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问题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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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别手冢，时间已经不早。
丽在学校边上的便利店买了三听三得利，两听放进包里，准备喝一听再回立海大寝室收拾今上午搬过来的行李。
熟练地单手起开易拉罐，铝制拉环发出一声脆响，
包里的手机突然开始振动。
……我是不是中了什么喝啤酒必被打电话的诅咒？
丽默默地把拉环扣回去，
等了会，手机振动还是没停。
“啧。”她用左手将手机掏出来。
屏幕上闪动的是一个陌生来电，连串成堆的3和7让这个号码闪烁着金钱的光芒。
这样的号码，看上去只会让人想起财大气粗的房地产推销商。
手指在红色挂断键上停留一会，还是按了接通键。
“蛇贺小姐，是我。”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让人只听语气就明白他是谁的人。
“晚上好，迹部先生。”
尽管作风总让人猜测他是个铺张浪费、华丽冗余的人，实际上他雷厉风行，一句废话也无。
迹部简要说明下周末学术论坛结束后，他们投资增设的晚宴需要她到场参加，并询问她是否有正式的礼服。
丽回想起，宿舍衣柜里挂了一条合身的礼裙，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忆起它的来历。
“有。”
“什么颜色？”
“酒红。”
“不错的品味。”
两人再次确认时间地点后，通话结束，
用时1分46秒，简明利落。
继续尝试回忆礼裙的来历，她拉起刚刚按回去的易拉罐拉环，将酒举至唇边。
……手机又开始振动。
她干脆将拉环整个扯掉，扔进便利店门口的垃圾桶里，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这才将电话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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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秋山老师。”
带完她这届就要退休的小老太秋山，语重心长地与她寒暄了许多，末了才提起下周末的学术论坛和之后的晚宴，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多和其他投资方接触”和“别给我丢人”。
“…院长、…所长、…部长，还有，石田教授也会到场。你多注意些，别像上次那样。”语气严厉地警告一句后，秋山又恢复了慈祥和蔼的腔调，
“两年前老师带你去买的礼裙还合身吗？以后再带你去挑新的。老师相信你下周一定会有完美的表现。”
丽语气活泼地应下，再次谢过秋山后，结束通话。
礼裙的来历明确了，秋山的形象又愈加模糊起来。
秋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为什么会选择她，
蛇贺为什么会选择她？
昨日初来乍到，加之一宿没睡，很多东西不甚分明，只能在“不出错”的范畴内尽力做到最好。
等分析清自身情况后，再看局势，就不难厘清其中利害。
秋山缺少直博名额，要向鹤田借，因为她已临近退休。
一个临近退休的老师，比起发文章，更需要的是“专利”。
无论是出售、转让，还是技术入股，即使不再是有权力的大学教授，专利也能为她源源不断地带来钱。
做试验需要钱，需要外部企业投资，做出来的专利，又可以换钱。
而真正了解核心技术，能为她创造钱的，只有从四年前的最初就开始研究的项目负责人——丽。
她们互为掣肘。
回到立海大职工宿舍，丽打开带有密码锁的行李箱。
将为数不多的衣服挂好后，行李箱最里层，被层层包裹好的，是她从电脑里拆下的硬盘。
蛇贺实际的研究进展比上报给秋山的结果，整整快了一个阶段。
非常明智的做法，也给了她更多准备的时间。
按照这个研究速度，如果不发生上周六，也就是她“穿越”那天前的意外，九月就能出成果。
她的研究水平自然不会比蛇贺差，只是一些思路和细节需要重新整理，所以暂时无法预估能做出成果的具体时间。
她将所有数据拷贝了两份，一份锁在银行保险柜里，一份随身携带，个人电脑的硬盘也直接拆了出来，以防万一。
这是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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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诈，幻影，illusion。
不仅仅是一个技能、招数，对仁王而言，这已然成为他观察世界的一种方式。
变成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视角看世界，是除“欺诈师”外，无人能享受的奇妙游戏。
在此之上，如果能通过这些“小小”的玩笑带来一些惊喜，那就更好不过。
蛇贺老师的眼睛看向哪里，又装着什么呢？
从相遇的第一天起，他就难以抑制自己旺盛的好奇心。
仁王抓住机会对她仔细观察，部活后的时间里，又在柳生“不是这样”、“她不会这样做”的严苛批判下不断模仿着……
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柳生两脚的鞋带绑在一起，无视他的强烈谴责，抛个媚眼，挥手离开。
期待着哪天能用这模仿吓她一跳，没想到却先吓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特地从活动室进门的拐角处窜出来，仁王撞上柳的肩膀，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反应。
“抱歉老师，不小心撞到您了。”
“噢…是仁王的概率是99，你应该是要这样说吧？”
他在柳面前站直了，那顶不太逼真的、毛蓬蓬的黑色假发上，几根碎发在头顶一翘一翘。
柳这才将视线从手里的大本子上移开，
“是仁王啊。”
自上高中起，柳手里的笔记本就越变越大，越变越厚，俨然已完全放弃简单便携的需求。
仁王曾多次探究柳换本子的用意，最先尝试的选项是“为了方便真田用大本子砸赤也的头”。
听到脑袋与本子清脆的撞击声后，被幸村阻拦很久的柳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
说“你们只是想看弦一郎揍赤也的概率是100。”
但只得到了仁王的一声puri和幸村笑容和煦的
“我真的很好奇这么厚的本子与头部撞击的声音”，
至于他换本子的真正理由——“为了连贯地在本子上记录编程算法”，这句话淹没在嬉戏笑闹中，大概无人注意。
“柳君，你最近确实有些魂不守舍，”好不容易将鞋带解开的柳生身姿笔挺，丝毫不见方才只能并腿蹦跳的窘态，
“切原君反映你这两天上学路上报时的次数减少了70。”
“有什么烦恼吗…我们的参谋大人哟…？”仁王微眯起眼，那笑总显出几分轻佻和不怀好意，站到他边上，抬手想揽住他肩膀。
灵巧地躲开仁王的手，柳合上本子，“虽然你们只是想找趣味性话题的概率是100，”
“おと（oto），这么笃定可不太严谨啊。”仁王遗憾地将手里涂了速干胶的纸条折好，不用想也知道上面铁定写了些俏皮话，
“姑且…也要预留一些可能性吧，嗯，百分之一二？”
“虽然你们只是想找趣味性话题的概率是101，”
柳从善如流地预留了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但姑且可以说说。”
“从u17和亚玖斗哥恢复联系开始，我们就在考虑如何使用便携设备判断网球的运动状态，主要采用stm32f203c8t6单片机，……，数据经过高通滤波，……。”
“就不应该问你在烦恼什么，你是想这样说吧。”看着明显进入神游状态的仁王，柳微微勾起唇角。
“哦呀，仁王君。看来反倒是你成了趣味性话题的一部分啊！”柳生也对柳笑笑，
“我想你应该已经向三津谷前辈和学校老师寻求过帮助了，如果没有得到答案的话，不如问问蛇贺老师？”
“唔呣，”柳思忖片刻，“因为化学教学能力很强，反而没想起那位老师的专业是生物信息学。在生物运动模型设计计算上请教她，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puri。分析得不错，但他这样说只是出于对——”从柳生肩后探出头，仁王模仿他的声音和称呼，“蛇贺前辈的——无条件信任罢了。”
“仁王君——！”
“喔，表情好凶。”他窜到柳的背后，“…不过，我也赞成。虽然看上去像问题教师……但那个人应该挺厉害的。”
对于“问题教师”的评价，柳生原想表示异议，但回想起什么，又作罢，
只是调侃道，“就算真的是问题教师也并无大碍。擅长应对问题少年的柳君，面对问题教师自然也不在话下。”
没等柳回答，磅的一声巨响，活动室的门被推开，一头毛茸茸卷发的后辈旋风一样冲进来，
“なに（nani）なに，前辈们在聊什么呢？”
背对他的柳生无声地向柳做口型“问、题、少、年”。
柳看着切原亮晶晶的绿眼睛，轻轻勾起唇角。
“喔…我们在说什么？”见柳不备，仁王偷偷顺走他手里的厚本子，
轻轻敲到后辈的脑袋上，发出一声脆响，轻快地飘走，
“当然是在说……赤也是笨蛋，piyo。”
“仁王前辈！好过分！”切原捂着后脑勺一边控诉一边追赶坏心眼的前辈。
过分的前辈嘻嘻笑着，像幽灵一般捉摸不定地躲避他的追赶，最后拉开立式衣柜门钻了进去。
发现人突然消失的切原，惊讶地打开衣柜门翻找，
“仁王前辈？！去哪里了？！仁王前辈——！”
叠好的队服上下翻飞。
柳生在一旁说“真是的！”一边接住切原翻出来的衣服重新叠好。
“太松懈了！赤也！”
威严的副部长突然出现在身后，切原忙不迭转身低头道歉连连，然后又被大本子敲了一记脑袋。
没等他反应过来副部长今天打人怎么如此温柔，门外大步流星走进来的黑面真田发现一室狼藉，夺过仁王手里的大本子就是一人一下暴击。
没把本子换成便携式电子设备真是明智之举。
——失去本子两手空空的柳，正和柳生一起叠衣服，听见本子砸脑袋梆梆的声音，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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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蛇贺毫无差错的授课和严谨到标点符号的板书判断，柳并不认为对方会是问题教师。
尽管只是轻飘飘的随口一句，但凭借多年了解，他相信仁王不会无的放矢。
——对方私下表现或许与课堂上反差极大。
存在这样的可能性，暂且估测为55，需要数据佐证。
手里拿着与部员脑袋经历过多次亲密接触的本子，柳走到“问题教师”的办公室门前。
还没抬手敲，门突然打开，走出的人撞上他肩膀，这场景似曾相识，他低头看她，
“抱歉老师，不小心撞到您了。”
“不要紧。你好，柳同学，”丽对他点头致意，见他没有往办公室里走，便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仁王的概率是100。
为自己毫无意义的笃定反省一秒后，柳简要说明来意。
丽看了眼表，“你下节课是什么？”
“音乐。”
“三号楼对吧，我要离开学校，方便边走边说吗？”
“没问题。”
……
“……高通量滤波，然后平滑，分窗预处理，特征值提取，……这一步可以用……试一试。我……”她流利的言语猛然一顿，才依照脑海中突然浮现的信息继续，
“我大四的时候被秋山老师安排到医学部，做了一段时间免疫学结合信息学分析，遇到过类似的问题。”
“非常精妙的算法。”柳飞快地在本子上记下她提出的思路。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再补充写一些。”
“当然。”将本子和笔双手递给她，柳道，“有劳了。”
丽写得相当流畅，为了避免混淆，英文字体板正，标点符号清晰。
“在纸面上写代码，老师似乎很熟练。”他习惯性地开始收集信息。
“虽然是信息学，但我还是更信任自己的脑子，”她顿了顿，“而且，我希望很久以后，后人赞叹——原来以前的人能手写出那么多代码，优雅程度不逊色于ai生成。听起来有点幼稚吧？”
“完全不。”柳摇头，内心将“蛇贺可能是问题教师”的概率降到30。
走到三号楼前，柳接过本子，对她道谢，“谢谢您，蛇贺老师。如果没有您的指导，我的研究就变成水岛博士手里的玻璃珠了。”
“那是什么？”
接收到她疑惑的目光，柳说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对自己曾经收集的人际交往数据相当自信，从未料到会被如此询问的柳微怔。
仍很快反应过来，平静地作答，
“因为有些自说自话了。”
丽点点头，“这是可以被原谅的理由。”
“但是，如果是因为你知道老师不知道的典故而道歉的话，我就要自我反思了。”
默默地将她是问题教师的概率降到10，柳开始有些怀疑仁王的判断。
“对了，幸村同学是你们的部长吧，”她拉开自己的背包，开始翻找，“他的假期作业我改好了，麻烦转交给他。”
“好的。”柳点头，站得离她近一些，低头看她。
翻动中，两听蓝白底色、印着红色字体的三得利啤酒出现在两人眼前。
丽的动作停滞。
氛围从愉悦的沉默转变为凝固的沉默。
她想了想，用上课那种一本正经的声音底气十足地说，
“如果说，这是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在包里发生量子纠缠后形成的，你会相信吗？”
……果然还是问题教师吧。
柳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