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才至午后。
沈含娇便被请到了方才所在的偏厅。
“婆婆，人带来了。”
那黑衣小哥恭敬地推开门，让沈含娇进去。
屋内人不多，那位妙婆婆和老张坐在上位，下边站着肖三和肖四。
“妙婆婆，张伯。”
沈含娇客气地打完招呼，没听到回应，她也不恼，就自顾自地一掀衣袍坐下。
她没恼，有人反倒是先恼了。
“你这贱人，主子喊你一声母亲，你真当你是我们的主子了不成？”
肖三本就恨她恨得牙痒痒，见此率先骂了出来。
“我倒是不敢做你的主子，只是，方才不知道是谁喊了我一声老夫人。”
她素来有仇必报，吃软不吃硬，当下迅速就讥讽了回去。
“你――”
有拔剑声起，却戛然而止。
妙婆婆一声轻咳，让人拦住肖三。
“沈姑娘，你的心思我也了解，起初你安分了两日，眼下此番猖狂，不过是仗着主子护着你1
她边说边起了身，目光凌厉地在坐着的沈含娇身上扫了个来回，“你可知道我们是谁？或者说主子是谁？”
“沈含娇，年十六，丁酉月庚戌日己巳时生人，承恩伯沈重山独女，然一岁时，被掳至黑风寨，一年前才回京。承恩伯和其夫人得归爱女，对你很是疼惜。但是你性子欢脱，老是女扮男装四处闯祸打架，沈重山这才将你送到了鹤林书院。”
肖四一口气说完沈含娇的生平，却见她眼皮子都不动一下，不免有些疑惑。
沈含娇单腿跨在了旁边椅子的横杠上，坐姿带了一些霸气与混不吝，她摊了摊手，“你们势力大，这天子极为看重的鹤林书院都听你们的，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不稀奇。”
“谁说鹤林书院听我们的？1
沈含娇咧嘴一笑，正视着肖三，“没人说，本来是怀疑，你这一激动，我就确定了。”
一波乍起，厅内顿时寂静。
肖三懊恼而愤怒地握紧手中的剑。
“你是由我猜到了这一层吧？”
老张突然道，眸光隐隐变得复杂。
沈含娇恭敬地给老张竖起了大拇指。
“老先生就是精明老辣，大火那日，你的出现，最是奇怪。再说了，你这般气质出众，谈吐不凡，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1
一阵噼里啪啦的马屁迎头而下，但是老张却并不想接。
他只冷冷地看着这个坐在他们面前挑衅的年轻丫头。
沈含娇一脸微笑。
那个诡异的杀人夜，所有人的出现都有目的。
孟荆为杀人放火，那群黑衣人为杀人，她，误打误撞目睹行凶。
那么，这个老张呢？
当时并不清楚。
但是如今，再回头看，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再则，换一个角度看。
傅鸢，堂堂一国太后，被秘密地囚禁在了鹤林书院的某处废弃的偏院。
所囚之地在此，所亡之地偏偏也在于此。
更有甚者，有人半夜三更入院杀人。
却无人知晓。
还偏偏是你这个手下寻了过来。
若说书院没有你们的势力。
可能么？
但是这些不能说，她也不会说。
一来稍稍说出一些，让他们知晓她并不是个任劳任怨，由着摆布的京中贵女就够了。二来，说多错多，他们并不知晓她蹲在那房中，听到了某些不该听到的皇室秘闻，她才不会傻到自己说出来。
“没想到沈重山的女儿倒生了个好女儿，沈姑娘，要知道傻人有傻福，聪明人一般都活不长。”
妙婆婆眸中露出精光，意有所指地看着面前挑衅的女子。
“聪不聪明你们不都是想杀我吗？只怕早就恨不得吃我的肉了吧，对吧，肖三？”
肖三：“……”
“姑娘既然知晓，就当谨慎从事，不要得寸进尺，更不应借着主子故意挑战我们的底线。”
“我如何得寸进尺了？我并不知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说的什么傅鸢我也不认识，我只是无辜被牵连其中。至于你们呢？一口一个贱人，数十双眼睛日夜盯着我，恨不得直接砍了我？”
沈含娇一脸讥讽，“怎么，你们要杀我，我还得忍气吞声，乖乖把脖子洗干净了递上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1
“自古以来，便是谁有权势，谁有本事，他说的就是道理。”
妙婆婆年轻的面庞上挂上笑容，像是在嘲笑初生牛犊子的天真，“沈姑娘，我们既然知晓你们的身份还敢拘着你，那便证明我们的权势在沈家之上。你是个聪明人，该如何，不必我说了吧？”
她看着沈含娇，笑容越发深了，“只要你听我们的话——”
“我生性凉薄，回沈家不过一年，你凭什么以为——”
沈含娇声音平淡，面上不动声色，隐在袖中的手却悄悄握紧，
“那加上黑风寨全寨两百三十七人的性命呢？你好像与他们关系挺好。”
妙婆婆轻笑，笑容迷人，但却像是隐在暗处的美女蛇悄悄地吐着蛇信子，让人不寒而栗。“寨子里还有许多小孩子呢，他们好像都唤你花椒姐吧，可惜了。”
“那就试试好了，你动了他们，看看我会不会故意死在你们的主子面前，而后留下些什么话，你们这般忠心，怕是他让你们去死，也只会恨自己动作慢，死得不够快吧？”
她直视着妙婆婆的眼睛，也跟着笑，笑得无比的天真可爱，“又或者，你们先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看看你们主子会如何？”
“你以为我不敢？”
肖三拔出手中的剑，直直地指着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但沈含娇却压根没有理会他。
她在赌，赌这个妙婆婆不会杀她。
少女圆圆的眼睛对上妙婆婆美艳的狐眼，一时之间，暗流涌动。
周围，是逼人的寂静。
良久，妙婆婆开了口。
“只要我在一日，便保证不杀你，整个王府的人不杀你，也不动沈家和黑风寨。你既然想去鹤林书院，去便是了。”
沈含娇眯了眯眼睛，静待她的后文。
妙婆婆接着道，“要求便是，你好好陪着主子，别泄露他的身份，也别打歪心思，直到他病好，如何？”
“身份？什么身份啊？”
沈含娇察觉到不对，诧异地问出了声。
妙婆婆却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方才我故意提到王府，你却并无反应，现在装作惊讶，装作不知道，未免有些晚了吧。”
话音刚落，空气里瞬间剑拔弩张起来，四个人，八只眼睛齐齐地看向沈含娇。
呸！这老妖婆给我挖坑！
沈含娇蓦然瞳孔遽缩，悄悄地看向一侧紧闭的雕花木门。
这要跑的话，怕是一迈腿就被逮回来了吧……那小王八蛋怎么关键时刻就不缠着她了呢……
“你们当我傻不成？”只一瞬，沈含娇便换上一副像看四个傻子一样的表情，“沈家并非小门小户，承恩伯府在京中也是提得上名字的，但你们方才说灭了沈家说得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在京中除了皇亲国戚谁还有这样大的权力……是个王爷有什么稀奇的，他是当今圣上才值得我奇怪呢1
妙婆婆盯紧了沈含娇，似乎想从她的眼里看出半分心虚与不坦然。
但可惜的是——
沈含娇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讥讽与不忿，像是真的对轻看了她的脑子而不满。
表情亦是坦坦荡荡，无比自然。
身后的门重新合上。
沈含娇往左走，有阳光猛地射来，她用手背挡了挡。
额角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我的娘诶，差一点小命就丢了。
门内。
有一只紫色的小蜘蛛沿着沈含娇坐过的椅子的背脊而下，缓缓地往某个方向爬。
“婆婆，只要是沾了小彩唾液的人，均是夜半悄无声息地毙命，主子定然查不到咱们这里，你为何突然住手？”
妙婆婆慢悠悠地捞起地上的小蜘蛛，“就算主子查到了或是猜到了，寻到了我这里，以老婆子的命消除隐患，我也死而无憾。但是，主子眼下说话行事的方式我们都摸不清楚，她若死了，主子会如何，我们都不知道……”
“那就任由那丫头借着主子的势嚣张？”肖四问。
“不过是一个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的粗鄙女子，她猖狂不了多久。”
……