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郎情妾意
风吹过我的发梢，有些冷，我站在那里远远望着沈惊鸿的背影。
作为臣子，沈惊鸿要跪拜吴元仪这个贵妃是正常不过，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可是吴元仪在这么多人面前让沈惊鸿跪，那意思便全然不同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沈惊鸿他，一身傲骨。
谁不知道，他当年宁愿被吴家人打个半死，也没有想要继续和吴家的亲事，当初不曾低头，现在却要跪下。
我低头苦笑了一下，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吴元仪站在那里，越过跪在地上的众人见到我，微微笑起。
“沈侍郎不用跪了，你夫人来了。”
沈惊鸿回头看向我，剑眉一沉，呵斥道：“滚回去！”
我避开他的目光，快步走到了吴元仪面前，然后行大礼跪了下去。
“民妇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方才娘娘所言，民妇愿意，能跪拜娘娘，本就是我的荣幸。”
吴元仪笑了起来，走到我跟前，抬脚却踩住了我的手指，然后轻轻碾了碾。
我低着头，眼前只能看到地上的青石板，手指上的痛楚传来，我深吸了一口冷气，没敢动弹。
“你比沈惊鸿能忍。但比起你跪，我更想看他沈惊鸿跪。他以为我们吴家是什么，婚约他想毁就毁，我弟弟他们想伤就伤？一个没落的北宁侯府，以为自己攀上了慕容家，就能飞了？”
吴元仪低头与我说这些话，声音不高不低，却只够我一个人听见。
吴元仪：“陆含春，沈家要休妻，你居然还来自取其辱，难道你以为这样，能让你留在沈家？”
“娘娘，民妇是个愚钝的人，并不懂这些。只是今日我还是沈家妻，便是沈惊鹄的长嫂，若是这一跪能够让娘娘暂且消气，再给沈惊鹄一次机会，那边是值得的。”
吴元仪安静了片刻，松开了脚。
我动了动发麻的手指，便听到吴元仪说：“既然你们这兄长嫂子都想给沈惊鹄求情，本宫也不是个无情蛮横之人，便给你们十日时间去寻名医神药来。”
“不过，沈夫人也说了，跪拜本宫是你的荣幸，那本宫就再赐你一个殊荣——从此刻起在我吴家门口好好跪着为我弟弟祈福，祈福他在你们沈家找到神医灵药前好好活着！”
“本宫弟弟什么时候苏醒，沈夫人你便什么时候起来，不用再祈福了，这点诚意，想必沈夫人能拿得出来？”
我心中微叹，我这还是低估了吴元仪对我的憎恶程度。
我抬起头，正欲答应，却将身前一抹绯红掠过。
沈惊鸿起身，站在了我面前。
“吴贵妃，此事太过强人所难。如若到时候下官找到了神医，我夫人却因为这跪地祈福丧命，贵妃难道也能一命换一命吗？”
我急忙拉住沈惊鸿的衣袖，想让他不要在火上添油。
吴元仪不过是正在气头上这么一说，我跪上几个时辰，等宫里知道了这件事，定然不会让吴元仪一个贵妃这么闹下去，到时候我便能起来了。
要是现在热闹了吴元仪，吴家人真的不管不顾动手，那场面才是难以收拾。
可是沈惊鸿却回头低眉狠狠瞪了我一眼。
一旁许嬷嬷跪着上前求沈惊鸿道：“大郎君，就暂且答应吧。救二郎君要紧，二郎君可不能出事，老夫人已经因此病倒了，若是二郎君再出事……”
沈惊鸿甩开了许嬷嬷，转身对着吴元仪说道：“贵妃看不顺眼的是我，又何必连累旁人。我来跪。”
沈惊鸿说完，掀开官袍再次对着吴元仪跪了下来。
他侧目，却对着我许嬷嬷说道：“带二郎回府，小心照顾。帮我去慕容府送信给安悦郡主，让她入宫去请太医。”
许嬷嬷连连点头，也顾不上我，招呼人将昏死的沈惊鹄背上马车离开，吴家的人倒是没有再阻拦。
沈惊鸿又对我说道：“你我既要和离，便不应当有瓜葛。安悦郡主不会想看到你在此，还不滚。”
我咬着唇没动，却听得吴元仪高高在上一声轻蔑冷笑。
吴元仪：“真是郎情妾意一出好戏！可惜了慕容安不在这里，不然这出戏就更有意思了。”
沈惊鸿就跪在我前面，我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倔强地不肯站起来。但是身旁传来脚步声，竟然是骁夏来了。
“阿姊，走吧。”
我被骁夏和小棠拽着离开了吴府。我失魂落魄跟随他们走出巷口，骁夏便生气的指责道：“阿姊，你何必来自取其辱。难道今天这事你还看不透吗？”
“即使今日沈惊鸿与你依旧情深义重，今日也非昨日，沈惊鸿保护不了你，而你留在沈惊鸿的身边，也只会成为阻碍他，被他和沈家嫌弃的绊脚石！”
“他刚才让你滚，你没有听见吗？你不就是想知道昨夜那张纸上他为何这么写吗？看到这个情形你还不明白吗？他沈惊鸿就是后悔了，他娶的若不是你，他今日根本不用如此受辱。”
“吴家这么恨他，这些年他在朝堂，难道就真的不会被吴家打压吗？阿姊，不要再问了，无论是他沈惊鸿薄情寡性还是他有苦衷难言，他都下定决心抛弃你了！”
穿堂风吹来，带着一股冷冽的寒意。
我看着苦口婆心的骁夏，自嘲地低下了头。
也是，我自觉发现了未曾发现的秘密，以为其中还有可让我和沈惊鸿回旋的余地，却根本没看头，不论他想要与我和离的根源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必须和离这件事。
我抬头看了一眼骁夏，淡淡道：“阿姊知道了，我们回去吧。我日后不会再缠着这件事了，等拿到和离书，我们就离开应安。悄悄走，别让王家他们知道我们的踪迹。”
骁夏见到我松口，也不由松了口气，扶着我离开。
半道上，小棠眼尖，见到寒星骑着快马回来，不由小声提醒了我。
我抬头望去，看到寒星身后，还紧紧跟着几匹马，其中一匹马上的人还是顾惠君。
他们应该是从宫中搬到救兵了。
回到杏水巷，小棠帮我换了药，我便让她去休息了。她今日被慕容安的仆人殴打，看着能跑能跳没事，但大夫检查过，她这段时日也还是得卧床多休息。
我从枕头下拿出昨夜那张纸，看着上面独属于沈惊鸿的笔迹，最后该是将信纸折好，放进了包袱里。
骁夏从屋外进来，端了药给我。
“别担心了，听说宫里来人将吴贵妃接回去了。沈惊鸿也已经回府去找神医了，慕容家请了宫中太医院的院正去吴家，吴若愚应该没事的。”
我低头喝药，没说话，便有听得骁夏说道：“慕容家和沈家也都重金在找名医，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打听李神医的消息了。看这架势，就算最后治不好吴若愚，慕容家也会保下沈惊鸿的。”
我放下药碗，说道：“我知道了，不必告诉我这些。沈家忙这些事情，一时半刻想不到我们。趁着这段时间，你去安排一下我们离京的路线，准备路上要用的食物和钱，拿到路引和通关凭证也需要时间吧？”
骁夏有点意外，但很快就点了点头。
“那阿姊你在家好好休息，小棠这几日不舒服，我拜托了隔壁刘阿婆的媳妇帮忙煮药，你放心，我付了钱的。”
我皱了皱眉：“不用了，我的伤只是不能多动，自己煮药是没问题的。我们钱不多，离开应安一路都要钱，若是要坐船南下，花费更多。你去找个人，把这宅子卖了吧，我们离开，多半也不会回来了。走之前，再买些纸钱香烛，我们去一趟阿婆墓上。”
骁夏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没理会，打发他出去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没开口，因为那些路引和通关凭证，甚至我们离开要用的钱，恐怕多半也是沈惊鸿暗地里出的。
如今沈家有事，沈惊鸿肯定要晚些时候才会把这些东西交给骁夏，所以骁夏刚才才没有反驳我。
路引这些东西靠沈惊鸿便罢了，钱我的确是不想再用他的了。
休息了几日，陆骁夏早出晚归忙着离开京城的事情，我身体好些了，和小棠出门散心，便碰到了隔壁的刘阿婆一家，准备去青云寺上香。
刘阿婆便拉过我的手，笑道：“青云寺比仙女庙求平安顺遂要灵验一些，听闻这几日有大户人家在青云寺散财做祈福仪式，排场很大，请了高僧做法呢，我们跟着去沾沾福气。”
“四娘啊，要我说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听听高僧讲经做法，沾沾福气，外面那些传闻我也听到了，你别放在心上，把自己憋坏了不好。你还年轻，就算和离了，也能找到更好的！”
我愣了愣，倒是不知道我要和离这件事，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我想了想，去青云寺的话，也好。
我想去给吴若愚祈福，希望他别死了。也希望沈惊鸿早点找到神医吧，沈惊鹄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孩子，骁夏去季陵读书这几年，我看沈惊鹄，和看骁夏这个弟弟也差不多。
“小棠，你回屋里取个幂篱来吧，既然大家都知道我要和离了，我还是别被人认出来了。”
去青云寺上香人多，我戴着幂篱并不显眼。
却不曾想，这么巧，会在青云寺遇到齐柳，还被他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