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药堂三问
并不是人人都认得慕容平，这位年岁未及三十的朝堂权臣在发迹之前，只是个默默无人的大族庶子，不显山不露水，却辅佐当年同样安静的三皇子一举夺得帝位，天下惊闻。
从前是无人低头去看他，后来是无人敢仰视。但要我说，这位简在帝心的权臣却全然没有那种权臣的做派，比起做官，他可能看上去更像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
若不是上次在垂花巷意外从沈惊鸿那里得知了他的身份，我也猜不到他会是慕容平。
围观的人很多人也并不知道他是谁，所以在他走进来时，周围的人好很好奇地挤上前来看。
可是当听到他那句“小妹”，周遭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齐齐后退。
也许是我的错觉，慕容平走近时，明明是走向了慕容安，可那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却好似在盯着我。
像是，被一头危险诡诈的狐狸盯上了。
我蹙了蹙眉，转过身去，却在回头的一瞬，好像在对面街头巷子拐角见到了陆骁夏。
可是等我定睛去寻，却并不见他的身影。
疑惑间，慕容安从慕容平身后走出，神色想让忌惮慕容平，没有之前那样嚣张了，可是眼底的怒意并没有收敛。
她盯着顾惠君，说道：“你就算进宫又怎样，我长姐与陛下才是真的青梅竹马，患难与共，你不过是仗着你祖父所以年少时和陛下读了几年书，明明早就离开应安去了季陵，陛下对你能有几分情谊？”
“论样貌才情，与陛下的相处时日，你哪一点比得上我长姐？顾惠君，有我长姐在，你入宫也翻不出什么浪。今日看在慕容平的份上本郡主不与你计较什么，少多管闲事！”
慕容安说着话，声音不高，也只有我们几个人能听见。
顾惠君听完，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慕容安瞥见，脸上怒意更甚。
慕容平见状，直接拦在了慕容安和顾惠君中间，对着慕容安说道：“郡主还是早些回府。”
慕容安却根本不管慕容平，抬袖便会开了慕容平的手，说道：“慕容平少来管我，别以为当了尚书令就了不起了。要是没有慕容家在背后，没有我长姐做了皇后，你能不能当上这个尚书令还犹未可知。”
这话一出，我和顾惠君都是一惊，我抬头看见慕容平的侧颜，他嘴角那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第一次消失不见了。
不过看不出他时候动怒了，因为眨眼，他便又如常从容地笑了起来，好似面对的不是慕容安满是不屑的嘲讽，而是在面对自家无理取闹的小妹一般。
“郡主说的对，但是，你应该回府去了。今日你的这番话，不出半日，皇后娘娘应该就会知晓，你不如想象，你要怎么面对皇后。”
慕容平说完，微微侧首扫向了一旁的丫鬟和仆妇，那些人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慕容平低头掸了掸衣袖上沾到的杨絮，说道：“将郡主带回去，然后自己去领罚。你们不动手，是想让我的人动手？”
慕容平说完，人群中忽然走出了几个穿着暗紫色衣衫的人，那几个人样貌平平，根本无人会注意到，可是但他们忽然从泱泱的人群中一起冒出，便突然产生了一种危险的氛围。
仆妇们见状，不敢再犹豫，拽着慕容安便上了马车。
等慕容安离开了，慕容平竟然与顾惠君道了歉，让她原谅刚才慕容安的无礼行为。
顾惠君却笑道：“是安悦郡主与我不和，怎么能让尚书令来给我道歉。安悦郡主迟早会明白，尚书令你这是为了她好。欺人者人恒欺之，即使是炙手可热的慕容家，早晚也一定会踢到铁板的。”
慕容平笑，漆黑的眸子并不见什么笑意，反倒是透着一点寒气。
“顾姑娘似乎对我有所芥蒂，不知道是我在何处得罪了顾姑娘？”
顾惠君摇头，“尚书令并没有得罪我，只是我恰好知道一些事情，觉得我与尚书令并非是一路人，应当保持些距离。人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我暗自揣摩这句话，觉得顾惠君似乎是意有所指。
尤其是，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似有若无地瞥了我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
可若是我没看错，那么她为何要看我？
难道我踩了什么坑，而这个坑和慕容平有关系……
难道……是和离的事情。
我想到在茶楼里，顾惠君提到过，当初沈惊鸿实际并非是去见了慕容安，很有可能是去见慕容平的。
也许是我怀疑的眼神过去直接，慕容平看了过来，看眼神分明是认出了我，却什么也没有说。
慕容平离去之后，我拉住了顾惠君，问道：“你和慕容平说的那句话，是不是与我有关系？关于沈惊鸿在季陵的经历，顾姑娘时候有所隐瞒？这对我很重要，你能不能告诉我？”
顾惠君摇头，不过她看着我的目光古怪中又好似有一丝怜悯在。
这感觉让我很不舒服，从茶楼最初来的说书先生问顾惠君要说法，差点当着顾惠君的面将那话本子给死了，顾惠君当即丢下我与那说书人辩论了起来。
小棠惨白着脸从地上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我，说道：“夫人，我真的没有撞到马车。”
我点点头，“我知道你没有，是慕容府的人想找我麻烦，是我连累了你。我方才认下这件事，是担心他们不依不饶，但刚才要是没有顾姑娘在，怕是这件事也根本没办法轻易了结。”
小棠看了一眼地上的汤，说道：“夫人，我瞧着你脸色也不好，不让我们回百味楼去，我让他们再做一碗汤，夫人你也休息一下。”
我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想要吃东西，这会儿就更加没有了。
我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季陵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棠，你陪我回侯府，我找沈惊鸿有话要问。”
小棠脸色担忧，说道：“夫人，要不你在百味楼或者听梦楼等着，我去侯府找侯爷来，你的脸色看上去就要晕倒了，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办？”
我的确有些心闷气喘，肩膀也很疼。
我看了一眼，对小棠说道：“那边有药堂，我去里面，我肩膀有些疼，你去找沈惊鸿。”
小棠将我送到药堂，便急匆匆去天霄巷了。
大夫帮我将脱臼的胳膊接好，给我诊脉之后脸色凝重，问我时候是否有在吃药，我点了点头。
大夫神色肃然，说道：“你既然已经在服药，就应当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糟糕，怎可站着自己年岁尚轻就如此不珍惜身体，你这身体虚弱至极，应当静养数月，可你脉象，应当刚刚还——”
“大夫，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回去之后会好好静养休息的。”
大夫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让我坐在一旁休息等候，他让药童去煮药，让我务必喝完一贴药才可以离开。
我也走不动，便在前院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院子里头种着蔷薇花，白的粉色的满满一院墙，混着从药堂后院飘来的草药香气，别有一番宁静的意境。
只是这意境在身旁有人落座时，倏然被打破。
我转眼望去，瞥见了棠紫色的一角。
“慕容大人，为何会来药堂，莫不是，也生病了？”
慕容平伸手倒茶，神色从容，望着那一院子的蔷薇花笑道：“进药堂也未必是生病了，也许只是想来看看生老病死，人间离别欢喜。”
我低头冷笑：“慕容大人这癖好还真是特别，有点像高高在上的神佛了。”
慕容平抿了一口凉茶，道：“好像每次见到沈夫人，沈夫人的伶牙俐齿都让我有些难以招架，我一下子便不会说话了，只是——”
我转头看向慕容平，说道：“大人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直言即可。若是大人不说，我也正巧有些话斗胆想要问一问大人，不知道大人可愿意为我解惑？”
慕容平神色微顿，抬眸看向我，眼中滑过一丝讶异。
他提起茶壶，给我倒了一杯茶。
“夫人先问吧。”
我咳了一声，没有碰那杯茶。
“大人在季陵与我夫君见过面？”
慕容平点头。
我又问：“我夫君要与我和离，是因为大人而非安悦郡主？”
慕容平唇角微勾，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起身，问道：“可否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沈惊鸿和我和离吗？”
慕容平起身，说道：“这个答案，你要问沈惊鸿了。我只是惜才而已。”
“北宁侯府过去有多辉煌，如今又是什么光景，你可知道？沈惊鸿这人，我年少之时便在季陵城有见过他，他那时候年岁尚小，可已经展露锋芒，那时我便留意到他了，若是好好栽培引导，他的成就将不亚于他的父亲甚至于祖父，可是，他回京之后本该一展抱负，那时我也为陛下招揽过他，只可惜他自甘泯于众人，甚至为了表明自己不想掺和朝堂皇子们的事情，自断后路，放弃了和吴将军女儿的婚事，娶了夫人你，我还甚是可惜。”
“不过好在如今，他大概是觉得时机成熟，应当在朝堂上一展抱负了，所以想借着和离，对朝堂众人，对我，对陛下，证明一下他的决心吧。”
慕容平走过我身侧，叹了口气，“夫人，沈惊鸿要想带着北宁侯府往上走，需得有个能帮到他的妻族势力。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