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宋清宁自己在合同上签完字，将笔递给陆新廷，示意他若无意见，便签字确认。
陆新廷小学毕业，何云倒是念了初中，但那些年学校里时不时运动、劳动，文化课底子打的并不扎实。
老太太则是几乎不识字，她见自家儿子要在那两张纸上签字画押，还听说有什么法律效益，面露急色，喊住：“等一下。”
在座人皆看向她。
“还有什么疑问？”
陆老太太实际没啥疑问，她也觉得，这客户要货量足够多，给钱也够大方，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要让她儿签字，那还是不够放心。
老太太挑不出其他毛病，眼睛一转，换了种思路，说：“宋老板啊，这些天合作你也都按时给钱，从不拖欠货款，我们家都信你……就是，这不就是买卖些篮筐子么，还用得着签字这么麻烦么，咱们照常合作，这个就甭签了吧？”
宋清宁皱眉，问坐她身侧的陆新廷两口子：“哥、嫂子，你们意见？”
“呃……”
陆新廷觉得签不签都行，宋老板坚持要签，他们家签了就是，保住客户要紧，不过他娘素来精明，阻止他，也许有她的道理。
何云倒是觉得，签了好。
她刚听这年轻老板说，以后还有更大的合作，那无规矩不成方圆嘛，只是婆婆当众发话，她也不好立刻驳斥。
“签合同还是很有必要的，不止保护我的权益，更是对你们的保护，你看这里面第三部分，规定了我必须要做的，这就是对你们的保障……”宋清宁视线在他们家人身上一转，猜出了大概情况，她招手把在门口玩的陆晴叫过来，说：
陆新廷按她说的，又看了两遍，眉间拧着，时不时问他闺女字的读音意思。
“给你爸妈、奶奶念念。”
“好。”
陆晴拿着纸，板着小脸，一脸正色地开始读合同。
虽这纸上还有个别词她不太理解，可连起上下句，整条意思却是懂得，她一边念，一边给她家人讲解。
讲到个别地方，宋清宁在旁补充一二。
老太太听完，彻底没话说了。
陆新廷利索地签上名字。
“一式两份，我收一份，另一份陆哥你们留着。”
宋清宁见时间不早，出门将等在门口的临时运输工叫进来装车，将现有的篮子全部带走。
她离开后，陆新廷拿了那张字迹俊逸有力的纸，对着女儿感叹：
“看来，你娘非要让你也读书上学，还真是对了！有文化就是好，将来能做大生意！”
老太太坐在中央，难得没吭声。
以往，说起让孙女上学的事，她总要呛声几句。只是，她虽不愿意，可儿媳妇这些年唯一强烈坚持的事，就是让陆晴上学，老太太也不愿为一点小事，闹得家宅不宁。
陆新廷还在说：“这位宋老板看上去也没比晴晴大几岁，听她说是高中毕业，闺女啊，你再念五六年书，也能回来帮我啰。”
“我要去念大学，那才叫有出息。”
陆老太太冷哼：“丫头片子心还不小，大学？你哥都没考上，你能考得上？也快成大姑娘了，不说给家里赚钱，尽想着怎么花钱！现在家里忙，缺人手，不如早早回来……”
“晴晴，你李三叔和宋老板还没走远，你骑车子赶上去送送她。”
何云连忙转移话题，支走女儿，又和她婆婆说：
“娘，我多干些，和新廷一起，忙得过来，晴晴念好了书，以后有本事了先孝敬您。”
……
隔天清晨，宋清宁分批次带上了装好的果篮，先去给秦老板、李老板送货。
返程时路过批发市场，再装满水果带回，再次装车后，忙不迭赶去陵东医院门口。不到傍晚，货已全部买完。
下午，她提早去了些李老板店里。
打算若有剩余果篮，提早收走，自己再去买一把。
不料，刚进店门，李德全精神烁烁地迎上前，笑道：
“哎唷！今天果篮不够卖啊，刚还有两人来问的，我收了他们定金，叫他们明一早来拿，你明天可得多给我带些货来。”
“要多少？”宋清宁心里盘算着陆老板那边的产能。
“至少也得十篮子吧？”
李德全现在对果篮生意已是十分有信心。他在店里白白坐着，也不用跑出去风吹日晒扛包进货，每日就有二十多块的进账，这是多大的美事。
宋清宁提醒：“咱们可约定好了，当天晚上，最多可以退三个小果篮，您根据实际订货，多了不退。”
“哎唷，放心，今个八篮子还不够我卖。明天十篮子一定能卖完！”
李老板这时也对水果的保鲜期大致有谱，就算当天卖不完，两三天内也坏不掉，大不了第二日少进点货，接着卖就是了。
“行。”
宋清宁收了定金，蹬着车子拐弯往批发市场去。
转过路口时，隐约好像有人在看自己。她刹停车子，回头查看，路人行人不少，并没有看起来像能当街行凶抢劫的二流子。
宋清宁骑上车子继续走，她的钱放在腰包里，系在腰上，又用衣服盖住，外面还有层布料结实的外套，口袋内是她自制的防狼辣椒面喷雾。
不得不小心些，这个年代刚刚有一批人富了起来，但找不着营生活计的人也有不少，大量劳动力涌入城中，难以扎根下来，不少人找不到活的时候，就睡在大街上、桥洞里……
当生活难以为继，偷窃、抢劫一类的案子，就会多发。
宋清宁尽量压缩时间，在天黑之前完成进货，回到旅馆里。
今天时日尚早，她看了眼还悬在半空的太阳，青天白日的，估摸着，被抢劫的概率不大，最多的可能是遇上扒手。
于是，宋清宁尽量挑着有行人的地方走……
好长时间，尽管她绕来绕去的，那种被人跟着的感觉，时不时又会冒出来……莫不是被扒手盯上了？
她直觉向来很准。
宋清宁火速进完货，其中，特意多绕了不少地方，给跟踪她的人释放烟雾弹。
直到，回了旅馆，腰包都是安稳的。
天色沉沉，陵州城南区，百旺副食店内。
一位小伙子气喘吁吁地回来向毕春江报告，“姐夫，您叫我盯的这女的，也太贼了！我可劲跟了，半路还是跟丢了……”
毕春江摸了把厚实的三层下巴，打量着他小舅子高挑的个子，又想起那卖果篮女老板的娇小身形，嗤笑了声，问：“你在哪儿追丢的？可发现她进货的地方了？”
“这倒是发现了，就在城北的批发市场，我是进去了后，才跟丢的。”
“那就好。”
……
同一时间，陵州西区，宋清宁正坐在旅馆前台，一边看店，一边等着陆新廷来送货。
陈如月此刻正在后院做饭，她已和宋清宁十分熟悉了，处得像姐妹般，外人只看两人相似的脸型，还有人真以为她俩是沾亲带故的姐妹。
六点钟左右。
宋清宁看到了陆晴赶着马车前来。
小姑娘利落地从车上跳下，将马拴在路边的树上，利索麻溜地搬运卸货。
宋清宁问她：“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有空，不上学了？”
“这两天家里忙，我跟老师请了假。”陆晴搬着五个大篮子，货物高得挡住她视线，她侧头看着路，一边回答。
之前陆新廷送货时，都挨件给她放到指定位置，宋清宁只等他放好后，前去验货。此时，见小姑娘麻利地干活，宋清宁不动声色，上前一块帮着她搬运。
陈如月做完了饭正巧出来，也跟着加入搬货队伍。
人多速度快，不多会儿，活就干完了。
陆晴收了货款，要赶马车回去。
宋清宁叫住了她，让她在路边先等着，自己回到旅馆前厅和陈如月说了声，然后带陆晴去附近的小饭馆：
“还没吃饭吧？”
“嗯。”她全家都忙着赶工，在她出发前，还没人做饭。
宋清宁在店里给她点了份排骨面，问：“这个爱吃吗？”
“嗯，又让小姨姨破费啦！”小姑娘笑嘻嘻地跟她坐下，丝毫不认生。
就着排骨面，俩人边吃边聊。
在宋清宁问起上学时，小姑娘吃到排骨的开心劲儿，顿时消了大半，眉眼耷拉，轻声说道：
“我也知道，我娘是为了我好，但我实在不忍见她太过辛劳……”
“我娘夜里编藤条，舍不得用电，就点了个小煤油灯，熬一晚上，眼眶、鼻子眼儿都给熏黑了……奶奶上了年纪也不太干得动，我知道叫我上学是为我好，但我不忍心。”
宋清宁沉默着听她说，见小姑娘说着红了眼眶，把手绢递过去。
陆晴直说自己手上黑，怕给用脏了。
“没事，送给你了。”宋清宁又问：“那你不想上学了，你爹娘怎么说？”
陆晴：“我爹倒是没说啥，我娘很生气，训了我一顿，说我不争气……”
小姑娘说着，开始吸鼻子，刚下了颜色的眼眶又是要红了。
宋清宁：“其实，上学和帮你娘分担干活，也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