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接机
程琅听完程母的话, 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等等,别挂, 你说你在哪儿?”
程母重复了一遍。
程琅这下听清了, 江城机场,马上登机,晚上十点半落地。
在上京机场落地。
很是有那么几秒, 程琅胸口一股淤气吐不出来。
程母逻辑严谨,“我就想见见你, 出国两年了,年关见不到也就算了,回来了我也见不着,打个电话又总说工作忙,怎么的,我想看看你那么难于登天啊,端午节让你们回来一趟, 又说忙, 行吧, 那你们忙呗, 我这个老太婆过来,不劳你们小两口大驾, 行了吧!”
“不是,你……”
“我什么,行了行了, 别说了, 我这儿登机了。”想到什么临挂前程母又补充了一句, “哦, 对了,怕突然来你们麻烦,也不用你们张罗,来的酒店我们也订好了,就在科研院附近,够省心了吧。”
“挂了挂了,真登机了。”
嘟嘟嘟,一阵忙音后,真给挂了。
程琅瞪着手机,气不打一处来,很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等平复下心情,打回去,得,关机。
程琅捏眉心,想了想,程母说是和宋父一路的,便又给宋父打了个过去,又是机械女声说已关机,行吧,看来两个老人真的登机了。
站了好久,程琅拨通了程父的电话,问询这件事。
程父的说辞也是让程琅听了头大。
“你知道你妈那人的,决定的事情我拉都拉不住,悄悄定了票,还说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死活不让我提前打电话通知你们……不过琅琅啊,也不是我说你,你也是太久没回来了,你妈想你嘛,总之她那性格,你知道的……”
啰七八嗦的,话里行间都是对程母的维护。
家里一贯程母说了算,程父不怎么理事。
事已至此,父女二人草草聊了几句,也挂了。
刚挂断,宋真从病房走了出来,程琅张嘴无言,直到宋真从她面前走了过去,有关父母今晚来的话,程琅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宋真离开了,程琅又闭嘴,再度捏额头,只觉得头大如斗。
腺素科的一切仍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程琅继续监测布朗夫人。
不过刚开始是心烦意乱,在等待中,倏尔想通什么,程琅又定下了神来。
乍然听到母亲要来上京探望,一起过端午,觉得是在添乱,但是程母怎么说来着,还有宋父要来,程母不知道她们离婚的事情就算了,她对两个人还有期望,是不可能和家里说离婚了的,但这都离了有月余,宋父也不知道……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宋真也没告诉宋父。
再联想到宋父心脏不好,以程琅的脑子,几乎立刻复盘了宋真的心理。
说明什么?
说明要不然就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宋父,要么就是……宋真考虑到宋父的身体情况,一时半会没敢说……
心脏病患者不能受刺激嘛。
程琅垂目,想到这里,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她的事情被撞破之后,她没有求过宋真,也没有说过对不起,而是重点落在Z试剂的研发上,用项目掣肘宋真,要求暂时不离婚。
一方面她暂时放不下自己的自负,去求宋真。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不就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求了,也没用吗?
清楚的知道宋真太过理智,求她也没有胜算,与其求宋真网开一面,把决定权交到宋真手上,不如用宋真在乎的东西,先把局面稳住,来的更快更稳妥吗?!
虽然这曾经的打算失败了,但从侧面也更能看出,宋真是有多软硬不吃了。
在这种大前提下,她主动说过去的事情宋真都不想听,从昨天到今天,她是真不知道要怎么再接触宋真,说开两个人的问题,再在这种对方刻意拉出来的距离下,缓和双方的紧张关系了……
但是,宋真是不可能不管宋父的。
父母来前,宋真没说离婚,那碍于宋父心脏病,想也不可能今晚马上就说。
或许……父母的到来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宋真之前选择不说,之后,就算是不住一起,端午节这几天,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不让父母起疑,总是要她们两个一起陪父母的……
程琅正发愁她和宋真的关系如何破冰……
如果这几天两人不得不绑在一起,那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至少,能多一点时间相处,有相处,才有破冰的可能性啊!
想定,也做好打算,程琅恢复如常。
*
傍晚腺素科,由宋真左甜领头,给布朗夫人做了检查,一切正常。
腺素科二组正式宣布,布朗夫人可以回家了。
这晚上,该来的都来了,布朗先生,布朗夫人的妹妹,布朗夫人的父母,都来了,来接布朗夫人出院。
不该来的,佟柔和佟芸,也来恭贺布朗夫人出院了。
不管怎么说,佟柔是三区科研院的院长,之前布朗夫人治疗的时候,也在科研院内默默的等了大半夜结果,知道治疗成功之后,佟柔也没有强行要求见布朗先生和夫人,只让荣院转达了自己的恭喜,就带佟芸回酒店了。
这次的事件里,惹事的是佟向露,但没有佟向露,布朗夫人也不可能坚持到五个月……
后续的治疗也是从三区送来的,佟向露专利的保密配方里,找到的一个配比,从而依据她的思路,想出来的解决方案,这方面宋真从开始就没遮着藏着过,事情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的,荣院也如实告知的佟柔佟芸。
因此尘埃落定,在没有人员伤亡,布朗夫人和胎儿都挺好的大前提下,作为外交官,布朗先生和夫人,也再没有理由拒绝佟柔的好意。
即使心底不喜,面子上,总是要过得去吧。
好在佟柔也深谙这一点,给布朗夫人送完了礼物,当面对着夫妻二人再度表达过抱歉和恭喜,就默默退到了一边,不再讨嫌。
最后布朗一家是由第一科研院的院长将人送走的,一路上还布置了彩条鲜花,大门周围放置了样式不一的花篮,搞得喜气洋洋的,让人看了就高兴。
布朗夫人这事儿要是砸了,就会引发国际纠纷,还好最后结果很完满,不管是一区还是三区,都应该是要高兴的。
荣院和腺素科也一路跟着,大家脸上都带笑。
送走了,院长放下挥别的手,放下快要笑僵了的嘴角,近日来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不错的,腺素科全体上下,这次都不错,都该表彰!”院长回头来和荣院道,“今天晚了,之后又是端午节,节后来吧,该有的表扬一定不会少,该有的奖彰也一定都会有,大家回去好好的休息几天,辛苦了。”
听院长这么夸,腺素科众人纷纷露出了自豪的笑容来。
不容易,这段时间真的不容易。
好在,熬过去了,结果也是好的,都好,就好。
事后院长回去,领着腺素科开了个小会,主要还是表扬,很简短,但是功绩都捋了捋,之前说给的二等功院长也承诺了,不会少的。
佟柔这次没走,等他们回去了,拉着荣院再次询问,能不能和宋真交流下布朗夫人的救治过程。
荣院想了想腺素科全体上下的黑眼圈,觉得现在正是高兴的时候,恐怕腺素科上下也不太想见佟柔,于是又打太极,将这件事囫囵绕了过去,院长说节后表彰,这件事荣院也推说节后再议。
说完又委婉暗示了佟柔一番,Z试剂也是s级的科研立项,如果腺素科不想,恐怕也没什么好聊的,最后嘛,当然是最重要的,他们这是在帮三区收拾烂摊子,希望三区见好就收,大家都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佟柔思考一番,最终还是带着佟芸走了,走前隔着玻璃看了宋真一眼,宋真戴着口罩,看不清楚模样,依稀,是个眉目温柔的女人。
二十岁出头的实验员,到底稚嫩。
看不出究竟,佟柔带着佟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院长走后,一二组又各自回了各自的实验室,开小会。
宋真没什么好说的,揉着眼睛,卸下重担后,口吻轻快着道:“大家都辛苦了,功劳主要是二组的,谁也抢不走。”
顿了顿,笑:“当然,这些院长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总之,下个月的奖金我会尽力为大家争取的。”
“这儿马上端午节来了,我等会儿群里也发个红包,大家回去好好的休息几天。”
“就这样吧,散会,下班。”
三张脸孔都喜气洋洋的。
开玩笑,发红包,发奖金,谁不喜欢啊!都是红尘俗人嘛!!
竹岁旁听完,也扬起笑容来,“既然宋老师发了,我这个腺素科科长也不能不发,我先来个吧。”
还真在微信群发了个拼手气红包。
宋真点开了,不小。
以为自己运气好,没乐两分钟,发现大家个个的都不比她少。
宋真默了默,面无表情的懂了,竹岁红包基数就大,这操作,惯常败家罢辽!
竹岁发的大,宋真比着也发了个,大家都抢,她抢竹岁的红包不行,竹岁抢她的倒是数额最大的,人比人……算了,心累,不比了!
宋真换好衣服,背好包,迫不及待想回家开启节假日。
竹岁那边也弄好,正要喊她一起走,程琅推开了二组的实验室的门,看向宋真严肃道,“宋老师空了吗,我有几句话,想说。”
顿了顿,怕宋真抵触,又添道,“是关于父母的。”
宋真愣了愣。
还没走的左甜一下子也不笑了。
*
“什么,今晚到!!”
程琅说完,宋真接受不了!
程琅捏额角,也头疼,“我也是下午知道的消息,你别冲我吼。”
顿了顿,以退为进道:“现在两个处理办法,我妈那边我去说,宋父那边,你通知,就……直接说离婚吧,然后我们再各自把各自的父母领走。”
手心捏了把汗,程琅继续道:“再不然就,双方配合下,一起去接他们!”
宋真:“程琅,我爸有心脏病的,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你让我……”
程琅皱眉打断道:“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可以今天一起去接他们!”
宋真一窒。
程琅这次倒是反常的坦然:“我没和我妈说,是还有点期待,至于你爸那边,这不是我的问题了吧……”
换言之,程琅的意思,宋父不知道,是宋真不早说。
也确实是宋真的问题。
前段时间她自己尚且还混乱,不知道怎么对家人说。
后面时间久了,又怕隔着电话说,她爸身边都没个人在,万一发病了……总之最后决定是有长假了回家,当面说这个事情……结果现在闹得……
程琅视线里,宋真体会到了她接程母电话时的感觉,头疼,就是头疼。
这儿刚说完,宋真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更窒息的,就是宋父。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说这次临时来的事情了。
宋真踟蹰片刻,到底走到一边接了起来,神色复杂道,“爸。”
“真真啊,这儿端午节了,学校也放假,我看程琅她妈要过来,就……”
宋真低头打断,“我知道,今晚的飞机,你们刚落地了是吗?”
宋父尴尬笑笑,应了一声。
想了又想,宋真最终道,“那你们在机场吃个饭吧,我……马上和程琅过来。”
宋父:“你们有时间吗,如果不能来接,我们坐大巴到酒店一样的,千万不要麻烦……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不是要耽误你工作……其实本来也没想来的,但是程琅她妈在我面前念叨了好几次孩子的事情,我怕她这次来为难你,反正她都要来,我就想着,我也跟过来看看,有些话你不好说,我可以帮你回一下……”
干笑几声,“你知道的,她妈那人,嘴上不好听,你又是个尊敬长辈的,我怕你吃亏嘛……当然,主要还是想你,最主要还是想见我们家真真了……”
话说的碎,宋真却听明白了。
宋父和程母是一个学校的老师,程母平时肯定没少在宋父面前说孩子的事情,这次程母一定要来,宋父知道了,怕宋真吃亏,也跟着来了。
说是想看她,恐怕话得反着听,更怕她吃亏受气才是最主要的。
宋父不太会说谎,当了半辈子化学老师,他是个很质朴的男人。
说起来这些,在宋真面前不要太好看穿。
宋真却又从中听出更深层的关怀和关爱来,但之前没说离婚,在电话里肯定更不可能马上说,至少,得把程母和她爸分开后再说,不能让程母一直叨叨她,叨叨她爸,不然本来没什么的,她爸听程母的那些话,反而听生气了,那就不划算了。
“好了好了,有时间的,我们过来,别说了,去把晚饭吃了吧。”
顿了顿,宋真:“我这儿立功了,马上要发奖金的,你也别嫌机场贵,就当给我庆祝嘛,吃顿好的,我给你发个红包,你带程琅她妈一起,吃几个菜。”
怕老一辈节俭,宋真说发就发,让宋父带程母吃完,在机场等他们。
估计等二老吃完晚饭,和她们到机场的时间,也差不多。
挂了电话,宋真转头,不知何时,竹岁从里面也出来了,把她看着。
想了想,宋真当着程琅的面,把宋父要来的事情说了。
熟料说完竹岁没有半点不悦,反而高兴道:“你爸爸来上京了?好啊,一起去接啊!”
宋真一窒,程琅也是一窒。
“一起?”
竹岁抱臂,懂装不懂,一本正经点头,“对啊,我这两天不是说好负责接送你上下班吗,你爸爸来了,那今晚就去一趟机场啊,我不嫌麻烦的,毕竟宋老师现在是大功臣,对科研院的优秀员工,这么点忙我总是要帮的。”
程琅不知道竹岁对于她和宋真的关系知根知底,一时间进退维谷。
半晌,程琅干巴巴道,“那什么,科长,我妈也一起来了。”
“嗯?什么情况?二老莫非是夕阳恋??”
宋真要是这个时候在喝水,听了这真诚的发问,保管喷问话的竹岁一脸水!
可惜程琅愣是没转过这个弯儿来,她和宋真离异了,也不好说之前的关系,对着竹岁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睛,默了又默,半晌憋出一句话来,“我们两家父母认识,一个学校的老师……这次也是,一起来的。”
宋真:“……”
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哦哦哦,那更好啊,程博士一起呗。”
程琅:“……”
宋真:“…………”
*
最后还真是三个人一起,去了机场。
不过程琅开了车来的,竹岁以不住一起为由,拒绝了程琅上自己的车,让她一路开自己的车,然后宋真照样坐竹岁的车,两辆车一起,去往机场。
宋真和程琅之前的关系,到底在竹岁面前觉得不好多说。
于是坐上车,宋真也不敢多问,见竹岁喜气洋洋的,头疼着,弱小无辜的接受了这种神奇的接机混搭组合。
以前程琅什么都憋着,给宋真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这下宋真闹不懂竹岁心思,怕对方也在暗自生气,很是观察了好久。
观察的后果就是,竹岁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我穿这身去见你爸,还合适吧?”
“你和程博士的事情没和家里说,我怎么介绍呢,说是你上级?”
“emmm……上级送立功的下属回家,顺道去机场帮忙接个亲戚,也挺好的。”
边问,还边帮她把故事的逻辑给编圆了。
宋真在这种棱模两可的态度下,感觉自己更弱小了。
临快到机场时,终于没忍住,问了句,“那什么,你、你不生气吗?”
“嗯?”竹岁扬眉。
“就……这么久了,我还没和我爸说离婚的事情,” 宋真低头不安搅手指,“你不生气吗?”
竹岁却相当的坦诚,摇头反问,“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还笑,“前段时间姐姐你身体那么不好,怎么会有好心态对爸爸说。”
“这段时间缓过神来……你不是说你爸有心脏病吗,不说才是正常的吧。”
宋真仔细听语气口吻,看对方的神情,终于确定,竹岁真没生气。
非但没生气,还很理解她。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份理解的心意,还是因为话里的这份体贴,宋真一时间只觉得五味陈杂。
半晌,沙哑道:“谢谢你。”
竹岁奇怪,“好好的,姐姐说什么谢啊。”
宋真咬唇,倔强坚持,“总之就是,感谢你。”
竹岁知道她在感谢什么的,宋真清楚。
竹岁听笑起来,笑过来了句,“一家人嘛,应该的。”
女人长眼坚定,用如常口吻,说出触动宋真心底的话语,“我要是都不能理解你,你能指望谁啊,对吧!”
*
宋父和程母吃完饭在机场,没想到等来的是三个人接机。
竹岁走在中间,气质非常,让人不能忽视。
程琅和宋真分立她两侧,看不具体关系来。
宋父和程母对视一眼,三人上前来,由程琅介绍道,她们腺素科的领导,这次顺便同行,就一起过来了。
程母和宋父点头,知道是领导,也不好多说什么。
又想着是领导,程母正要客套两句。
哪知竹岁微笑着上前,一步就越过自己,满脸热情道,“宋叔叔,我路上都听宋真说了,您不是心脏不太好吗,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啊,来来来,我帮您,我帮您!!”
不由分说的,一把抢过了宋父手上唯一的行李箱。
宋真:“……”
以她对她爸的了解,这箱子恐怕就看着大,里面其实只有两件换洗衣服,别说重,实际上轻的不行。
而程母也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的一大包,背后背的鼓鼓的双肩包,还有脚边拉的比宋父手中,还大一圈的行李箱,不由对竹岁口中“东西多”的依据,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