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就这一点足以让林秋哑口无言,他不敢再提什么要求。月江为了对延州府有个大致的了解,一晚上从南跑到北,几乎没有休息,天一亮又要带着他去市场上。说起来她更累一些,林秋自然不好意思再提什么要求。
“这个地方白天和晚上倒是有不少共同点。”月江道。
林秋有些好奇:“这怎么说?”
“这延州府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挺热闹。”月江指了指不远处一排正准备开张的商铺,“白天有白天的生意,晚上有晚上的生意。”
“你是说晚上那些青楼赌坊。”
“不止,”月江摇摇头,“还有货运。我晚上去了北门市场,虽然没进去,但是在外面看见晚上还有人从里面运货出去。这种情况我理所当然会怀疑他们是运送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孟立德的折子里有一条就是冯知府勾结地方帮派私运盐铁。他能掌控延州黑白两道肯定不止贩卖私盐这一件事,看样子这个地方走私猖獗,各种见不得人的交易多如牛毛。”
月江道:“西城区住的几乎都是大户人家,那一大片的豪宅规模可观。听说冯知府也在修园子,不知道他修的新园子在哪。一会儿我们逛完东区就去北门市场。”
说是去东区寻亲,实际上两人也只是转模作样地在那里走了一圈,甚至都懒得找人打听。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月江又问林秋是否能记住东区的道路,林秋依然摇头。
月江也懒得再教他,于是直接带着他去北门市场。
北门市场几乎都是大批量的进出货物,南方的茶叶丝绸北边皮货毛毡都在此处汇集。这里看上去比别的街道要忙碌得多,到处都是装货卸货的人。拉货车来了去,满了又空。
“市场里不止一个仓库,我们应该去哪个仓库?”
月江道:“哪个仓库招人我们就去哪个仓库。”
事实上每个仓库都缺人手,如此繁华的一个大市场,每日进出的货物数量惊人。为了能保证交易的顺利进行,仓库几乎每天都在招人。扛大包这种苦力活是每日一结,每天能来多少人干活也是不一定。
月江和林秋为了尽快摸清这里的情况便分头行动,两人都去不同的仓库干活,等到傍晚再到市场大门口碰头。
林秋根本没坚持到天黑,他只干了半天就结账走人。他这种从小习武的人体力其实很好,扛一上午的货物也没觉得吃不消。真正让他崩溃的是中午一人只有一个窝头,难吃不说还特别小,林秋一口下去都差点咬到手指。吃不饱他自然就没心思干活,于是拿着搬货挣来的十五文钱跑到市场门口的地摊上买吃的去。一大碗酸汤米线下肚,他终于满足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这个下午他也不愿意再劳动,和一群懒汉坐在树荫下吹牛聊天。
一直等到太阳落坡才看见月江慢悠悠市场里出来。林秋跟身边的一群汉子告别:“我姐来了我得回去了。”
那群汉子嬉皮笑脸地吹起了口哨。
月江瞪了他们一眼,没起到什么作用,那群人笑得更大声了。
“你怎么这会儿才出来,我等你一下午了。”林秋摇头道,“仓库的货也搬不完的,至于那么卖力吗?”
月江冷哼两声:“谁说我去搬货了。”
“那你去干什么了?”
“他们那边缺个做饭的,我去当厨娘了。一天做两顿,几个仓库的食都是我们那边做的。”
“那窝头是你做的呀,这么难吃。”
“别侮辱我的厨艺,那窝头真不是我做的,我就帮着切了切菜。”
“你还会做些什么都教教我呗,我多学几样也不至于去抗大包。”
月江得意地摇晃着脑袋:“我什么都会。”
“那随便教我两样,教教呗。”林秋的语气近乎于撒娇。
“绣花学吗?或者是做饭,要不然是给姑娘梳头?”
林秋的摇摇头:“我不学这个,我看你每次去一个地方能很快记住地形,这个本事你教教我啊。”
月江也跟着摇头:“这是天赋,你学不会。”
……
两人离开市场直接回了客栈,两人一回去就钻进房间开始低声说事情。这一天的探查总要有所收获,这些所见所闻加以分析便能得到有用的东西。
月江不知从哪顺来的纸笔,她一边画着地图一边说:“城北市场总共有五个大仓库,外来的货物都要先在仓库那里入库登记,然后由仓库的人分发到市场上各个商户的手里。如果有人的货物要除此运出去,想找押运的镖师也是去仓库那边联络。货物进出这一方面几乎是处于垄断状态,由官府一手把控。”
她几下画出市场的大致分布,又拿过一张纸开始写字。
林秋拿过地图看了看,他大概是真学不会月江这本事,现在他都想不起来市场有几个门几条街。
“名义上是由官府把控,实际上还是由冯知府家的人在管。这冯知府有三房夫人,二夫人家里有两个弟弟,一个是盐场的主事,一个在城里做茶叶生意。三夫人的哥哥就是这延州的仓监,这延州的货运仓储都得过他的手。此人姓吕,长得有些胖,很多人背地里叫他吕大肚。”
“我今天看见过这个人。”月江停下手中的笔,“他们当着他的面可是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为吕爷。这人圆脸尖下巴,白皮肤大眼睛,浑身上下肉最多的地方是肚子。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牙口不好,随时随地都叼着根小竹签在剔牙。这人非常好认,他爱穿鲜色的衣服,走哪都带着两个狗腿子。”
月江还没说完,林秋又迫不及待地说着他今天打听来的小道消息。
“还有四夫人没说呢。”林秋一脸神秘,“这四夫人才是最厉害的,她也没哥哥也没弟弟,也不是本地人。但是冯老爷最喜欢的就是她,上哪儿都带着她。听说这女的才十四岁,冯忠廉都四十多了,这个老……”林秋想了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合适的词,他想骂人,可是脏话又骂不出口。
“你哪打听到的这些消息?”
“就市场门口的那个茶摊,那里人多嘴杂,想听什么故事都有。”林秋颇有几分得意,他觉得自己坐那里喝一下午茶比月江干一天的活有用多了。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有啊,关于本地帮派的。那个吕大肚以前是龙虎帮的一个小头目,后来靠上了冯知府就坐上了仓监的位置,虽说也离开了龙虎帮,可实际上还
是有密切的往来,至少他在城北片区的所有生意都得由龙虎帮罩着。以前龙虎帮在延州也不算是大帮派,自从吕大肚进入公门,这龙虎帮日益壮大,这延州的赌坊青楼有一大半都是他们名下的。以前有个金顶门专干放高利贷的勾当,后来这个生意也被龙虎帮抢走了一大半。这龙虎帮可以说是什么生意都要分一杯羹。”
林秋说得快,月江写得也快,很快就写满一页纸。
“这城中规模大一点的生意都和冯忠廉沾亲带故,公门里也有不少他家的亲戚,冯家在这个地方可是真正的大家族。”林秋摇头感慨道,“要动冯忠廉可难了,这虎口拔牙不成就得死,就像孟立德那样。”
月江看了看林秋,发现他讲得差不多已经开始做陈词总结,这表明他今天探听到的消息已经说完。月江放下手中的笔,把那两张纸叠好。
她问:“跟我们接头的是谁?”
“啊?”林秋一脸茫然,“没说有接头的人。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没个接头的人我们这消息怎么送回去。”
月江说:“那应该是单线联系。你早说呀,浪费我写这么多东西。”说着她把那两张纸揉成一团,想扔却不知道该扔哪儿。
“单线联系上是他们来找我吗?”
“对,他们不出现我们不允许暴露自己的身份。”
“要是一直不出现,我们是不是也要一直等下去。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林秋满脸愁容。
月江想了想最后还是拿过桌上的水壶,里面还有半壶水。她把纸团又拆开,撕成小碎块扔进水壶里。墨迹遇水散开,很快那一壶水变成了一壶黑汤。
她拿起水壶看了看窗外,见四下无人就泼了出去。
“我们得抓紧,时间不多了。”月江关上窗扭头对林秋说,“我手上剩的钱的不多,没办法让我们一直住客栈,要尽快找个包吃住的活,最好是能进冯府当个下人。”
“缺钱了吗?我们才来延州两天就把钱花光了吗,怎么会缺钱呢?”
“怎么会缺钱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在京城怎么花钱的你不知道吗?你今天一天一文钱都没挣回来,明天还要继续这样我们只能去睡桥洞。”月江说到钱又是一通冷嘲热讽,她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其实还是够用的,她只是想找了理由奚落一下林秋。从办孟立德的案子开始她就很烦这个上头派来的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