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马车越来越颠簸，月江被蒙着脑袋也感觉到这段路有些长。开始还能听到市井的嘈杂声，渐渐的只有马车轧过路面的声音。赶车的两个男人悠闲地聊着天，月江也是他们讨论的话题之一。从他们的对话中月江得知冯府处理不听话的下人都是这种方式，交给做人口生意的老耗子。私奴倒是允许自由买卖，可月江根本不是冯家奴婢，被蒙着脑袋绑起来也就是冯夫人一句话的事。
耳边有鸟鸣声，透过麻袋能感觉到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时不时出现的阴影感提示着这里的树木枝繁叶茂。这一切都提示着他们已经出城，但离开城门不算太远。
没有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城外五里有座庄院，这便是老耗子的窝点。他也只是个打下手的，平日里四处寻货，找到货物了就送到这里来。随着月江的蒙头袋被取下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好了。烈日绿茵，乡郊大宅，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避暑山庄。
前院有个大鱼缸，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正趴在鱼缸边喂鱼。月江被带到他的面前，他也只是随便瞟了一眼。
“方哥，这是冯夫人今天让送过来的，说是随你处置，但不能放走。”
那人挥了挥手：“关那里边去吧，正好多卖一点钱。后天才是逢场日，在这之前就先养着。不听话就打，但是别打脸，不然影响价格。”
“还行吧，看样子不会闹，这一路上动都没动一下。”
“那也要好好管教，免得等到卖出去了再伤人，到时候再来一个不要脸的吵吵要退货，我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怎么银宝村那老东西又来闹事了。”
“可不是嘛，这个老东西特别横，来了就坐在门口叫骂，一骂就两三个时辰，连水都不喝一口。你要去抓他吧，他撒腿就跑，等我们回去了他又继续坐在门口骂人。我们也是根本没办法。”
“那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怎么没碰上？”
“让老大劝回去了。”
“那老头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老大同意他把人退回来，让他另外再选一个。”
“什么东西啊，当初就不该做他的生意，自己选的货，用过了才说不好要退货。”
“可不是嘛，以后注意着些再遇着这种人宁可不赚那几个钱。”喂鱼的人把腰间的钥匙取下来递给来人，又挥了挥手，“赶紧去吧，后天还要开市，先去准备一下。”
月江被带到后院的一个屋子，这个屋子木门木窗，门窗上都是外面上锁。门外也没人看守，保管钥匙的人应该是刚才喂鱼那个姓方的人。当看到屋里的情形时，月江有些失望。屋子里关着二十多个女孩子，就这样松懈的环境居然没有一个人逃跑。
门关上以后那两个人就离开了，月江回头看了看他们离去的身影，然后又扭过头来问这些姑娘。
“你们都是哪儿的人？”
没人开口，所有人都胆怯地望着她。
“你们知道后天你们会被卖掉吗？”
还是没人出声。
月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你们是知道的，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跑？就这种木门木窗，稍微用点力就能砸开。”
“千万不能跑，”一个小姑娘声音颤抖道，“抓住了会被打死的。”说着指了指院子的方向。
月江朝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院子里一棵槐树上倒吊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地上有滴落的血迹，身边是围着她飞舞的苍蝇。那颗槐树在院子的角落里，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注意到，但是从这个屋子的门缝里看出去却刚好可以看见那个倒吊的女子。
“她怎么这样了？”月江心头一紧，用手把门缝又扒开一点，她努力想看清那个女子的脸来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她就是跑了被抓回来，然后被打成这样。”
月江明白这大概是这些人用来恐吓这些年轻姑娘的方法，把逃跑的人在她们面前打个半死，然后把人挂在她们面前时刻提醒着这就是逃跑的下场。月江知道这些小姑娘害怕，也不再怂恿她们逃跑，便坐下来和她们聊天，借此想缓解一下她们紧张的情绪。从聊天中得知，这里的姑娘都不是延州的人，甚至有的家乡离这里相距千里。她们大多数是被人诱拐掳掠至此，只有一两个和月江一样是被自己主子卖了过来。
第二天月江终于见到了那个人贩子口中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一个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的老光棍，一张嘴还能看见门牙缺了一颗。被他退回来的货物已经奄奄一息，脸肿得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模样。老东西趾高气扬地站到门口扫视着屋里的人，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旁边的两个人一脸的不耐烦，催促着他赶紧选人。月江凑过去看了看那个被扔进来的货物，那个女子还睁着眼睛，她的呼吸声轻重不一，似乎每一次呼吸都忍耐着剧痛。
“还活着哪。”月江的嘴角往上扬了起来，很快又藏起笑意。
耳边有尖叫声传来，老东西选中了一个女子正准备带走。那个姑娘哭喊着被人从地上拽起来往门外拖去，有的人企图去拉她却被守门的人一脚踢回去。胆子小一点的姑娘已经吓得哭了起来，屋里一片哭声。
“等一下。”月江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动作快得令人惊讶。守门的两个人完全来不及阻止。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老头跌倒在门边，一口血吐出，地上掉落一颗牙。
月江一把拽回那个姑娘，拖到身后，指着那老头就骂道：“凭什么他说换就换，就算要退货也得是完好无损的退回，把人折磨成这样了还想换个好的走。有这么做生意的吗，你们不觉得亏啊？”说着她还看了旁边守门的人一眼，满是疑惑地看着他，质疑他们这桩亏本的生意。
他们没有良知，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人命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
老头一开口嘴里的血又流了出来，他跳起来骂骂咧咧想揍月江，月江动作麻利地躲到守门人的背后。
“我就第一次见你们这么做生意的，货物售出概不退换听过没有。他今天要是拉人领走，过几天糟蹋完了再给你们退回来怎么办？”月江一边躲避着老东西的拳头，一边往槐树边跑去，路过槐树的时候看了一眼倒吊在那里的女人。脏乱的头发沾着血迹已经结块，她的瞳孔已经全部散开。她已经死了，散发着腥臭味，身边围绕着一群苍蝇。
月江跑自然会有人追，她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一转身又给后面跟上来的人一个巴掌。还是那个老头，他这一次依然没躲过月江的巴掌，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最后他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满地打滚地哀嚎着。
打完人月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倒霉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来人的大腿就开始求饶。
“大哥别打我，我也是为你们好，这生意不能这么做，这可是要坏了规矩。这个先例一开以后的人都会跟着学，到时候这生意怎么做。”她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那个老头子的哀嚎。
“你可别闹事，这人是我们老大家那边的远房亲戚。”方哥拖起月江就往回走，“快回去别给我惹事。”
这番动静自然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这些人中自然也有他们口中的老大。他一进这个院子那老头就从地上坐起来，指着他鼻子又开始破口大骂。
“田升泰你个小兔崽子，你敢这么对你的长辈。你爹见了我都得叫声四大爷，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田升泰看了眼月江，立刻有人凑上去小声道：“这个丫头是冯府送出来的。”
田升泰点点头，又好声好气对老头道：“四爷爷，我都答应你换货了，这事说起来还是我们亏本。”
“我呸，你这什么态度，我可是在你门口守了五天你才同意的。我少给你半文钱了吗，我少给你半文钱了吗？我连价都没跟你讲，实打实地付了你五两银子。明明是你坑我在先，你连自己家亲戚都坑，你怎么是这么个黑心玩意儿。”
田升泰为难地说：“四爷爷，你看你把人都给打成这样了，我也没说你什么，你说换我就同意换，这已经是破例了，按照以往的规矩是绝对不可能换过这一说的。”
“你也不看看你卖给我是个什么货色，不听话就算了还放火烧了我的房子，我打她一顿算是轻的。”
“你不杀她还不是为了退货。”姓方的在一旁小声嘀咕道。
老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对田升泰说道：“我不管，你今天要不给我解决好我就回去告诉族长，让你们一家在村里都待不下去，把你家从族谱上除名，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了。”
人命在这些人口中只不过是一桩生意，甚至还可笑的扯起了规矩二字。
月江看着田升泰越来越难看的脸上，趁机补了一句：“换一个人再带回去，然后玩够了再打个半死送回来，这可真划算哪。”
话音刚落月江的嘴就被姓方的一把捂住。
“你才是大爷行了吧，可别再说话了，你还嫌你惹的事不够多啊。”
田升泰也逐渐失去了耐心：“四爷爷你说你要怎样才满意。”
月江扒开捂在嘴上的手又吼了一句：“坏了行规以后生意就没法做了，田爷可想清楚了。”
田升泰怒道：“我能怎么办，我有什么办法，全都来为难我！”
“这边这个你都杀得，怎么这闹事的就杀不得了。”月江指了指槐树上挂着的尸体，一脸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