是低沉，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将脑袋埋在了抱着的大衣上面。
周秉昆看着何亦这么消极的样子，一时间也有些无奈。
毕竟, 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也不只是一个时代的问题。
算起来，这应该是人性的问题。人类天生会恐惧和排斥“不同”。
周秉昆轻轻地揽住了何亦的肩膀，开口对他劝慰起来：“你啊，不要太过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了。
要我说，你就不要去管别人，按照男子汉的标准，严格的要求自己，就这么过去十年，那些就再也不是问题了。”
何亦听了周秉昆的话，一下子就振作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他，紧张的问道：
“哥们儿，你说的是真的吗？十年之后，就不会有人再嘲笑我了吗？”
“不，的意思是，十年之后，你就习惯了。”周秉昆对着何亦耸了耸肩, 开口解释道。
何亦这才知道自己这是被涮了，一时间没好气的轻轻地踹了周秉昆一脚, 随后继续往前面走去。
看着何亦总算是恢复了过来, 周秉昆也连忙跟着往前走了起来。
何亦闷着头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一个急停，站在了那里，转头看向了周秉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惊喜的说道：
“哥们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现在我的心胸还不够宽广，还在介意那些人的闲言碎语，所以我还不够格成为男子汉。
等我继续努力，继续成长，直到有一天，可以做到无视他们的闲言碎语，那个时候，我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是吧？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努力朝着你指出的方向前进的。”
周秉昆：？？？原来，我的那一番话，还有这样的深意？
嗯，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绝不是简简单单的玩梗和转移注意力。
周秉昆轻轻地朝着何亦点了点头，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笑着对他夸赞起来：
“嗯，没错，你既然能领会到我的意思，那你就一定可以做到。我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不畏人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我看好你呦。”
何亦听了周秉昆的鼓励，开心的笑了起来，陪着周秉昆一起继续向前走去。
没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目的地。
周秉昆和何亦来到了灌装车间的门口，就见到有一个中年男子在那里等着。
这中年人估摸着四十多岁的样子，见到周秉昆和何亦后，便朝着他俩招了招手，示意他俩过去。
他俩到了之后，中年人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就是分配到灌装车间的新员工吧？
我是你们的班长，姓张，以后你们叫我张班长就行了。
我在这里等你们半天了，你们怎么才过来？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要再这么懒散了。
你们已经是一名光荣的产业工人了，就应该按照优秀工人的标准，好好地要求自己。不要老想着偷奸耍滑，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
周秉昆听了这个张班长的一通批评，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不知道这是一个尽职尽责，兢兢业业的老员工，还是又一个喜欢拿鸡毛当令箭，喜欢上纲上线的官迷。
分不清局势之下，周秉昆决定还是依着既定方针，以苟为主，没有必要太过在意他。
于是，他便和一旁的何亦一起连连点头，默不作声。
张班长似乎相当满意他们两人的反应，招呼着他俩往车间里面走去。
周秉昆他们在张班长的支使下，换好了工装，放好了杂物，便跟着一起走进了灌装车间。
周秉昆一进来，就四处打量了起来。
只见车间门口处堆放着一大堆成箱的空瓶子，车间里面，有几个员工正在工位上面，进行着灌装操作。
周秉昆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工位上的蔡川，随后伸手朝他打了个招呼。
这个时候，张班长站在了一把小凳子上面，重重的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各位，今天咱们车间，新来了两位成员，大家鼓掌欢迎。”
说着，张班长带着头，对着周秉昆和何亦二人鼓起了掌来。
周秉昆和何亦，也在那里附和地拍着手，只当这是普通的新人欢迎仪式。
只见张班长双手轻轻下压，示意大家停下来。
周秉昆：？？？这一招，莫不是师承自那位柳科长？
果然，张班长继续说道：“我呢，作为你们的班长，自然是有带领你们好好工作，力争上游的职责的。
所以，你们以后一定要尽心工作，听我指挥……”
周秉昆听到这里，已经确定了，这货估计是个柳科长的老粉丝，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果不其然，他在之后又大扯了一通理想和意义之类的话语，可惜水平太次，听的人昏昏欲睡。
周秉昆趁机打量了一下其他人的反应，只见在场的人中，只有一个在认真的捧场，蔡川在一旁舒展着身子，另一名员工则是在打着呵欠。
周秉昆估摸着他讲完话，自己就有开始工作了，索性也就懒得打断他，就当是在听一场无聊的演讲好了。
总算说完之后，张班长叫过了周秉昆他们，让他们做自我介绍。
周秉昆大声的和工友们打了个招呼后，就轮到何亦了。
何亦硬着头皮之下，总算是鼓足了勇气开口。
只是，他刚一开口，还没说完一句话，在场的所有人，就哄堂大笑了起来。
何亦虽然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在这个时刻，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难过，眼圈都有些红了。
周秉昆见状，直接一步走上前去，站在了他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对着在场的人，大声的呵斥道：
“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这可是我们未来多少年的工友，一见面就嘲笑，你们没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