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跟踪
日子步入12月，昨晚开始下的雪，看起来就是今年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了。
此时外面铅灰色的云层低低的压着地面，雪花像鹅毛一样纷纷扬扬还下个不停，分分钟就能把行人变成个白眉白发的老人家。
学生们各个低头缩肩的快步穿行在食堂与教学楼之间的小道上。
陆堂和几个同学到的早，抢占了一个离取餐口最近的桌子，一边加快速度的扒着餐盘里的饭，一边时不时皱眉望着外面的雪。
西凉这边的冬天，有口号是“下雪就是号召，停雪就是命令”。
每个单位的雪都要自己负责打扫，不能影响公共交通，政府还有专门的部门巡查管理。至于学校，就把校园内外的“承包地”分给了各个班级，有值日生负责打分，还会纳入班级评优成绩。
这个可是和班主任的工资挂钩，虽然只有几百块钱，但是如果打扫不到位被巡查部门点名，负责该块地的班级更是会被全校通报批评。不想丢人，所以各个班主任都非常重视扫雪工作。
他们1班的地块更是紧邻隔壁的教育局，今天早上雪稍小时候，学生们就已经去扫过一遍了。一个上午过去，新下的雪就又埋到了脚脖子的位置。
陆堂担心的是说不定等下又通知要扫雪。
他约了石老爷子在文化宫打乒乓球。
自从天冷打不了篮球，他就又开辟了新的兴趣爱。石老爷子是文化宫老乒乓人了，一个月下来他们就成了要好的忘年交。
可是今天下这么大的雪，老爷子要是来，就怕他路上出事儿。
更何况他自己很可能是赴不了约，怕是中午都得去扫雪。
高中男生吃饭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旁边沈谕看他频频皱眉，盯着外面下雪的天气。
“看什么呢，吃饭不积极！”
陆堂想了想，干脆放下了筷子，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
“我有点事，等下先出去一趟，老魏要是问我，就说我马上回来。”
沈谕皱眉看他套羽绒服。
“回来干嘛？有事啊？”
看这几个都看他，陆堂解释道：“我看这雪下的不少，估计等下又得扫雪了。”
几个男生看看外面的鹅毛大雪，恍然大悟，但是扫雪就扫呗，可能还能少上节课，男生们无所谓的继续吃饭，也不管陆堂去干嘛。
陆堂把餐盘往沈谕那边一推，示意他等下顺道一起给洗了，就转身往食堂门口去。
此时大批脚程慢的学生才赶到食堂。
因为下着雪，平时爱去外面吃的那些学生也选择来食堂吃一口，所以今天的食堂里人格外的多。
军绿色的厚棉花门帘一次次的被掀开。
混合着室内的暖气，刚刚进入的学生呼出的白气，脚上带进来的雪水，食堂门口的地上泥泞不堪，好几个学生走进来不小心就脚底打滑，看的陆堂有些犹豫。
这时候又掀起来门帘走进来几个学生，前头是两个小个子勾肩搭背的，推搡打闹着。
后面跟着两个安安静静的少年人。
期中一个穿着圆鼓鼓的黑色断款羽绒服，头上戴了一顶女士暗红色毛线帽，那帽子上还有一丛虽然被折了一半进去，但还是很显眼的线勾土黄色小花。
戴帽子的小孩儿进来就到处扫视，看样子是在找空位置。
忽然就和正好停在那里，身高又鹤立鸡群的陆堂对视。
小孩儿转身就跑。
食堂门口刚刚又涌进几波学生，他慌不择路中先是差点和背后停下擦眼镜的学生相撞，好不容易站稳，又马上被掀起来的厚门帘砸到。
周嘉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
丢人。
想起三个星期前，那时候还在秋天的尾巴上。
天朗气清的上午，大午休做完体操，他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好时机：陆堂一个人往小商店去了，身边没有任何其他人！
每天都暗戳戳关注陆堂行踪的周嘉木想也没想的就跟了上去。
眼看着陆堂拿了瓶牛奶，又拿了个烤饼，他赶紧也跟着拿了个烤饼，走到收款台，就排在陆堂后面。
脑子里面还在思考等下怎么打招呼。
是说“嗨，还记得我吗？”，不行，太随便。
“学神，还记得我吗？那个在卫生间···”
不要提黑历史，还是“学神，能认识一下吗？···”
能什么能。
他这种社恐了一辈子的，主动和不认识的人打招呼，简直要尴尬死。
突然手上一空。
他手上拿着的烤饼被陆堂捉走。
对，就是捉走，旁边乌泱泱的拥挤的学生都像是不存在了一样。
陆堂似笑非笑的结了2瓶牛奶和2个烤饼的账。
此时他捉着两个烤饼的手，就像是捉住了周嘉木的后衣领。
陆堂长臂一伸，揽着周嘉木的脖子就出了小商店。
随便找了个花坛边，他“墩”“墩”放下两盒牛奶。
“说吧，跟着我干嘛？”
周嘉木僵硬的抬头看着这人。
谁知陆堂还不放过他，冲他调侃一笑：“天天在四楼那看我们打篮球是不是？”
“下课还偷偷在楼梯口瞄我是不是？”
“还加了那么后援会的q是不是？”
“你是不是不知道那个落地窗他没贴反光膜，下面看的一清二楚。”
周嘉木如遭雷击！
什么叫外面都能看见？？
亏他还觉得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偷窥圣地！
他还以为自己藏的特别好！
红色迅速蔓延，几息之间就从脖颈蔓延到头顶。
陆堂好笑。
看着小孩眼色绯红的耳垂，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
这个小孩儿天天盯着他看，彭飞指给他看的时候，都不知道他已经这样多长时间了。
几个损友还发现这小孩儿偷偷关注他，像个背后灵一样跟在身后，都调侃他又收获一个迷弟。
可是每次他的视线一过去，小孩儿就转开头，几次下来陆堂也疑惑了。
现在可是2005年，才十几岁的小屁孩儿，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子。
可能是有事想找自己帮忙，又开不了口？自己之前是帮过他那一点小忙，知道这小孩儿是个压抑的性子，不逼到受不了是不会开口的。
今天他就特意设了个局，打算捉住这小孩儿仔细的问问。
周嘉木只觉得世界又要崩碎了。
干这些事的时候他也没多想，就想盯着陆堂，看他喜欢干些什么好投其所好。
结果被人当面复述一遍。
被人说出来以后，他才反应过来，这都是些什么变态跟踪狂才会干的事情！
他怎么能干出来这种社死的事情！
脚趾扣地。
手上无知无觉的被陆堂塞了一个烤饼。
“吃，边吃边说！”
陆堂说着也咬了一口手上的饼。
低头仔细打量这个小孩。
距离上次见也过了快一个月了。
小孩儿头发长了许多，因为低垂着头，陆堂又发现了有意思的地方，他还长了两个发旋，陆堂手指蠢蠢欲动，不知道手感怎么样。
皮肤倒是明显的白了，漏出的一节后勃颈皮肤白皙，和记忆里那个黑瘦的印象相比已经判若两人。
从自己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的睫毛正长长抖动着，投下小片的阴影，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烤饼，就快要给攥碎了。
嘶，是不是把小孩儿吓着了。
陆堂正要安慰他。
谁知道小孩一躬鞠下来90度，好几秒钟。
这一刻的气氛像是遗体告别一样肃穆。
把陆堂给整不会了。
小孩儿抬起身，带着满脸通红，声如蚊呐道：“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了！”
说完转身就跑。
“哎！”
陆堂打篮球的弹跳力都阻拦不及，眼看小孩儿几乎是狂奔而去，他又有些好笑。
又被他给跑掉了，这都第二次了。
他有这么洪水猛兽吗？
周嘉木一路脸红脖子粗的跑回了班级，从这一天起，他就一直远着1班这群人走。
这几个星期过得一惊一乍的，每次路过篮球场都把头埋的低低的，要是有谁把眼神往他身上瞟，他就敏感的想是不是笑话他之前追着陆堂跑。
幸好冬天来得快，一下雪，篮球场也空了，大家都只顾着埋头躲风雪了，他才感觉不那么窘迫了。
谁知今天迎面遇上了正主！
他像个慌不择路的傻狍子，躲避着三三两两的学生，好不容易跑下食堂的楼梯，却在平地上脚下打滑，几乎瞬间，挥舞的手臂和大幅度摆动的腰胯都不能让他再保持重心。
视角向上滑动，眼看着自己就要向后一个仰倒。
一只手在这紧急的时刻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几乎大力的把他单手提起来。
“跑什么！”
惊魂未定的周嘉木抬头，看到还站在台阶上的某人。
他此时眉头微锁着，稍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微怒又焦急的打量着自己。
“下雪天不要快跑不知道吗，更何况是下台阶！”
周嘉木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他最怕别人这样严厉了。
陆堂上下检查了一遍，还仔细看刚刚拉他有没有把胳膊拉坏。
看他像个小鹌鹑一样乖乖站着给检查。
又有些于心不忍。
周围还有学生不时投过来好奇的视线，陆堂想了一下，道：“你跟我来。”
说罢转身走向食堂。
走了两步感觉不对。回头，见小孩儿还在原地不动。
陆堂都有些气笑了。
他回身又搂住周嘉木的后脑勺，凭着身高差，像搂鸡崽子一样把他搂到身前，半捉半推的把人带到了沈谕那一桌。
“加个人。”他示意吃完的给让个坐。
周嘉木满脸通红，不知道这几个人知不知道他之前干过的丢人事，僵着不想坐在这。
“干什么，还想跑？”陆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突然脸色一变道：“我给你跑了两次了，事不过三，坐下！”
周嘉木扑通坐下。
他有些痛恨自己这种怕“硬”的性格。
对方一变脸，他就怂的不敢反驳。
陆堂看他耳朵根通红，短短时间，脸色又从红变白，眼神躲闪，窘迫的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样子，怕等下又把他给逼哭了。
示意沈谕几个先走。
待那几个1班的走了，周嘉木明显松了口气，身体也软下来。
“你几班的，叫什么？”陆堂问他。
周嘉木低头在捏着手套，乖乖回答：“9班的周嘉木。”
正好王鑫几个正找他呢，看到他就坐在第一排，王鑫直接跑过来叫他：“周嘉木，你···”又看到他对面坐着的陆堂，他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也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气氛不对。
看周嘉木表情，还以为陆堂欺负他。
王鑫几步站到桌边：“我们让你先找座位，你就找了这么好的位置啊！”
说着有意无意的更靠前了些，他以为是陆堂和周嘉木抢座位，周嘉木又是个不会争取的性子，不自觉的就开始给陆堂营造他们人多势众的感觉，妄图从气势上压到陆堂。
周嘉木拉了拉王鑫的衣服，又抬头看看陆堂，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表达开始焦急，不说话，也让人知道他有些无措。
陆堂看了眼王鑫，知道现在也不是问下去的时候，而且小孩子就该按时吃饭。
反正已经知道小孩儿确实叫周嘉木，又不怕他跑了。
他站起来道：“你先吃饭，我正好有些事，下午大课间我去找你。”
说罢起身离开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